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二少爷与死者发生冲突,很多人都看到,事后又有人发现文离派人跟踪祖耀宗,不久祖耀宗身死,所以无论如何他都逃不了干系。”
“可是二弟之所以叫人跟踪,只是想找出仿制假玉之人罢了。”文震忍不住说道。
“我说过,他最有嫌疑,若能找到证据为他脱罪,自能安然回去。”他跟随诸巡检十三年,什么样的罪犯没见过,然而像今天这样的耐心倒还是第一次。
“那么,找不到证据呢”文艮终于开口,定定看着他问。
方正源微微愣了下,随即说:“那便看指证是否充分,若不能证明无罪,也无法断定有罪,便也只好放人。”
话毕领了人带着文离走了。临走时,文离交待:“回去若小五问起,就说我要出门几日。”
尸体也被一起带走了,屋子顿时清静许多。听到文离最后那句话,文震露出苦笑,“这样说,能瞒过小五么”
文艮默然,望着文离消失的背景,久久无语。文震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文艮依旧神情黯然,“我虽能证明不是二哥所为,却依然不能为他免去牢狱之祸。”
“我们回去跟爷爷和爹商量一下,好在那姓方的捕快不是不讲理之人,二弟应该不会吃什么苦头。”
文艮点头,二人也只能先行回府。
第十二章翼星颤动远客来
文敛一直很不安,阴谋的味道,她太熟悉了。然而她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爷爷和爹娘得了消息后便都在大厅里候着,她跟着坐了片刻,总无法安心,便向三位长辈说了一声,提着裙子跑到大门外。
文夫人只单纯地以为她是兄妹情深,也没多在意,只叫了晓环跟在小姐后面。
说起来或许有些难以相信,八年来,文敛只出过几次大门,都是跟着几个哥哥去看春节时的烟火盛会。
文府位于城东的珠禄巷,离街市较远,因而向来门前行人稀少。文敛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托腮等候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三位兄长依旧不见人影,文敛秀气的眉终于微微皱了起来。若先前的假玉事件是想败坏文家的商誉,那很明显没有成功,是幕后黑手要进一步报复吗一个人不可能好端端地会死掉,恰好二哥又派了人去跟踪打探,有这样的巧合么如果到了以人命嫁祸的地步,若非积怨极深,那便是所谋者大。然而她在文府八年,不曾见过或听过家里人有跟谁结怨,或者文敛眼神黯淡下来,其实哪里都一样,总存在阴暗、险恶、丑陋的人性。
世间净土,本来是空。
正当文敛沉于过往之时,有位打扮奇异的女子出现在珠禄巷。二十左右,皮肤比青越国的女子要稍黑一些,额际有一颗红润的美人痣,衬着一张本就清秀甜美的脸更添了丝娇媚风情,脸上还隐隐可见笑涡。看身上衣饰也与常人不同,应是异族服装,此时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不一刻便略显恼怒地咬住唇,恨恨地跺脚。使劲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决定继续。走了几步,猛抬头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文敛,脸上笑容乍泄,那一刻,仿佛雪山莲花绽放,令人神志尽失。
小女孩儿般轻快地跳着走到文敛面前,露出最最灿烂的笑容,可等了一会儿不见文敛抬头,遂再走近些,索性蹲了下来,双手撑着脸与文敛对视。在看到文敛的面容时,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脱口道:“好可爱的小妹妹哦,可是为什么要苦着张脸呢你哦,应该是草原上最最美丽的格桑梅朵,要笑啊,经常笑的话格桑就开在心里了哟。”
文敛抬头略为惊讶地看着她,不知她何时出现的。
女子笑得露出深深笑涡,自顾挨着文敛坐下,满足地叹息:“啊,果然还是坐着舒服呢。”
文敛静静地观察她。若没弄错。由女子身上所穿衣物可推测出她是棘罗人。棘罗位于青越之西。中间隔了一道极难越过地天险士多库塔山脉。千百年来。极少有人攀过士多库塔山穿越于两国间。几乎都是绕道于北边地北获国。也是这个原因。棘罗与北获国往来频繁。而作为中原三国中实力最强地青越。反而与之接触甚少。棘罗是由许多大小部落组成。现在共有四十七个部落。而其中八大部落各自为政。彼此攻伐相交。其余小股势力只得依附其一以求生存。
“哦。”女子突然记起要问地话。转身将双手搭在文敛肩上。表情也严肃起来。“小妹妹。我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李漾白地人”
文敛眼中讶色更甚。这个棘罗女子居然认识李先生不过虽然心中奇怪。面上却没表露分毫。女子见她不吭声。顿时垮下双肩来。喃喃自语。“果然还是找不到吗再这样下去。我会支持不了多久地。”
“姐姐是从哪里来地一直在找那个人吗”文敛难得对一个人起了好奇之心。
女子勉强一笑。眼底有一丝悲伤。“我来地地方啊。很远呢。登上这里最高地山。也看不到我地家乡。我已经离开很久了呢。刚出生地小羊。现在也已经做妈妈了。我离了家就一直在找那个人。可是。都找不到。我知道他在青越。所以就来到了这里。可是青越那么大。我要到哪里去找呢”仰头看向天空。笑容略为忧郁。“我已经找了大半个青越啦。”
文敛心弦微微为之震动。她知道千山万水地跋涉要承受怎样地孤寂与险恶。而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地人。背弃了家乡。不远万里来到一个完全陌生地国家这个女子。究竟有怎样地信念在支撑
不忍看到那样灿烂的笑转眼委顿,文敛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问:“你说的那人是不是总穿着白色衫子,长得很好看,很像书生一样的一个人”
女子神情一振,展颜道:“是啊,是啊,他是我见过最好看、最爱穿白衣服的人了。而且那个人,懂得比巫庙里的长老还多呢。你在哪里见过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啊”说到最后女子已忍不住激动地伸手摇晃她。
“是我们家的先生,就住在我家里。”文敛看着她,笑意慢慢浮现眼中。
“真、真的吗”女子犹疑不敢信,快两年了,却没有那个人的一丝消息。今天突然有人跟她说,她找到了,她不敢信,因为实在是不能承受这样的失望,“先生是可以告诉别人很多东西,跟巫庙长老一样的人吗”
“嗯。”文敛轻轻点头,站起身,“先生现在府上,我带你去见他。”
“是吗”女子依旧不能相信,犹如在梦境一样,“我找到他了,我真的找到他了吗”
见她愣愣地缓不过神,文敛只好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去。转入大厅左侧的拱门,正好遇到之前回屋里拿衣裳的晓环,见到文敛牵着的女子也吃了一惊。文敛却不与她多说,只让她在哥哥们回来时通知自己,便和那女子直往西厢的客房去了。
对于李漾白文敛并不知道多少,他是文敛三岁那年来的文府,其人学识渊博,通晓天文地理,师从青越国著名星占大师海途。对文府几位少爷的教学,也都能根据各自特点,因人而宜。文家人对他都很尊敬。
李漾白住在西厢一个**的院子,虽然不大,里面却花木扶疏,环境很是幽静。
文敛拉着那名女子一直来到房门前,若没有教学,李漾白向来是留在房里研习星占术。
此时房门大开,文敛有些奇怪。而女子似乎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却近人情怯,裹足不敢前。文敛没法子,只好放开她的手,自去敲门。通过打开的房门往里望去,却见李漾白正对着星象盘发呆,似乎没听到敲门声。
文敛一边走进一边唤道:“先生。”
李漾白闻声蓦然醒转,抬头看向文敛,一向宁静无波的脸上挂着一丝还未消褪的迷茫。听到文敛的声音,这才恢复一贯的表情,笑意慢慢爬上面庞,“小姐找漾白何事”
文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先生有客人。”
李漾白闻言微震,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表情,笑了笑,道:“今日翼星位振动,我知是有远客来,却不知是谁”
文敛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也未表示什么,只说道:“是位大姐姐,我将她领到房外了,可是她不肯进来。”
不自觉皱起眉,李漾白起身,有些迟疑地走向房外。虽然也有了一定心理准备,然而,在看到那个立在青木之下的女子时,脸上的震惊表情再也掩饰不住。
“格桑”
第十三章由来思念断人肠
相对于李漾白的震惊,女子的表情却镇定了许多。\\在乍闻消息的激动过后,此时只是款款地笑,虽然眼里有着晶莹的泪光,却没有流泪,脸上有的,只是万水千山后尘埃落定的安详宁静。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李漾白才勉强平静下来,不得不接受眼前之人确实是格桑的事实。既然重新掩饰好情绪,脸上便再难看出表情。再开口,已是平静到淡漠的语气,“格桑殿下,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格桑闻言脸色骤白,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个人了,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甚至,连问一声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没有。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异常干涩,使劲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看向李漾白,“我是来找你的,李漾白。”
闭了闭眼,将刹那情绪遮掩,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格桑殿下,你现在应该是在蒙瓦草原骑马牧羊,修剪羊毛,在篝火会上唱歌跳舞,那才该是你做的。而不是跨越一个国家,出现在这里。”
文敛眨眨眼,不知是否错觉,她似乎从先生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怒意。
格桑咬住唇,脸色愈发惨白。她这么辛苦地找人,付出了他根本想不到的代价,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听得李漾白说完最后一句,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冲着眼前之人怒道:“难道是我想要这样的吗你突然之间走掉,谁都不跟我说你去了哪里。我以为你会回来,可是我在草原上等了五年,你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父汗要我嫁人,不准我再等下去。就算、就算不嫁,一直等下去,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老得你认不出来了。或者、或者,你回来的时候,而我已经、已经不在了。你会找不到我了的,你知道吗”
最后一句用尽了力气喊,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依旧倔强着,不肯掉下来。
李漾白木然听着,眼底分明已有了挣扎。
“我不知道中原换东西要用银子,”慢慢地将泪水逼回,语气也逐渐缓和下来,“卓纥长老说你在青越国,只要一直往南走,就能够找得到。我把身上的东西都换成钱,就留了这件衣服。这是你走的那天我穿的,”格桑对着他笑了笑,李漾白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果然有些眼熟,“我一直让姆妈给我照着样子改大,后来,又做了几套一模一样的,吉拉看我老是穿一样的衣服,总笑话我呢。你已经有七年没看到我了,如果再换了衣服,我怕你会不认得我了。其实你也变了好多的,你走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呢。可是,李漾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认不得你的。”
看到此时表情异常安宁的女子,李漾白说不出一句话。文敛站在李漾白身后,低垂着头,看不到脸上表情。
格桑一直看着他。慢慢笑起来。只是那笑。却有了一种哭也不及地悲哀。“我身上地银子。在昨天早上已换了最后一个馒头。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呢。李漾白。你要赶我走吗”
至此。要说地话已全部说完。于是就那样静静等待着。除了眼里看到地那人。世界都已不存在。
文敛将李漾白地挣扎看在眼里。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地过往。但现在。她至少不想让眼前这个美丽倔强地女子流落街头。
她在后面扯了扯李漾白地衣袖。“先生。先生隔壁地院子是空着地呢。让格桑姐姐住下吧。”
李漾白似乎才回过神来。无力地看着文敛笑笑。“小姐作主便是。”没有再看格桑一眼。转身向房里走去。那脚步。沉重异常。到了门口顿住。并不转身。淡淡道:“让厨房做一道羊脊。取了羊奶一并送过去吧。”然后进房将门关上。再无动静。
格桑眼睛一亮。喃喃道:“他记得我最喜欢吃羊脊。”
羊奶在青越国并不多见,一般要像文府这样的人家才有。而在她们家,其实只有先生一个人喝羊奶。原来,先生竟是棘罗人吗
虽然七年不见,还是记得对方喜好,甚至考虑到饮食习惯不忘加上羊奶。先生心里,其实也一直不曾忘记过吧
领着格桑出了院子,来到李漾白住的隔壁。房间一直有在打扫,所以只是让丫鬟重新铺了枕套被褥。
一切整理妥当后,文敛对格桑说:“格桑姐姐,你先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我让人把晚饭送到房里来。”
“谢谢你。”格桑对文敛真的是很感激,若不是遇到文敛,她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李漾白。而且在找到之前,已经饿死了也说不定。
“啊,”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文敛笑笑,“看我这么笨,都不晓得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文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叫文敛。”
“哦,小文敛,今天真是幸好遇上你。你一定是天神派来特意拯救像我这样的人的。格桑要把格桑送给你,雷阔神也会保佑你的。”格桑取下了衣襟上的珠花,她把所有的饰物都当掉了,但不包括这件衣服上的配件。而现在她已找到了要找的人,自然不用再穿跟原来一模一样的衣服。将珠花递给文敛,解释说,“格桑在我们那里是幸福的意思,所以格桑希望文敛的格桑花永远不会凋谢。”
不会凋谢么如果说她此生还有什么愿望的话,那便是让这朵格桑花永远盛开着吧。
看到格桑开始打哈欠,眼睛快要睁不开了,文敛再叮嘱几句,离开了房间。
七年的心事放下,加之今日情绪大起大落,只怕早已是心力交瘁。格桑居然是一位部落公主,虽说棘罗与中原不同,但要放弃了身份,孤身万里追寻,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那个外表柔弱的女子,身体里有一股可怕的力量,而那样时空不拘的执念,她不曾见过,那种热烈无垢亦无所求的感情,她原来,也没有看到过。
或许是前生太过急促短暂,很多东西,她在这里看到。
仰首望天,文敛不由展颜一笑。她很少笑得如此轻快,而这时的她,才有了几分八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只要在乎的人幸福安康,那么,怎样都无所谓吧。
第十四章况复骨肉使心伤
文敛举步向大厅走去,这时天色已黑,下人也已将各处的灯笼点上。\\没走几步,迎面看到晓环匆匆走来。
“小姐,少爷回来了,都在大厅呢。”晓环见到她,还未走近便提高了声音说。因为天色的关系,文敛看不清楚她的表情。闻言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与晓环错身而过,并没有等她一块走。
愣愣地看着文敛走远,晓环嗫嚅着说完下一句话:“可是,只回来了两位少爷,小姐。”
文敛此时放心不少,如是今天没有格桑的事,她只怕已经自己寻去了,虽然不知为何弄到如此之晚。
她已经看到大哥和三哥了,应该是在跟爷爷和爹娘报告今天的事。嫌裙子碍事,只得用双手提着,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她两世加起来都没今天这般迫切,或许是之前想的过多,现在急需一个解答。
终于到了门口,然而才跨进的脚步却顿住了,她听到大哥说,“二弟被巡检使的人带走了,因为有人举报是二弟支使人把人给杀了。”
“胡说离儿怎么可能杀人”文夫人听到儿子被抓,顿失方寸,求救地看向文若虚,“相公,这可怎么办离儿还是个孩子,他们会不会对他用刑”
“放心吧,律法规定:公堂不得对未满十六岁的嫌犯动刑。离儿才十四岁,他们不会违背律法的。”文若虚也只得这样安慰妻子,文离被巡检使的人抓了,这事实在是始料未及。
文老爷子沉吟着,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文敛,遂唤道:“小五,你过来。”
余人这才发现她,文震想到文离的话,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文夫人不想她八岁的孩子听到这样的事,况且出事的人还是她的二哥,也不由皱起了眉,“敛儿,你怎的来了”
在乍闻这个消息时,她其实有微微愣神,一时辨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听到爷爷和母亲的话,微微抬头,眨眨眼,表情其实很平静。
向前面地老人走去。
待她走近。文老爷子问:“下人说。李先生今天来了位客人”
“是。孙儿将她安排在西厢地北院住下了。”文敛如实回答。
“嗯。既是李先生地客人。应该好好招待。”
“是。”
祖孙俩进行着这场略显突兀地对话。其余之人看了颇觉怪异。然而当事人却表现得很自然。
文巽忍不住插话道:“爷爷,我们现在是在说二哥的事啊。”
文老爷子威严地看他一眼,便乖乖地住了嘴。向文敛点点头,再看向文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文震看了文敛一眼,接着说道:“我叫高有崖跟了过去,他们说今日不能探视,便让他留在那了,二弟要有什么事也好有个传话的人。”
“嗯,你做得很好。”略微思索了下,“这次的巡检使叫诸休是吗我听说过他,是个不错的官,文离应该不会吃苦头。等到明日送些必需的东西去,各处打点一下。”说到这里,文解明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语气森然起来,“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该动一动了,在临江城找出个把人来,我还能办得到。”
文家的老太爷终于发火了,居然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孙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