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玲走后,徐敬文唤来黑马,从马上取了药粉,包好了伤口,又换了件衣服。云津见他右手带着一个一寸宽的铁质护腕,上面一道刀痕,想到刚才千钧一发一际,他竟然能用这么短的护腕拦下崔俊坤那一刀,真是令人叹服。
那捕快让云津帮忙,把崔季英几人的尸体也驼到马上。
云津道:“烧了不就行了?”
那捕快道:“还要到府里结案。再说了,朝廷悬赏缉拿崔季英,拿他的尸体,还能领到一千两赏银。”说到此,那捕快一转身,对徐敬文道:“徐大侠,我会把赏钱交给你们铁剑堂。”
徐敬文道:“不用了,我此次来也不是为了此事,这些赏钱还是分给弟兄们吧,多拿一些给李捕头的家人。”
那捕快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对云津道:“李捕头去年带我们追捕山贼,被箭射死了。”
两人不在说话,接着干活。等把尸体全在马上捆好,两人去河边洗手,那捕快见云津头发只有二寸长,禁不住好奇,问道:“你以前当过和尚?”
云津伸手抓了抓了头发,指了指马上尸体,苦笑道:“没有。我这头发是前日遇到他们时,被他们一刀削掉的。”
云津也禁不住好奇,问道:“你们官府抓人,怎么就来你一个捕快?其他人呢?”
那捕快道:“我们本来是和标行的人一起追捕崔季英,可前几天一直都没找到他们。后来听说徐大侠也在此地,何头儿就让我来找徐大侠帮忙。我刚到石泉却打听到有人见过崔季英,来这里一查看,他们真在这里。我来不及回去报信,就先找到了徐大侠。”
云津道:“徐大侠是铁剑堂的人?”
那捕快怪道:“你不知道?”
云津道:“在下不是江湖中人,又一直待在关外,所以对江湖之事知道的不多。”
没多久,徐敬文和那捕快要返回石泉,云津想跟徐敬文同行,于是也跟了回去。但一到石泉,徐敬文却没有停留,直接奔凤凰山方向去了,那捕快也告别了云津,去了当地衙门。云津见与徐文敬不同路,只好再次上路,向东北方向行去。这么一耽搁,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只好找了个村子住下。
第二天,云津继续赶路。出了兴安府地界,到了一个小镇。正在一个面摊上吃饭休息,身后一匹马匆匆从路上走过,云津回头一看,正是沈玲。
于是叫道:“沈姑娘。”
沈玲拉住马扭头一看,见是云津,也不下马,拍马掉头走近,喝问道:“昨天那个姓徐的去哪儿了?”
云津见她风尘仆仆,眼圈乌黑,衣服上尽是泥士,头发也十分凌乱,像是在野外过了一宿。于是问道:“沈姑娘还没吃饭吧?”
沈玲不自觉摸了一下肚子,却没理会,只是冷冷问道:“那姓徐的在哪儿?”
云津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徐大侠像是要去兴安方向。”
沈玲拍马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下了马,冲云津走了过来。沈玲脸色微红,低头小声问道:“兴安在哪儿?”
云津道:“在东南方向。”云津正想劝她回家,可想起她家中情况,就没有说出口。抬头一看,沈玲仍站着不走,于是急忙道:“还是吃了饭再走吧!”
沈玲这才坐了下来,云津帮她把马拴了,又叫了碗面。
沈玲吃了半碗面,便不再吃,低着头,难为情道:“你有钱吗?借我一些。”
云津心道:原来她没有盘缠。于是从包袱里拿出二十两银子,说道:“在下身上也不多,这些银子你拿去用吧。”
沈玲抓过银子,从头上拔下一个玉簪,往云津手里一塞,说道:“我不白要,这个给你!”说完,起身上马飞奔而去。
云津怔怔看着玉簪,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无奈长叹一声,结了饭钱,也上马追去。沈玲飞马狂奔,云津初时马追不上,但时间一长,沈玲开始走走停停,云津骑着老马一路小跑,也赶了上去,没有跟丢。
此时已经入夜,云津找到沈玲时,她正停在一处山坡前,不停得拿鞭子抽马,那马原地嘶鸣,但就是不走。云津急忙上前,说道:“你这马也累了一天,跑不动了。”
沈玲一回头,见云津追上来,下马说道:“你骑的是我的马,还给我。”
云津无奈,只好把马换给她。沈玲换上马,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云津心疼不已,他平时最爱惜马匹,从不舍得打一鞭,最多也只是轻轻敲一下马屁股。听到这响亮的一鞭,心里不禁抽了一下,嘴里唏嘘了两声。
那老马也被这一鞭抽得受了惊,原地跳了起来,差点把沈玲给蹶下来。沈玲拉紧缰绳,叫道:“大黄,快走!”
云津心道:原来她这马叫大黄。
可大黄仍是不走,任凭沈玲怎么拉,怎么打,就是不动。
云津道:“它也跑了一天,一定也累了。”
沈玲在马上甩着缰绳,急道:“走啊!走啊!”差点急的哭出来。
云津上前拉住了马,劝道:“还是歇一会儿吧。”
沈玲无奈下了马,又悲又气,坐到路边石头上一言不发。云津见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捡了柴,点了一堆火。好在他经常露宿野外,包袱里不但备有火刀火石,还有面饼干粮,马鞍上还挂着水袋。于是都拿了出来,分给沈玲吃。
沈玲也不客气,喝了些水,啃了几口面饼,便不再吃,坐到一棵树下抱着膝盖,埋下了头。云津也不知道她是休息还是睡着了,但见她安静,也找了棵树,靠在树上睡觉。
第二天一早,云津被马惊醒,见沈玲已经骑上快马,飞奔离去,又把大黄留下。云津只好再次追了上去,一路打听一路追,一直追到了衡口堡。
到了衡口,刚进镇子,云津就听到路边人们议论纷纷,像是出了命案。于是急忙向人群打听出了什么事,这才知道有一个女子在茶馆拿刀砍了人。云津心道:难道是沈玲?莫非徐大侠也在此地。于是急忙找了过去。
在一个茶亭边,云津看到桌上地上都是碎碗片,于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茶老板抬头一看,说道:“客人要喝茶,可得等一会儿。刚才一对男女打架,把我这茶碗全给砸了。”
云津急道:“那个男的是不是有一匹黑马?”
茶老板说道:“没错,没错。那老爷正在喝茶,也不知道哪来一个疯女人,上去拿碗就砸,还抢了那位爷的剑。”
云津道:“他们人呢?”
“往东去了,那女的追着那位爷砍,也不知道跟他有什么仇?”茶老板笑道:“好在那位爷够大方,跑时还丢给我一锭银子。你要是喝茶,就等一会儿,这回就不收钱了。”
云津道:“我不等了,下次再喝。”
云津也向东追去,出了镇子,走了有二里,在河边不远找到了沈玲与徐敬文。沈玲抱着徐敬文的剑,还骑着徐敬文的黑马。而徐敬文刚拉着沈玲的马,却没有骑。
云津追了过去,喊道:“沈姑娘!”
两人一回头,沈玲没有理会云津。徐敬文尴尬笑道:“原来是小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津看了看沈玲,小声对徐敬文说了经过。
徐敬文苦笑道:“你可把我害惨了。现在我的马和剑都在她手里,她一个女子,我也不能动手。这下子怕是甩不掉了。”
云津回头对沈玲道:“沈姑娘,还是算了吧!你把马和剑还给徐大侠。你不回家也行,想去哪里,我送你去。”
沈玲冷冷道:“不行!”
云津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沈玲道:“我现在打不过他,我就死跟着,等他睡着了再杀了他。我就不信他不睡觉。”
云津苦笑道:“沈姑娘,你也要睡觉,徐大侠的精力一定比你好,你熬不过他的。”
沈玲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儿,又道:“那他走江湖,经常会受伤,等他受了重伤,到时候我再趁机杀他。”
云津无奈道:“沈姑娘,徐大侠就在这儿听着,你的计策行不通。”
沈玲烦躁道:“那你说怎么办?”
云津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不行!”沈玲一声娇喝,转过头去。
云津不知所措,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沈玲又转过头来,喊道:“姓徐的!”
徐敬文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沈玲道:“我可以暂时不杀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云津和徐敬文听了都很惊奇,不约而同问道:“什么事?”
沈玲道:“我保证这三年内不去杀你,但你要教我武功,等三年后咱们一决生死。”
云津听了,心道:这算什么?拜师还是报仇?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徐大侠道:“好!我答应你。”
云津道:“这样行吗?”
徐敬文叹道:“先清静三年再说。”
沈玲也有些吃惊,急问道:“你说话算话。”
云津道:“徐大侠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你,当然说话算话。”
徐敬文道:“在下决不食言。请姑娘先把剑和马还给我吧!”
沈玲把剑丢了下来,徐敬文接住。沈玲道:“剑还你,马归我了,算是你给徒弟的见面礼。”说罢,拍马而去,留下云津和徐敬文面面相觑。
云津和徐敬文只好骑马跟上。云津道:“她这样纠缠不清,如何是好?”
徐敬文道:“她年纪还小,等过几年,也许会明白些事理。眼下只能这样了,毕竟是因为我,她才会变得一个人孤苦伶仃。”
云津不禁对徐敬文更加崇敬。他突然想起徐敬文说起过丐帮,又想到了杨一弘,于是问道:“徐大侠认不认得杨一弘?”
徐敬文转头道:“当然认得,不过只见过一面。小兄弟也认识杨一弘。”
云津道:“在青县时见过几次,当时他和平沙帮的陆姑娘在一起。”
徐敬文奇道:“你说的可是陆小雨陆姑娘?那丫头真的跟杨一弘在一起?”
云津道:“正是。”
“真是奇了!那两个冤家竟然能走到一块。难得!难得!”徐敬文笑了起来,对云津道:“我跟陆姑娘的哥哥交往很深,他们兄妹最讨厌的人就是杨一弘。”
云津笑道:“你说的是陆浩阳吧?”
徐敬文道:“你也认识?”
云津道:“不认识,我走时陆姑娘正要找他哥哥一起去寻陆行风陆大侠。”
徐敬文突然扭头,问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姓云?”
云津喜道:“正是,徐大侠怎么知道?”
徐敬文道:“你可是单名一个‘京’字?”
云津道:“在下名子是一个‘津’字。”
“‘津’?”徐敬文一想,说道:“错不了,说的就是你。陆浩阳兄弟曾飞鸽传书给我,说一个关外来的云京知道陆前辈的下落。这名子可能是他听错了,但人应该说的就是你。”
云津承认道:“说的正是我。不过,我并不知道陆大侠下落,我只是听说他在关外。”于是云津又把陆行风的事说了一遍。
徐敬文点头道:“铁剑堂已经派人去了关外,协助平沙帮寻找陆前辈,此事你的功劳不小。”
云津惊喜道:“找到陆大侠了?”
徐敬文摇头道:“还没有收到消息。我本想亲自去找陆前辈,但因为有事,所以铁剑堂派了另外几个人。”
云津又想起杨一弘,于是问道:“徐大侠,杨一弘杨大哥不是平沙帮的人吧?”
徐敬文笑道:“当然不是。他就是想加入平沙帮,陆浩阳也会把他赶出去。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徐大侠,叫我徐大哥就好。”
云津受宠若惊,又问道:“那他是丐帮的吗?”
徐敬文点了点头,说道:“杨一弘算是丐帮最年轻的长老,不过他这个人,有点儿不太守规矩。”
云津道:“丐帮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帮主是谁?”
徐敬文哈哈一笑,说道:“丐帮没什么帮主,不过,有些地方的丐帮也把当地的团头长老叫做帮主,就像杨一弘,他就是沧州一带的帮主。”
云津道:“那这丐帮到底是做什么的,难道只是要饭吗?”
徐敬文道:“丐帮说起来就是天下的乞丐,但各地却有各地的规矩,所以这丐帮也不是天下一块。不过,乞丐遍布天下,势力很广。人说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对各地的事情知道的十分清楚,江湖上有什么事,也都瞒不过丐帮的人。时间长了,各地的丐帮就成了江湖人士打听消息,传递信件的的地方。”
“哪个地方的丐帮对江湖之事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有势力,江湖人士也就对他们越敬重。所以,各地乞丐都会选取有江湖阅历的人来做他们的团头。江湖人管这些团头叫做丐帮长老。”
云津不住点头。
徐敬文接着道:“一般的团头都只是管乞丐的生活,照顾他们不至于冻饿而死。好一些的,会组织一些事情,打探些江湖情报,替人传信。再好一些的,就会把当地丐帮做的有声有色,在江湖上大有名望。但杨一弘这人却是不同,至从他做了长老,他就给当地的乞丐都安排了事做,还把一大批人送进了平沙帮做了工人。”
云津道:“这不是挺好的,总比要饭强!”
徐敬文点头道:“我也觉得不错。不过,别处的丐帮长老认为他不守规矩,总是看不惯他,所以对他都不大喜欢。”
云津道:“原来是这样。徐大哥,我之前听到血马帮的人谈论什么龙隐会,龙隐会又是做什么的?”
徐敬文叹了口气,说道:“龙隐会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帮派。”
云津道:“他们靠杀人来赚钱吗?”
徐敬文点头道:“龙隐会不是一般的杀手帮派,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在铁剑堂之下。我听前辈们说,龙隐会曾杀戮一时,闹得江湖上到处腥风血雨。不过,最近这些年,龙隐会却很少杀人。”
云津点头道:“这个我也听说了。”
徐敬文道:“龙隐会这些年杀的人虽不多,但声势比之以前,却是有增无减。他们杀的人也都江湖闻名。”
云津惊道:“难道他们杀的都是江湖前辈?”
徐敬文摇头道:“这倒不是。近二十年,龙隐会杀人之前,总会提前通知被杀之人。被杀之人一般都会重金聘请江湖高手保护,有几次我们铁剑堂也曾出手。这样先通知后杀人,自然使死者名声顿起。”
云津忙问道:“那他们得手了吗?”
徐敬文沉重地点了点头,叹道:“这正是龙隐会的可怕之处,无论多少人保护,无论怎么躲藏,他们从不失手。”
云津惊道:“一次都没有?”
徐敬文道:“至少在这二十年内,他们一次都没失手。我们铁剑堂曾两次保护被杀之人,有一次曾是四位前辈同时出马,这四位前辈个个都是绝顶高手。那次刺杀也是龙隐会派杀手最多的一次,他们共派出了七位杀手,四个人缠住四位前辈,另外两人缠住在场的护卫,最后一个杀手在众人面前击杀了目标。”
徐敬文叹息道:“那次他们七个杀手中有一人被四位前辈击毙,余下六人全部成功逃走。唉!从那之后,四位前辈便退出江湖,再也不问江湖之事。”
云津道:“想不到龙隐会竟这么可怕!那为何我听说铁剑堂对龙隐会不闻不问?”云津问完,觉得自已有些无理。正要道歉,却见前面沈玲突然拉马回头,拦住二人。
沈玲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云津怪道:“什么真的?”
沈玲道:“龙隐会杀人从不失手,是真的吗?”
徐敬文一脸苦笑,无奈道:“是真的。沈姑娘是想雇人杀了徐某吧?”
云津一听,急忙道:“沈姑娘,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沈玲娇横起来,说道:“我说过这三年里我不会杀你,可我没说不雇人杀你。”
云津正要理论,徐敬文淡淡一笑,说道:“沈姑娘还是等我把话说完。”接着扭头看向云津,说道:“你不是要问我铁剑堂为何对龙隐会不闻不问吗?”
云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徐敬文道:“这们铁剑堂并非对龙隐会不闻不问,之所以没能除掉龙隐会,原因很多。龙隐会近二十年所杀之人,虽然都大有名望,但他们死后,却并没有引起过什么公愤。江湖上大多数人都不愿为他们犯险,而我们铁剑堂人数不多,若没有江湖各派协助,根本没有实力除掉龙隐会。还有,龙隐会十分隐秘,江湖上传言虽多,但从没有人找到过近龙隐会的真正所在。找不到,也就除不掉。”
沈玲道:“你是说我根本找不到龙隐会的杀手?”
徐敬文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一点。据说,要雇龙隐会杀一个人,至少也要五万两银子。”
云津惊道:“五万两!差不多够一万人一年的军饷。怪不得这些年没杀几个人,想是价码太高,根本没几个人出得起。”
徐敬文接着笑道:“徐某虽然武艺低微,又没什么名气,但怎么也是铁剑堂的人。沈姑娘要雇龙隐会杀我,只怕五万两还不够,至少也要十五万两。沈姑娘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云津在一旁看热闹,见沈玲对徐敬文怒目而视,憋得小脸通红,最后娇哼一声,调头而去。
沈玲调头后,几人继续赶路。云津又问道:“血马帮当年被一个姓龙的灭掉,听说他现在是龙隐会的会主,可是真的?”
徐敬文脸色凝重起来,点了点头,说道:“他叫龙子成,是乔老前辈的结义兄弟,想不到做了龙隐会的会主。”
云津怪道:“这乔老前辈又是谁?”
徐敬文道:“你不知道乔老前辈也不奇怪,乔永乾乔前辈,二十多年前行侠仗义,名誉江湖,只是后来迷上了炼丹,现在早已退出江湖,不问世事。”
云津想起了乔福,也不知道这乔永乾是不是他家主人。
徐敬文又道:“乔前辈有三个徒弟,个个都是后辈中的好手。在下平生只佩服过三个人,一个是秦大侠,他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过世。第二个是陆行风陆前辈,陆前辈心系苍生,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是在下最敬重的人。第三个就是乔前辈的二徒弟燕向云,此人比我要小几岁,我神交已久,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听徐敬文说完,云津本想再问些江湖之事,但想到自己已经问了不少问题,怕徐敬文心烦,于是也闭了口。
三人静静走了几里,最后还是徐敬文觉得尴尬,先说起话来。问云津道:“小兄弟要去哪里?”
云津道:“我要去河南,到了兴安就要和你们分开。”
徐敬文道:“江湖相遇,也是缘分,日后若再能相见,不如一起喝上一杯。”
云津道:“一言为定,只是在下酒量太差,到时候徐大哥不要见笑。”
很快,三人到了兴安。云津追上沈玲,把她的玉簪递给她。
沈玲斜着眼一看,冷冷两个字:“不要!”
无论云津怎么说,沈玲就是不要,云津只好收下。
临行前徐敬文抱拳告别:“江湖多险恶,一路保重。”云津道谢而去。
此时已是四月底,云津想念吴月和小玉,想在端午前赶回去,所以一路翻山越岭,早行晚宿,很是辛苦。这天走到羊山一带,云津为了抄近路,离了官道,走上了小路。到了黄昏时分,来到一处山口,此地山路错杂,路上又无行人,云津不认路,只好捡了条向东的小道,大着胆走了进去。走了有几里,云津见道路变得平坦宽阔,料想自己选对了方向,正暗自窃喜,又见前面一点灯火,像是有家旅店,更高兴起来。
走近一看,果然是家旅店。这家店建在山路的一侧,后面临着山谷,谷里此时一片漆黑,隐隐可见谷坡陡峭难行,山路也从店前转了弯,绕开山谷。
云津在店前下了马,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心想这一定是客人的。正要去敲门,门却忽然咣当一声响,像是屋里有人扑到了门上。接着门被打开,一个人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云津一看,竟是个西洋人,四十岁上下,一脸的大胡子。这洋人一见云津,也十分吃惊,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冲云津叫道:“快逃走!杀人了!”
云津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屋门又被打开,两个持刀的汉子追了出来。那洋人一见,吓得躲到了马车边,要往车下钻。那二人见到云津,都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上前冲云津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云津见这二人都是伙计打伴,一人拿着菜刀,另一人拿的是剔骨尖刀,不禁心道:这二打扮人像是店里的人,看这架势,难不成这是家黑店?于是也警惕起来,问那两人道:“你们拿刀干什么?要杀人吗?”
那二人见云津毫无惧意,也收敛了语气。那拿尖刀的说道:“朋友,这番子在这们在儿吃白食,我们正要教训他一下。你可不要插手,免得惹晦气!”
云津扭头一看,见那洋人吓得蹲在一边,正瑟瑟发抖,看他样子,像是个传教的。这洋子见云津注视自己,抬头颤声道:“他们杀人的!”
那拿菜刀的伙计上前,冲洋人喝道:“闭嘴,再说我就砍死你!”说着挥了挥刀。
“住手!”云津喝住那人,说道:“他吃了多少,我来付钱。”
那拿菜刀的张口说道:“十两银子!”
云津淡淡一笑,说道:“十两?他就是在你们店里吃一头牛,也花不了十两银子。”
那拿菜刀的蛮横道:“我说十两就十两,我们店里菜贵,怎么了?吃不起就别来。”
云津道:“菜这么贵,你们开的是黑店吗?”
那拿尖刀的说道:“朋友,话可不要乱讲!”
云津道:“罢了!你是是黑店也好,白店也好,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这些银子算是他的饭钱,你们不要再为难他。”说着,云津丢了一块银子过去。
那拿尖刀的伸手接住,看都不看,又丢了回来,说道:“这不是钱的事。我劝你还是快走,别多管闲事。”
云津伸手接住他丢回来的银两,收到怀里,淡淡道:“我要是非要管呢?”
那拿尖刀的说道:“朋友,你是哪一行的,先报一下,免得伤了自家人。”
云津心道:这些人看来不是善类,这店八成是个黑店,也不知店里还有多少人?只有先唬住他们才行。于是微微一笑,淡淡道:“铁剑堂!”
“什么?”那二人都后退两步。一人惊道:“你是铁剑堂的?”
拿尖刀的小心问道:“敢问是铁剑堂的哪位大侠?”
铁剑堂里云津只知道徐敬文一人,只好说道:“在下徐敬文。”
“徐敬文!”那二人惊道。
拿尖刀的那人脸色十分难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铁剑堂我们惹不起!今天算我们晦气。”
正说着,屋里出现一人精瘦老头儿,穿着白褂,敞着怀,像是刚从床上下来。这人站在门里,向二人道:“你们俩儿干什么?”
那拿尖刀的把老头儿拉进屋,悄声说了一会儿,那老头也惊骇起来。过了一会儿,这老头儿也出了门,狐疑地看着云津,说道:“小店客满,二位别处去住吧!”说完,回身进了屋。那二人也跟了进去,关上了门。
云津见他们关了门,转身问那洋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洋人见此情形,也稍微平静了些,起身说道:“里面有很多死人,我看见了,他们要来杀掉我。”这洋人汉语虽然生硬,但也说得很清楚。
云津见这洋人慌慌张张上了马车,开始向前赶路。于是上马跟了上去,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洋人有些为难,说道:“我的家是一个小国家,我不知道怎么翻译。”
云津道:“那你是来传教的吗?”
“不!”那洋人道:“我是来看杭州,苏州。我从小就听说那是世上最美的城市。”
云津一听,也不禁自豪起来,但想起眼前情形,于是说道:“你应该做船来,一下船就能到杭州地界。”
那洋人摇头道:“做船太远了。海上也很危险,有很多强盗。”
云津叹道:“地上强盗更多。”
那洋人回头看了看,担心道:“他们会不会追来?”
云津道:“有可能!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到了有人的地方,你可以向官府说一下那家店里的事。”
那洋人点头道:“对!一定要!他们太坏了。把人砍成碎块,就像食人魔鬼。”
云津读过水浒,知道书中有杀人的黑店,却不想现实中竟然真有。又听这洋人说起“魔鬼”,“妖魔鬼怪”四字,不说是妖怪,偏偏取了另外两个字,觉得这个词语也很有趣,于是问道:“‘食人魔鬼’是什么?是不是你们那里吃人的怪物?”
那洋人又点头道:“是的!每个地方都有魔鬼的故事。”
云津道:“我们管它们叫‘妖怪’。”
两人走了几里夜路,见身后没什么动惊,也稍稍放了心。
那洋人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天救了我,我一定要感谢你。”
云津道:“我叫云津。你叫什么名字?”
那洋人道:“我的名字太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翻译,你可以叫我joshua。我还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叫李福。”
“乔西牙?”
“joshua!”
“娇西呀?”
“joshua!”
“我还是叫你李福好了。”
李福道:“朋友云津,你相信你们的妖怪吗?”
云津道:“我,半信半疑。”云津见他一脸疑惑,解释道:“就是有些相信,也有些不信。”
李福道:“哦,那我也是,半信半疑。我认为魔鬼其实说的都是人,他们太坏,做了很多的坏事,人们就把他们说成是魔鬼。”
云津心里暗笑,这人现学现用,学的倒快。云津道:“你说的也对,老百姓总是把好人称作神仙,把坏人叫做恶鬼,也许神鬼的传说就是因此才来的。”
李福道:“不过,在我家的村子里面有一个奇怪的故事。我们那里有一家人,听说在一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曾经是捕杀魔鬼的猎人。他们的一个祖先杀死了世上最后一个魔鬼,但她却受到了魔鬼的诅咒,也变成了一个永生不死的魔鬼,只能喝人的鲜血。现在他们家族还有一个传统,每年祭拜那位祖先的时候,都要献出一些鲜血。我小时候偷偷看过,他们家人把血全部倒进了一个坟墓里。”
云津听了不禁称奇,但一想,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个奇怪的祭拜仪式也不足为怪了。正想给这洋人讲讲嘉靖皇帝修道炼丹的事,忽然听见身后几匹快马追了上来。两人回头一看,后面五六匹马来势凶凶,像是冲他们来的。
云津心叫不好,急忙向那洋人喊道:“快走。”
这里临着山谷,但好在山路不窄,那洋人听到云津叫喊,立刻架车狂奔,比云津的老马快的多。云津也崔马快跑,但后面追兵越来越近。云津也着急起来,冲马叫道:“大黄啊,你要是跑不起来,咱俩可是要死在这儿。”
说完,大黄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竟然奋力跑了起来,速度丝毫不差,很快就追上了马车。但毕竟是山路,前面马车一堵,云津也绕不过去。后面几人很快就赶了上来,云津回头一看,见一共五个人,之前那两个店伙计也在其中,剩下三人像是猎人打扮,个个身背弓箭。
一人叫道:“不管你的事,把那番子交出来。”
云津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我铁剑堂说过的话,难道不算数吗?”
后面一人笑道:“你是狗屁的铁剑堂,老子一时大意,被你骗了。你当我们不知道徐敬文,徐敬文怎么会不带剑?”
云津知道自己被识破,但也不想就此放弃,说道:“你们何必要为难一个西洋人,就是他撞见了你们的事,也不敢说出去,就算他真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何苦非要赶尽杀绝?”
后面那人道:“这么说他跟你也说了。哼,那你就认倒霉吧!放箭。”
云津听罢,冲那洋人叫道:“把车丢下,骑马走!”
刚说完,腰间一股剧痛,云津低头一看,腰侧已被一枝箭刺穿。接着,身下马一声嘶鸣,失去了平衡,冲到了山路边。马跑得摇摇晃晃,踩到了路边乱石,脚下一滑,连人带马,一起向山谷滑去。谷里一片漆黑,云津被甩下马,什么也看不见,从山坡滚了下去,黑暗中头撞到了一棵树上,昏了过去。
醒来时天还没有亮,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云津浑身疼痛,感觉骨头都散了架。腰上穿的箭也早已经折断,剩下的一截他也不敢轻易拔出来。刚试着站起,云津就觉得左小腿剧痛,伸手去摸了摸,骨头并没有断开,但好像也有些骨折。云津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包住左腿,忍痛爬起,忽然听到下方不远处有声音,像是大黄的叫声,于是摸索着找了过去。
黑暗中跌跌撞撞,云津最后找到了大黄。这马倒进了一片荆棘丛里,被乱藤缠住,正在奋力挣扎,但越是挣扎就越会被更多的刺刺中,马负痛嘶鸣,也渐渐没了力气。云津来到马的身边,大黄一见他,又挣扎起来。云津上前摸了摸马头,说道:“现在出不来,别乱动,等天亮再说。先休息一下,攒点儿力气。”
那马也通人性,渐渐也不挣扎了。云津坐在地上,用匕首一点点地割断附近的藤棘。等天微微亮,云津看清了马身上缠的乱藤,便上前一一割断,把马拉了出来。云津检查了马身上的伤势,见它随然混身扎满了刺,但仍行走自如,并没有崴伤骨折的迹象,于是也放下心来,一点点帮它把刺拔出。等忙完,云津也筋疲力尽,坐倒在地上休息。
云津解开衣襟,看了看腰侧的伤口。已经流了不少血,衣襟裤子都被浸湿,伤口附近一片苍白,不再流血。云津用匕首一点点把箭杆断处削平整,接着忍痛向前拔了拔,见没有多少血涌出,知道没有伤到大血管。于是用力向前拔。但一拔,剧烈疼痛立刻涌了出来,云津身上渗出一层冷汗,手微微颤抖,再也用不上力气。休息了一会,云津又试着拔剑,但仍是一拔就痛,手不自觉就没了力气。试了几次,最后,云津下定决心,咬着牙,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猛一用力,终于把箭拔了出来。但人却顿时痛得瘫倒在地上,额头上汗珠渗出,眼泪直流,口里啊啊乱叫,差点就哭出来。
伏在地上半天,云津稍微缓过劲儿来,慢慢坐了起来。以前云津觉得最累的事就是练武,每次练到精疲力尽,仍会逼迫自己继续练下去,当时觉得最累的事莫过于此。现在才知道,最累的不是精疲力尽还要练武,而是忍受疼痛。刚才就这么一会儿,云津就觉得自己仿佛是没日没夜练了十天的武,身上的力气被榨得干干净净,就像一个漏了气的水袋一般。
在地上休息了半天,云津才有力气爬起来,但每一动,就觉得全身骨骼咯咯作响。云津抬头看了看山坡,觉得不可能爬上去,只好牵着马往山谷里走。走到平坦处,云津累得再也忍不住,骑上马去。在山谷里走了两里,云津见一群猴子在树上荡来荡去,不禁心道:要是猴子该多好,轻轻松松就能爬出山谷。云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此时他两眼迷蒙,头晕恶心,只好伏在马上,任由大黄漫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津见马来到一处一丈见方的水潭,心中大喜,正要下马却见大黄伏在水面嗅了嗅,转身又走开了。云津急忙拉住马,爬下来走到水潭边,正想喝些水,再洗洗伤口,后背却被马蹄轻轻踢了几下,云津回头一看,见大黄甩着头,啾啾不止。
云津觉得奇怪,回头看了看水潭,见这里水虽清澈,但四下除了枯枝烂叶,并没有动物痕迹,似乎没有动物来喝水。又想到刚才大黄在水上嗅了几下,就转身走开,心下大骇,说道:“难道这水有毒?”
大黄又啾啾了几下。云津已经明白,不管这水是不是有毒,一定是不能喝的。想到刚才若不是大黄提醒,自己一定早喝下这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云津起身摸了摸马头,庆幸自己身边还有大黄。于是一人一马,转身离去。
云津让大黄带路,自己在后面跟着,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个山涯边,几丝流水从石间流出,汇成一个小溪,虽然水不多,但也有几个水洼。大黄又叫了两声,上前伏到水洼里喝水。云津也跟了过去,捧着喝了些水,又解开伤口,用清水洗干净,重新包好。抬头看了看山涯,心道: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
云津见包袱里还有点干粮,就拿出来吃了,坐在一棵树下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黄昏。云津转身一看,大黄不知去了哪里,忽然觉得四周气氛凝重,似有危险,不禁警惕了起来。云津怕有虎狼一类野兽出没,于是小心的观察四周,但看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东西。云津想这荒山野岭,夜里一定十分危险,不如爬上树去,睡在树上。于是抬头一看,见眼前一只大猫,正吊在树上,看着自己。
云津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这大猫头如老虎,一身斑纹,脚掌肥大,稳稳抓着树枝,倒吊着身体,一条长长的尾巴微卷,粗壮有力。云津初时还以为是豹子,但仔细一瞧,又觉得不太像,这大猫体形不大,似乎不能伤人,云津稍稍放了心。但又想,这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自己身边,要是在睡觉时咬了自己脖子,自己是必死无疑。于是云津悄悄退了几步,见这大猫没动,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敌意,这才瘸着腿,慢慢走开。
夜里云津生了堆火,没敢睡觉,在火边忍了一夜。第二天,继续寻找出路,沿着山谷转了一圈,竟然没找到道路。又试着攀爬山坡,但山坡陡峭,他又受了伤,爬起来十分吃力。云津想自己要是没受伤,随便找个地方也能攀爬上去,可现在只能看着山坡叹气。无奈之下,云津只好回到水源处,喝水休息。此时干粮已经吃尽,他又没能力去打猎,只好拔了几棵草充饥。
第三天,云津解开伤口查看,见伤口发白,有些肉已经开始腐烂。云津只好重新清洗了伤口,又觉得头晕眼黑,就在附近寻找东西充饥,他抓不到动物,又找不到野果,只好挖些树根,嚼些青草,有时还会捉到昆虫,便用火烤了吃了。
就这样过了三天,云津吃得最好的一顿是一条蛇,照这样下去,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人。云津想只要等伤口变好,腿骨愈合,一定能爬出去。但没想到伤口却越来越严重。第三天,云津开始浑身发热,没有力气站起,只能趴在水边,喝水度日。也许是头部受伤,不但浑身无力,还头晕不已,只要头一晃动,就会忍不住呕吐,所以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云津就这样趴了两天,第三天,觉得精神好了些,虽然仍是浑身无力,但至少不再头晕,也不再发热。云津看了看自己伤口,肉已经烂了一层,此时伤口已经麻木,于是云津就用刀把烂肉刮下,手指伸进穿孔,把腐烂的肉也全部揪了出来,然后重新清洗伤口包好。
为了不死在这山谷里,云津拼命的站起,开始攀爬山坡。但显然腿上的骨折还十分严重,云津一用力就会剧痛,虽然已经用树枝固定绑好,但有几次用力,还是听到了骨折处裂开的声音。体力不支,腰部用不上力,加上一条腿又骨折,云津只好放弃。
在山谷里又过了两日,云津身体每况愈下,伤口腐烂严重。他每天都会把烂肉刮下,又尝试着用火烧热匕首,然后烫焦伤处,但还是没能阻止伤口腐烂。云津感到自己正在死去,又感到了绝望,禁不住开始想念吴月与小玉。
自己本来有机会与吴月在一起,但为了对死者的承诺,又离开了吴月,这样做值得吗?云津不禁想,假如自己不来送什么吊坠,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自己此时与吴月的关系一定更近一步,也许正和吴月温存也不一定。云津想起了杜文涛和青青,两人是多么的亲热,多么的令人羡慕。云津多么希望吴月会像青青对杜文涛那样对待自己。
但是,如果我不来,我还是是自己吗?云津犹豫起来,觉得自已就像是一个因为拒绝吃肉而快要饿死的和尚,此时大限将至,禁不住反思自己的人生。我后悔吗?云津反复问自已。我为何要信守承诺?为何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却还要做一个好人?为什么?我要做给谁看?云津想起刚被充军的那段日子,自己每天都在埋怨,埋怨自己的人生,埋怨官府,埋怨吴月。吴月!对!就是吴月!云津想成为一个好人,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就是为了有一天,让吴月知道,自己是一个正人君子,不是坏人。云津心道:假如这都做不到,那我对她的爱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了很久,云津最后叹道:死就死吧,有什么好后悔的?如果再选一次,自己还会这样选择。毕竟,这才是真正的自己,自己希望成为的自己。
这一天,云津已经奄奄一息。伤口散发的恶臭引来了许多苍蝇,在眼前嗡嗡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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