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之情,无论是十倍的赔偿,还是所谓的重金酬谢,都是不曾听过的新鲜事。然后在彼此闲嗑牙时,不由说出各自看法:这次的假玉事件,怕是下头的哪个人疏忽所至。瞧那文二少爷一副实诚样儿,更何况还是个孩子,哪里就会去卖假玉哦,今儿个这文二少爷做得漂亮呢。想想还挺羡慕今天那人的,平白得了一大比银子,倒盼自己哪天也能去买块假玉回来。
由此可看出,文离后面那段话起到了作用,今天的事并没有对文家的商誉造成损害,相反,文离的名声传了出去。
当然,那些话文离没有听到,他此时在自家铺子的里屋想着今天的事。屋子里除高有崖随侍外,那名卖玉的伙计也在,只是这时却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文离不经意抬头看到,稍一想便明白其中原委,不由看着他笑了起来。
“阿荣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没怪你啊。”
那叫阿荣的伙计苦着张脸,可怜兮兮地说:“二少爷,那玉是我卖出去的,结果出了事害您赔了两百两银子,我、我”至此说不下去,眼泪都快出来了。
文离忍不住摇头,“不关你事,我知道那玉不是你当初卖出的那块,虽然从玉的外表到标记都几可乱真,但要揭穿他也不是件难事。”阿荣不由瞪大眼睛,那块玉就是做的跟他们的太像,即便他能看出细微差别也无法说服别人相信,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懂玉的,他是有口难言,但少爷却说能揭穿他文离与高有崖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早在一年前,我便和有崖改了标记,如果不说一般人很难看出来。那块玉上的标记虽然做的很逼真,只要与店里其他的玉细细对照,便能发现其中的不同,那人的话也便不攻自破。”
“那为什么”阿荣忍不住地问。
文离收起笑容,表情渐冷,“既然有人大费周章仿我店中之玉,我自不能让他白费功夫即便不能当面致意,至少也该备份回礼。”
那张还嫌稚嫩的脸,没有表情的说出这一番话,屋子里的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寒意。
片刻后文离神情缓和下来。起身向门外走去。便快到门口时。对着高有崖提醒了句:“得了消息。便直接送到府里去。”
“是。二少爷。”高有崖应道。阿荣在边上露出迷惑地表情。
在回府前文离先去了趟西街地柳叶巷。那里有一家新开地糕饼店。他想给小五带点回去。说起小五这个妹妹。他这个做哥哥地有时也会头痛。一般地小姑娘都会有些爱玩、爱吃、爱穿地。喜欢些小东西和小零食。可小五。对任何物事都淡淡地。没有什么特别喜好。平日地吃穿用度。一任身边地婢女打点。自己怎样都是安然。爷爷说过。家里边若论定力和耐性。恐怕没有人比地过小五。不由想起四弟那个活宝。四弟最喜欢逗小五。仗着自己武艺有成。有一次不知跑到哪学了一手杂耍回来。在小五面前演了整整一个时辰。手软到碗都拿不起来才罢。而小五静坐着从头看到尾。愣是表情没变一下。这事让众人笑了好几天。连二弟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骂声笨蛋。
后来他问小五。是不喜欢四弟地表演吗小五却抿着嘴摇头。轻轻说了句:“四哥演得好。我也喜欢。”
所以。小五其实最容易满足。也最难满足。这些年来。他们四兄弟每次外出都会给小五带些新鲜物。有时是新奇地玩意儿。有时是新出地书。或者。是原来不曾吃过地糕点零食。
文离回到家时已经快到傍晚。先让人将糕点送去小姐屋里。自己去向爷爷问安。将今日地事简略说了一遍。老人家听后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便打发了他出去。
再到父母房中:娘亲在纳鞋底,早先说过要为他们兄妹五人都做双新鞋,这双不知是做给谁的;爹在看书,每次看到爹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很少说话。不由想到另一个老是看书的人,看来小五在这一点上是遗传自爹。
问候完后也略略将今天的事说了,文夫人只慈爱地看着儿子于这些事上,她向来不会插话。文若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去过爷爷那儿了他老人家怎么说”
“只说了句知道了。”
文若虚想了想,便道:“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便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派去查探的人是谁”
“是跟着高有崖的两个伙计。”爹今天的话似乎有点多,不过他依旧是站直着身子恭敬答话。
“嗯,有了消息时不必过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需要帮忙来找我便是。”这个儿子的经商天赋远胜于他,再多历练历练相信很快便能独挡一面甚至挑起整个家业的重担。爹他老人家甩手不管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文离答应了下来,再陪着文夫人聊了几句便辞了爹娘出去了。
文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在房门外消失,略为担心地看向丈夫,“离儿才十四岁,这样做真的不要紧吗”
文若虚走过来搂住妻子,安慰道:“不用担心,就算离儿应付不过来,还有我和爹呢。况且离儿很聪明,我在他这个年纪可没他这般做得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由着他锻炼也好。”
文夫人想了想,略为安下心来。
其实不论是文若虚还是文解明,都没有料到这件事发展下去,会造成那样严重的后果,甚至让文离差点丧命。
第十章已入局中岂能知
文离往文敛的院子走去,并让婢女去请了另外三位少爷过来这也是他们这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有事一般都在小五的屋子里说。或许是因为小五是唯一的女孩,也或许是小五总是一副让人看了安心的表情。
文离到时,晓环已将他先前送来的糕点摆上,茶水也都准备好了。文敛从躺椅上坐起,手边放着本半开的书。虽然小五爱看书,但只要他们中有人跟小五一块,她便从不再看。
还未坐下其他几人也都赶到了,文巽最先跳进来,除了长高比三年前显得更挺拨些外,这个总坐不住的人实没多大变化。然后是文震和文艮,都已长成俊秀少年。文离文艮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人会把他们认错。因为一个总是笑眯眯,而另一个却终年冰雪不化。
文巽旋风般在椅子上落座,顺手抄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一块糕点却也堵不住他的嘴,那边厢食物还没咽下却已忍不住念叨起来:“二哥偏心呀,好吃的总带给小五,做弟弟的只能来蹭食。”
文离不咸不淡看他一眼,“你也知我是带给小五的,那为何总有大半进了你的肚里”
对着文离他向来不敢太过放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不怕最有威信的大哥,也不会顾忌三哥那张冷冰冰的脸,而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也异常贴心的小五那自然是舍不得欺负要好好爱护的啦。可是二哥平时只要瞄他一眼,他自然就变得听话乖巧起来难道是四岁那年让没长牙的小五吃糖而被二哥抓到给骂了一顿是童年的阴影哦。
文巽冲着文离讨好的笑笑,又捏了一块丢进嘴里,好巧不巧地正滑进咽喉,被卡个正着。掐着嗓子猛咳,倒让屋里的人吓了一跳。文敛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文巽将整杯水灌下,好不容易把那块糕点咽了下去,此时眼角已泛着泪光。转过头看到文敛关心的眼眸,自己颇为尴尬的笑笑,“呵呵,没事,没事。”
文震无奈地摇头,文离忍不住翻个白眼,一进来便安静坐着的文艮,自顾端起茶杯,冷漠着一张脸轻声说了句:“笨蛋。”
文巽难惹众怒,只好摸摸鼻子。
文敛将刚看的书合上,放在一边的案几上,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大家这才记起此来的目的。文震已满十五,最为年长,也自最有长兄风范,想到今日文离发生的事,不由微微皱起眉头,“今日的事店里来人说了,爷爷跟爹的意思,是让二弟自己作主。不过详情如何,二弟你再跟我们说说。”
文离便将今日的事细说了遍,自己的推测也一并讲了。
文震听后沉默片刻道:“经商地事我们都不大懂。不过文家在临江城也算商贾大家。想来心存忌妒地人不在少数。二弟你要自己小心。”
文巽在边上袍子一掀。跳将进来。“是哪个不长眼跑来惹我们。我去把他揪出来。给他狠狠揍一顿。”
文离对他理也不理。只说道:“叫人去跟着了。再晚些时候应该就有消息。那一块玉仿得很精细。所以我想背后之人不是简单。城里有这样本事地不外那两三家。只是我们跟他们向来交好。娄家和宣家还常和我们有生意上地往来。城南地余家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不过他们主要经营米铺。跟我们并无冲突。”
“米行要投入大笔资金。余家底细不明。壮大过快。”文艮冷冷说了一句。
“我说冷三哥呀。你不要在衙门里待久了就老乱怀疑人。”文巽不以为然地撇嘴。“我可是见过他们当家地哦。一个很漂亮地大姐姐呢。大哥可是跟你一样。可咱们要不说。谁能看得出他在营里当差啊。”
文府地大少爷和三少爷因为在某方面天赋突出。加上文府地财力支持。因此。一个得以在杨条营当差。一个则在府衙当值。虽然都是从最低层做起。没有任何职街。但在青越国地律文中规定:男不满十六不得入伍。不过科考不能为官他们这样都是极特殊地例子了。
“不,本来我只是有些模糊的想法,现在听三弟一说,我也怀疑余家。”文离肃然思索起来,“因为主事是女子,很多商人都不怎么买账。有一次看中城中一块地,想买来自己造商铺,地皮的主人没同意,后来却以稍低的价格卖给了爷爷做担保的另一个人。据说她曾对身边的人发火,说了句欺我若此。如果因为这样对我们怀恨上,也不是不可能。”
“是叫什么名字”文敛问。
“似乎单名一个敏字。”文震先回答了,然后看向文离,最先说要小心的是他,然而他却并怎么赞同文离的话,“那件事我也有听说过,但就据此说是余家所为,也说不过去。余府主事者既然能以一女子身份在临江城立足,想来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文敛想了想,问听了文震话后皱眉沉思的文离:“二哥见过那个人吗”
文离摇头,脸上现出回忆神色,“自我开始接管商铺后,余当家出面次数越来越少,事情多由手下一个叫余易方的大管事负责。那个人我见过几次,能力很强,我看不透。”
文巽突然想到什么,对着文离大叫起来,“二哥,娄家的小子不是跟我们起过冲突吗你还记得那天给小五买的沉香珠链不要离开的时候娄敬宇跑过来说是他先看中,回去取了银子就要来买的。当时店铺老板说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并没说要买。那小子不依不挠,我差点跟他打起来的。”
文敛看了看手上戴着的链子,这个沉香珠链是她八岁生日时二哥送的,因为质朴古拙,她很喜欢,所以戴的次数也多些。不过,买手链时发生的这件事,她也是今天第一次听到。
文离听了却露出略为不屑的表情,“娄敬宇充其量也只是个草包,远比不上他的大哥娄之桑,即便他想,娄家也不会同意他那样做。”
“说的是,娄老爷子跟爷爷是多年好友,这件事是娄家做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文震也说出反对理由。
“唉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会不会根本不是临江城里的人啊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人做的也不一定嘛。”商讨良久没有结果,文巽不耐烦起来。
“也有可能。”文离点头。
第十一章计将安在陷囹圄
正当几人苦想不得时,晓环进来禀报:“二少爷,铺里来人了。”
“哦,让他进来。”文离站起了身。等看到来人时,微微吃了一惊,脱口问道,“有崖,怎么你来了”
高有崖神情有些异样,对着屋里几位少爷小姐点头算是行礼,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说道:“知道那人是谁了。名叫祖耀宗,今年四十二,祖上有些薄产,被他渐渐败光,欠下许多赌债。平日无人交往,也不做什么营生,没人注意他最近做什么。”
听他一口气说完,文离眉头皱的更深,“没有去接触过吗”
高有崖张了张嘴,一时没有回答,文离不由奇怪的看向他。顿了顿,终是说了出来:“不能接触了。”
文离只是拿眼看他,高有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他死了。”
“什么”众皆失色。
高有崖继续说:“我们的人跟着他到了斜里巷,看着他进屋,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屋里一直没动静,就凑到窗边看了看,结果发现他倒在桌上,地上满是血,悄悄进去探了鼻息,已经断气多时。”
“怎会这样”文离脸色白了白,旋即问,“有人知道了吗”
“那名伙计在外面守着,这时应该还无他人知晓。”高有崖回答。
“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去。
“二哥。”文敛脱口喊道。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非常不祥地预感。
文离回过头来。对着她笑笑。“小五好好呆在家里。二哥去去就回。”然后笑容一敛。看向跃跃欲试地文巽。“你也留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这时文震和文艮都已站起。走到文离身边。“我与你一道去。”文震此时地表情很凝重。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行凶杀人。如此胆大妄为。简直不把衙门放在眼里。”文艮眉头皱起。这时与文离看起来一般无二。乍看下分不清谁是谁。“我们非衙役。不得私往。去通知了府衙再去不迟。”
文离点点头。知道文艮实际上是在防范未然。四人便先坐了马车去府衙。然后由高有崖带路赶往斜里巷。
被留下地文巽兀自不满。自顾嘟嚷着。
文敛看着几个哥哥离去的背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当文离几个与两名衙役并仵作赶到事发地点,时已黄昏。那名伙计迎上前来将事情前后详细禀了。几人进了屋子,屋内摆设很简陋,想是一件件都变卖了。衙役很快将屋子搜了一遍,完了后,其中一名跟文艮说了几句,文艮脸色微微一白,走到两名兄长面前,说道:“银子不见了。”
二人俱都一震,那名衙役不解缘由,自己推测道:“应该是强盗入室抢劫,这里本来就是城中治安最差的地方,死者不肯交出财物,凶手恼怒之下,便将他给杀了。”
仵作验尸完成,文艮过去问了几个问题。听到衙役如此说,摇头否决道:“不是。屋里的摆设未乱,若是强盗行凶,死者理该挣扎呼救。你再看他衣裳整齐,面上表情是惊恐而非恐惧。仵作说死因是左胸被刺一刀失血过多,桌面上还有几点血迹。”文艮神色微敛,肃容挺胸微微吐出一口气,“种种迹相表明:杀死祖耀宗的是他所识之人,得他信任,所以全无防备,直到被刺犹自不信那人会害自己。并且,凶手身高应与死者差不多。”
那名衙役听得目瞪口呆,听到这里不由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文艮抿着嘴不说话,走到他面前,突然徒手向他刺去。那名衙役大惊之下猛然向后退去,还撞到了边上的柜子。
“你”
“我刚刺到你哪里”文艮截口问道。
衙役愣了下,伸手摸向刚才被刺中的地方,脸上露出恍然神色是在前胸下方。文艮身量没长成,比他矮了一个头,所以刺不到他前胸。那反过来说,能刺中祖耀宗前胸的,自然身高要与他相等。
这时,两名衙役望向文艮的目光都带了丝敬佩。其中一个不由感叹道:“文少爷,您可真是了不起啊。”
然而文艮脸上殊无喜色,心情反更沉重了几分。
这时天色已快变黑,两名衙役正要将尸体搬回府衙,外头传来人声,似乎有不少人走了过来。里面的人只听到有人说:“大人,就在里面。”
紧接着,屋里涌入了一大批人,为首者是一个捕快打扮之人。先前说话那人指着文离道:“大人,就是他。”
那人见是个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一挥手,便过来了两名官差分左右将文离抓住。
“请问我所犯何事”文离也不挣扎,只冷静地看着那名捕快问。
那人有点吃惊,似乎没想到像文离这样的一个少年,遇事居然能如此沉着。文震走过来站在文离面前,也问道:“我二弟犯了什么事你们为何抓他”
望了眼没开口说话却一直看着他的文艮,那人微微一笑,向文离说道:“本人乃巡检使诸休大人座下首席捕快,方正源。有人告你挟私恨,图财害命,苦主便是这屋里的先主人祖耀宗。”
巡检使是青越国的地方巡查官,主要是监督地方行政,在所巡地区,职权很广,还在知府之上。青越国划分二十四路,每四路一巡检使,哪一路的巡检使并不固定。也许今年是巡检这四路,但下一年却又完全换了地方。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防止巡检使在一处扎根太深,以免坐大。
每一个地方是三年一巡检,每次为期一至三个月。
兄弟三人都沉默下来,他们还未离开,便有人过来抓人,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从一开始的假玉便是一个圈套,现在文离已被套进去,后事如何,只怕很难预料。
那名衙役忍不住叫了起来,“文二少爷怎么可能是凶手大人,你看这伤口,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刺出这样的伤来”
方正源往伤口看去,果如他所说,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你说的不错,想不到一个衙役也能做如此分析,临江城果然是人杰地灵。”
那名衙役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大人误会了,这些话实际上是文家三少爷讲的,我照样说出来而已。”
“哦”方正源心中更奇,再次看了那个一直沉默的冷酷少年一眼,然后摇头道,“元凶不一定就是手执凶器之人。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