白玉一张小脸都被憋得通红,想必他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却还是不能挣脱两个大人的束缚。
“啊,小白,你是来送我的吗?”红月气若游丝,却还是努力扯了一个微笑。
“该死的,不是让你叫我白大哥了吗?!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你为什么不逃呀?!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白玉完全慌了手脚,他知道这次凭他的能力是不可能再救得了她,可是救不了就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不,绝不!
“嗯,白大哥。白大哥,我不叫丑八怪,我叫红月。红月谢谢你救了我那么多次,但是这次真的不用了。红月累了,红月想去见红月的美人母亲,红月不想再这么辛苦的活下去了。白大哥不要看着红月死,不好看的,会做噩梦的,就像红月每晚被梦魇住一样,很痛苦的。”红月第一次觉得,说话原来是个体力活。等说完这一番遗言后,她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混蛋,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能看着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放开,放开我!你们这些狗眼瞎的要饭的,你们有功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去多抢几个包子!你们这样滥用私刑,我会报官抓你们的!”白玉拼尽了力气,却撼动不了钳住自己的双手丝毫。
“臭小子,你是吃了豹子胆吗?你再嚷嚷,就把你一起烧了!看你这么不顾一切的样子,说不准就是被红眼妖怪摄了魂的!还报官,你看官府管不管,官爷来了绝对把你下大牢!”压住白玉的其中一人不耐烦的将他一脚踹到地上,沾满泥土的黑脚丫狠狠踩在他的背上。
白玉被踩的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苦的抗议。
难道他要又一次看着自己想守护的人在眼前死去吗?他明明那么拼命的让自己长大了,为什么命运又一次让悲剧在他面前重演?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如果丑八怪真有妖术,那你们这些人全部都要死!全部都要给她陪葬!”明知已经不能再改变什么,可是白玉不甘心。这个时候他倒真希望丑八怪是什么红眼妖怪,这样她就不会死。只要她不死,那么她就算真的是妖怪他也不会在乎。
干柴堆上,红月又一次抬起头,内心动荡的看着那个被踩到地上还如此维护自己的男孩。
虽然她确信自己不是什么妖怪,但有一个人在她是人是妖都分不清的情况下还这样袒护自己,除了已逝的美人母亲和周嬷,还有洛城青山尼姑庵的惠仁师太,只有这个男孩了。
“白玉,能遇见你,红月此生不枉为人。”如果还有来世,如果还有重生的机会,就算一辈子做个丑八怪,她也愿意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做他的小奴隶、小跟班。
“红——月——”灼热的火舌伴着一声嘶吼快速蔓延到干柴堆的顶端。
隔着火红的火苗,红月似乎看到有一滴透明的液体从白玉的脸上滑下,融入干涸的泥土中。
这个倔强的男孩也会哭吗?那么自己呢?也在哭吗?好痛,好热,眼泪还没来得及涌出眼眶就被热气蒸发,然后整个眼珠干涩的如同针在扎。
红月终是认命的合上眼睛。这一生,她只哭过两次,一次是美人母亲死的时候,一次是周嬷跟着去的时候,而现在,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放声大哭一次,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可老天爷还真是喜欢捉弄她呢,就连死的时候,也不能让她随心所欲。
她以为她会闻到自己烧焦的味道,可是她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这似有似无的香气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她好像刚刚不久才闻到过。
是什么时候呢?是——是刚才在街上撞到的人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红月迅速睁开眼睛,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已经不在火舌包围的干柴堆上,她在一个男人的怀中。
优质布料的触感,清新的香气,还有不断倒退的景色,以及风割在皮肤上的凌冽感。
她没有死,她被人救了,而那个人正抱着她御风而行!
“为什么?”她知道自己第一句话该说谢谢,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但是一想到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自己才没有逃脱成功,才受了火刑,才让她跟白玉生离死别,就说不出“谢谢”二字。
“呵呵。”男人没有回话,只低低的笑着。
明明只是那么简单的两个音节,红月却觉得有如泉水叮咚,说不出的好听。
“笑什么!我在问你为什么救我!如果你是觉得差点害死我,让你觉得内疚,那就把我随便放在哪个没人的地方,我自己会走!”恼羞成怒吗,红月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外人有了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气流在胸腔里翻涌,叫嚣着要发泄出去。
“你多大了?”男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只问着自己关心的问题。
“七岁。”红月脱口而出,然刚回答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这么老实做什么,干嘛随便回答一个陌生男人的问题?
“七岁?不像。”确实不像,手中的女孩轻如鸿毛,单薄的像是只要一阵风就能吹走。要说食宿不济,也不该轻成如此。男人心中揣测道。
“我是洪庆十年八月十四生的!今年正好七岁!不信算!”红月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了,那似乎是上辈子才会做的事情,然而此时她却是在生气的。
“脾气不小。那便七岁。你叫红月?名字不错,我很喜欢。”男人轻笑。
“我娘亲起的,自然不错。”想起那已故的美人母亲,红月心中一疼,口气缓和了一些,“你叫什么?”
“我?”男人微微一愣,印象里还从未有人这么直接的问过他的名字,而且是用如此不善的口气。“我叫赤莲,今年十五岁。”
“赤莲?真是奇怪的名字。”红月喃喃道,自己都没发现何时收起了戒心。
“是呀,确实奇怪。”赤莲口中的奇怪自然不是说自己的名字,而是说今天的自己。不仅像普通人一样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还老实的将年龄也一起说了。如果被阁里的那群丫头知道,一定呼天抢地的嚷着要看黄历了。
一大清早就被乌云笼罩的天空竟然突然就放了晴,湛蓝如水的青空万里无云。
赤莲抱着红月飞了几里地之后,就换乘了一匹骏马。马白如雪,一看就是千里良驹。
“赤莲,你要带我去哪里?”红月仰着头,目光所及是男人光滑的下巴和微微凸起的喉结。
喉结微动,只吐出两个字,却让红月记了一生。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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