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静又在张氏的怀里腻歪了一会儿,貌全过来请示什么时候开饭。
“现在把,去请各屋的主子!”张氏从容坐起,才双急忙收好账簿,又服侍张氏整理仪容。
独孤静没什么事可做,便坐在张氏的身后,看着镜中的人。
无疑,张氏是貌美的,与姑姑妖艳绝伦的美不同,她的美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峻,不了解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个面冷心硬,不好招惹的主儿。
张氏从镜中盯着她,沉声警告,“你今晚好好收拾一番,明日你的生日,好好表现,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端着高架,有自己和皇后的悉心教导,自己这女儿长大后必定惊才艳绝,连皇子都配得上……
独孤静无奈的应了声“知道了!”张氏瞧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生起几分认真,提了口气,正准备长篇大论的教导一番。
独孤静立马警觉起来,急切的表态,“母亲,明日我一定好好表现!”
生生将张氏即将脱口的话也打落下去,张氏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紧,不由瞪了她一眼,果然不再理她,专心的注意着镜中的容貌。
张氏和独孤静这一波是去得最早的,不一会儿,独孤钊父子以及姜梵离也赶了过来,几乎同时,老夫人在几人的搀扶下出现。
张氏安排众人依次落了坐,老太太和姜梵离居于主位,其他人则依次散开。
老太太也没说什么,独孤钊一直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信条,整个饭桌都异常沉闷。
突然,独孤静被人踢了一脚,她猛地抬头,却发现对面独孤晓正挑衅的看向她,心底怒极,却不敢当场发作,只得将腿缩回小心的防范着。
独孤晓便是吃定她不敢如何想,想到半月前她的陷害,不由报复心起,就算舍不得让她吃皮肉苦,但给她点憋屈总是应该的。
不一会儿,就在独孤静放下防备的时候,又被踹了一脚。
独孤静狠狠瞪了他一眼,将腿缩的跟厉害。
两番得手,独孤晓奸笑连连,独孤静气急,暗暗等待机会还击。
片刻,上了独孤晓最爱的清蒸桂鱼,他几乎整双眼睛都胶着在那只鱼上,也顾不得与独孤静斗法。
独孤静逮着机会,狠狠一脚过去。
独孤晓一个不稳当,竟被踢翻了凳子,整个人直直的向后倒去,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独孤钊大怒,当场发作,“你这个孽子,最近是疯魔了,诗作不好就罢了,连饭都不会吃了……”
独孤晓坐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睁大一双与张氏无二的卧蚕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独孤钊!
其他人均是大惊失色,张氏正要劝,却发现一旁的独孤静已经从座位上消失,直直的跪到了丈夫面前。
“父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独孤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她的话,直接赶人,“你让开,我今儿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免得他越活越回去,他不要脸我还要!”
独孤静身体一抖,却固执的不肯起身,张氏想劝,却深知丈夫的性子,劝了他只会更怒,到时候难以收场,姜梵离也没料到独孤钊对那件事如此在意,他也知道此番独孤静便是要坦白,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还是为她担忧。
唯一镇定的莫过于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独孤静咬咬牙,“哥哥原本最后一句是‘冰河乍裂春来邀’,是我想着好玩,偷偷的换了他的作业,写了那句‘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还有,刚刚也是我踢了哥哥的凳子,才会使他摔倒!”
头顶是独孤钊锐利的视线,几乎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独孤静心底害怕得发抖,却死死咬着下唇。
独孤钊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一旁已经改成了跪的长子,沉声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独孤钊正要说话,却被独孤静壮着胆子打断,“父亲,哥哥一直默默忍受就是怕我受罚,您问他,他未必会说实话,但是我却不能理所当然的接受,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怎么掩饰,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独孤钊沉默的看向她,却见这个不过七岁的小女儿倔强的跪在那里,声音不卑不亢,敢作敢当的魄力不输男儿。
心底闪过震惊之色,他与妻子教子极严,一直以为培养出来的子女必定才华横溢,博闻广见,却从未想过他们的心性如何。
如今看到他们兄友妹恭,竟然生出几分动容。
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既知错,可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惩罚?”
独孤静心跳骤快,却努力拉直身体,“不知道”她低着头,依旧不敢看父亲,“但我可以承受!”
她的声音很小甚至发颤,那是分明的胆怯,却惟独没有一丝退缩,作为父亲,独孤钊已经相当满意,心里生出阵阵疼惜,但他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相反还是个说一不二,循规蹈矩的人。
“既然你知错了!”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管家,“阿洛,你去将我的戒尺拿来!”
“是”管家颇为同情的看向默默跪在一旁的独孤静
张氏大惊,刚要开口,就被独孤钊抢先堵住嘴,“住口!”又转头看向蠢蠢欲动的独孤晓,“你也给我闭嘴!”
张氏不敢再说,只得泪眼婆娑的立在一旁,独孤晓也奄奄的跪在一旁,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管家的眼神独孤静没有看到,姜梵离却是看得分明,而且从张氏和独孤晓的表情他也不难猜出所谓的戒尺究竟有多恐怖。
他坐不住,几番想要站出来,却总能被一旁的老夫人准确无误的先发制住,他转头看去,却见老夫人眸光似海,似藏着汹涌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如坐针毡,他们的意思他隐约明白,无非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深深的记住这件事。
尽管如此,也用不着如此血腥暴力的惩罚吧,那毕竟是个娇弱的孩子!
管家很快取来戒尺,独孤钊伸手接过,对独孤静命令道,“手伸出来!”
姜梵离再也坐不住了,找准空子挣脱老夫人的束缚,站了出来,“舅舅,静儿这段时间都是由我来教导,她犯了错,我也有责任,你先打我吧!”
他伸出右手,星眸灿若星曜,晃得独孤静有片刻的失神,“哥哥……”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几人的耳朵,顿时神色各异。
独孤钊凤眸微沉,不知是喜事怒,“老臣教女,请殿下不要干涉!”
“她错了,我有责任,所以我会陪着她受罚!”
姜梵离固执的将手送进了一分,到底是个孩子,他的手算不得大,骨节分明,如瘦竹般坚挺孱弱,却又蕴藏着莫名的力量。
独孤静心头一震,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左手还受了伤,此刻右手又即将添上新伤。又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他发现了她所有隐藏在贤良淑德下的劣根性,每每总是做恶人的训她,让她难堪,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还在她被罚的时候主动陪着她!
独孤钊也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又看看地上的一双儿女,相濡以沫的妻子,生他养他的母亲,最后目光回到了眼前少年的身上,自他出现后,心底的那个决定前所未有的坚决起来。
他举起戒尺,声音低沉,“好!”
“啪啪——”几声清脆的响声在偌大的客厅里格外沉闷响亮,似巨大的石块重重的落在几人的心上,却谁都没有避开。
“一,二,三,四……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独孤静在心底默默数着,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朦胧间她看到姜梵离苍白却带笑的脸,“我已经挨了,你还怕吗?”
独孤静摇摇头,哽咽道,“不怕了!”
她伸出左手,那里曾近挨了一尺,还微微泛着疼,旧伤还未痊愈,就要添上新伤,可是这一刻,她已经不那么怕了。
独孤钊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片刻终究是一叹,落下的尺子没有丝毫的软化。
痛,真是痛,他刚刚是怎么笑着挨过来的,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想着他都能忍受,她怎么不行!
五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中秋已过,又到了独孤静回宫的日子。
自此之后,她又长大了一岁,这一年,表面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变化,事实上,所有的结局都在这一年注定。
许多年后,她会想起那一年,想起含章殿内皇帝慈爱的笑容,想起姜梵歌给她看的那盘棋,送她的那副画。
或者更早之前,她遇到躲在灌木丛中呻,吟的他,他从湖里救起险些毙命的她,又想起父亲低沉的声音,以及漆黑有力的戒尺,当然想得更多的是,那日他苍白的笑容,“有我陪着,你还怕吗?”
那一年,她学会了很多,比如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比如说有的人可以骗,有的人不能骗,比如说犯了错就要敢于承担……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相信,会有人一直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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