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望着厢房。
云津上前,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周全寿几人随后跟着。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微光下,云津看见乔福的箱子摆在炕边,乔福人却被捆着手脚,坐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正“呜呜”的叫着。
方力祥正要上前解救,却听到有人叫道:“别过来!”
一个士兵从阴影里走出来,提着马刀,指着乔福颤声道:“你们谁过来,我就杀了他。”
云津见这士兵二十岁样子,又显得十分惊慌,怕他一时害怕,真拼起命来,伤了乔福,于是示意众人后退。
云津劝道:“你放了他,我们谁也不会伤你。”
那士兵道:“别唬我,我知道你们是来寻仇的。”
“寻仇?”众人均是疑惑,纷纷问道:“寻什么仇?”
那士兵看了看炕上,又指了指乔福道:“我们当家的早认出这人了。他就是那天从马车上逃走的那个。”
此时眼睛适应了屋里的昏暗,云津才注意到炕上躺着一人,想来应该就是他们当家的。据胡宾所讲,他并不是得了风寒,而是受了伤,此时虽然看不清楚他的情形,但这士兵说他认出了乔福,不久之前一定还醒着,现在却昏睡不醒,显然是伤的不轻。这个士兵应该是留下做护卫的。云津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云津对那士兵说道:“你们当家的伤势怎么样了?”
那士兵却不答话,只问道:“外面怎么了?胡大哥怎么样了?”
方力祥在后面懒洋洋道:“死了。”
云津怪他多嘴,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继续道:“他要杀我们,我们出于无奈,这才出手。”
那士兵却并不听,只是惊道:“全死了?”
云津道:“我们并不是来寻仇的。想是你们当家的迷迷糊糊认错了人,这才有些误会。不过事已至此,咱们双方还是罢手的好。胡宾的确是死了,可你的其他弟兄只是受伤,都还在外面。你若是放了乔郎中,他能给你弟兄还有你们当家的治伤。”
那士兵道:“其他人还活着?你们会给我们当家治伤?你们不要骗我?你们是想杀我们当家的?”
云津道:“我们和他无冤无仇的,杀他做什么?再说你们外面十几个人都被我们打倒了,如果真要杀你们当家的,你一个人拦得住吗?”
那士兵用刀指着乔福道:“你们是怕他死,才不刚上来。”
云津慢慢走近,说道:“我们当然不想他死。可是你想,如果我真要杀你们,只须在外面用弓箭射一箭,乔郎中安然无恙,你是必死无疑,又何必在这儿跟你费口舌。”
云津见那士兵开始犹豫,便慢慢上前,继续道:“小兄弟,还是给你当家的治伤要紧。”
那士兵眼神游移不定,在众人身上不住打量,又望向门外,突然瞪大了眼,叫道:“你骗我。”说着,举刀便砍向乔福。
好在云津已走得够近,见状立刻冲上前去,右手托住那士兵的手,左臂一肘击他胸口,将他击倒在地。方力祥也跟上前,把那士兵按到地上,夺了他的兵刃。云津向外看去,外面火堆烧很旺,院内被照得通明,从此处正好看清外面几具尸体,也难怪这士兵突然出手,想是看到了外面情形。
云津给乔福解开了绳子。乔福从嘴里掏出布团,咂了咂嘴,指着床上那人道:“这人认出我来了,那姓胡的就把我绑住,要去杀你们。你们都没事吧?”
乔福看着众人,有些惊异,说道:“我还以为你们都被害了。”
方力祥把那士兵绑了,又嫌他叫嚷太吵,也用布团塞住了他的嘴,这才回头道:“有周大哥在,就是再来二十个,也杀不了我们。”
周全寿盯着床上那位当家的,此人三十多岁,脸消瘦白净,不像是士兵,倒像个读书人,只是此时面容憔悴,毫无血色。乔福过去给他把了脉,掀开了被褥查看他伤势,见那人右胸一道刀伤,深可见骨,于是又把被褥盖上。对众人道:“伤了肺,又侵入寒气,早治的话兴许还能活命,这会儿怕是不行了。这夜里这么冷,看他样子怕是熬不过今晚。”
方力祥道:“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云津叹道:“善也好,坏也罢,终究一样结局。只是这事细想起来,真是太荒唐。”
周全寿走到那士兵身边,掏出了他口中布团,问道:“这里的老人是怎么死的?”
那士兵被周全寿气势吓住,老实道:“老婆婆是被马标失手推倒摔死的。那老头儿”
周全寿见他支吾不言,喝道:“快说,怎么死的?”
那士兵颤道:“马标失手杀了老婆婆,就对我们说那是他的投名状,还让我们没立过投名状的一起人去杀那老头儿”
方力祥道:“你们杀了!”
那士兵几乎要哭出来,说道:“胡大哥也同意了,就让我们每人砍了一刀。”
方力祥揪住那士兵衣领,怒道:“你也砍了?”
那士兵终于哭了起来,流泪道:“不砍的话就会被他们砍死,而且,我砍的时候人早就死了。”
“哼!”周全寿一脚将那士兵踢倒。
云津忙拉住了周全寿,对那士兵道:“那你们当家的呢,他是怎么说的?”
那士兵哭道:“我们当家的一直昏迷,不知道那事儿。”
云津点了点头,对众人道:“你们先走吧,剩下的事我来办。乔管家,麻烦你看一下周大哥的伤。小方,你去准备马。”
周全寿很看重云津,见他说的坚决,就带头走了出去,其他人便也跟着去了。
云津叹了口气,抽出了刀。那士兵吓得面如土色,却见刀光闪过,身上绳索断开,人并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云津收起刀,轻轻道:“你也听到了,你们当家的过不了今晚。胡宾之前说过,你们当家的对你们有恩。不过,你们报恩的方式却是荒唐,为了报恩就能滥杀无辜吗?”
那士兵面露悲色,蜷缩在地上低头不语。
云津接着道:“战乱之时,情急之下,做出那种事,虽不能原谅,但终非一人之过,对你们也不能斩尽杀绝。你外面的兄弟至少还有五六个人会活下来,我们走后,你就好好照看他们。鞑子就在此处不远,正在搜捕我们,不过此处倒是很隐蔽,鞑子应该找不到这里,你们可以躲在这里养伤,最好暂时别出去。照顾好你们当家的,把你死去的兄弟好好葬了。还有,把这里那两个老人也好好地重新安葬。”
说完,云津便向外走去,刚走两步,又回头道:“你说的那个马标如果他还活着,就杀了他。”言罢,便向外走。
只听身后那士兵叫道:“等等!”
云津回头,那士兵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青玉,递给云津。云津仔细一看,是一枚印章,却并没去接,只是问道:“这是?”
那士兵抽了一下鼻子,说道:“这是我们当家的给我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就让我把这块玉交给他的一个朋友。”
云津道:“那为什么给我?”
那士兵道:“我们当家的跟我们不一样。不管我们做了什么错事,我们当家的都是清白的,要是他还醒着,决不会让我们做那样的事。我们没救得了他的命,还害他背了恶名声,若见了他朋友,怎么跟人交代,实在没脸去。”
“大哥!”那士兵跪了下去,求道:“你是个好人,你就帮我们这个忙,也算圆了我们当家的一个心愿。”
云津想了想,接过了印章,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你们当家的这个朋友家在哪里?”
那士兵道:“我们当家的说在河北青县县城,找一个四十多岁的杜员外,别的就再也没说。”
云津把那士兵扶起,说道:“我知道了,如果能活着出去,东西我一定会送到。”
言罢云津收起印章便走出厢房,出了院门,见众人围在马前,便问道:“周大哥的伤包扎好了?”
周全寿笑道:“包扎好了,老齐的药真管用。”
云津道:“老齐的药?”
老齐拿出一个小纸包,说道:“这是军中的白药,专治刀剑伤。可惜,我就这么一点儿。”
众人上了马,云津见少了方力祥,便问道:“小方呢?”
“来了!”方力祥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云津出来时竟没留意他还在里面,便问道:“你在里面做什么?”
方力祥道:“找烤兔子。”
周全寿几个哄笑起来,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老王也插了一句,问道:“你找着了没?”
方力祥叹道:“找着了,都沾了血,我没拿。”
众人又笑了起来。周全寿回头看了一眼,许是不想再停留,便说道:“咱们走吧!”
于是众人拍马赶路。只是今夜事后,众人心里都有些沉重,一路上都沉默不语,走的也很慢,就连平时总是着急逃命的老齐此时也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马上发呆。
云津心里也是不停的回想此事,心中不禁感叹:到底是谁的错呢?一群人想做义气的事,却走上了错的路。他们虽只是一时失了理性,可是却没有悔改的觉悟,终究还是自食了恶果。云津从怀里掏出印章,在手背上用力按下,然后借着月光认出了几个字:“天涯海角”。云津不禁想:这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呢?
方力祥看到云津拿出印章发呆,便问道:“云哥,想啥呢?唉,你手里是啥?”
云津把印章给他看,说道:“这是那个兵给我的,说是他们当家的东西,要我帮忙交给河北青县的一个故人。”
方力祥道:“你还管这事儿?”
云津笑了笑,说道:“这算是受人遗托,既然答应,就一定要办到。”
方力祥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叫一诺千金。”说完方力祥忽然又不笑了,从脖子里掏出一个吊坠,低头摩挲着。
云津看他失落样子,便拍马靠近,问道:“怎么了?”
方力祥道:“这是小时候我姐姐给我的。”云津看去,只是个很普通的观音吊坠,用的是劣质玉料,值不了几文钱。
方力祥接着道:“我们从小就没了娘。我十岁时我爹把我姐姐给卖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唯一留下的就是这个吊坠。这个吊坠少了一个角,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我姐姐捡了送给我的。”
方力祥好像在强忍着哽咽,说道:“后来我爹死了,我进了军营给人养马,听人说我姐姐嫁给了汉中的一个商人,日子过的很好,我听了很高兴,这几年都在攒钱,想去再看她一眼。”泪水终于流了下了,方力祥扭过头去,不愿云津看到。
云津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会见着的。等你去了汉中,就别再回来,在你姐姐那儿找点事儿做,身边有个亲人,你姐姐也不会觉得孤单。”
方力祥回过了头,拿着吊说道:“云哥,要是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我姐姐?我姐夫姓沈。”
云津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放心吧,你死不了!这东西还是你亲自交给你姐姐。好了,咱们快些赶路。”云津不再让他说话,只是催促他快些走。
走了几里,众人出了林子。又过了半个时辰,前面有一个小镇。云津见众人没心思赶路,而且之前打斗许久,也觉得疲惫,便提议在镇上休息。众人没有异议,于是便拍马来到镇上。
虽说是小镇,也只是比寻常村子稍大一些,有一条比较宽的街道,街两边有几家店面,房屋比较整齐,其他地方倒和村子没什么两样。此时镇子也已无人,众人随便找了个房子休息。
云津觉得很累,抱了团干草倒头就睡着了。醒来时天都大亮了。见众人都在,便问夜里有没有异样。
老齐道:“昨夜倒没什么事。只是咱们昨天耽搁太久,根本没走多少路。这里往西南离海最近,只有六十里,只是那里未必有船。”老齐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图。
周全寿指了指老齐画的地图,说道:“我记得往南去有个云岛关,说不定那里还有驻兵。”
老齐道:“云岛关就在盖州不远,从此处沿河向南一百余里,只是鞑子骑兵就在前面搜捕我们,路上太凶险。”
云津见老齐对地形很是熟悉,心中暗暗称奇。
乔福也上前看,说道:“不如往西南去,先到海边,再沿着海边找船。”
老齐道:“那里是找不到大船的,只能找条小渔船,过不得海。”
周全寿道:“找条渔船也行,咱们不过海,沿海边绕过右屯和松山,直接去塔山。”
老齐道:“就怕被鞑子截住。”
周全寿道:“从广宁到关内那么多城池,我就不信鞑子能全攻下。”
云津也点了点头。于是决定向西南方向行。
几人吃了点干粮,正要上路,却见方力祥慌张跑来,气喘吁吁地道:“鞑子骑兵来了。”
云津忙问道:“多少人?”
“五个。”方力祥答道。
众人先听他说鞑子来了,本都很惊慌,却听他说才五个人,更觉得奇怪,都疑惑地盯着方力祥。方力祥被众人看的不知所措,只好催促道:“咋办,是打还是走?”
周全寿道:“真的只有五个人?”
方力祥点了点头。
周全寿道:“这五个应该是探子,咱们现在要是走,鞑子肯定会知道咱们去的方向,若他们叫人来追,咱们很难脱身。咱们要先杀掉这五个,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掉。”
云津道:“对付几个鞑子倒不难,只是要阻止他们跑,却不容易,骑兵来去如风,不是能轻易抓住的。”
周全寿也面露难色,正思虑间,却听乔福说道:“我有主意。”
于是众人围了上去,听乔福安排布置。
乔福又背上了他的箱子,向镇口走去,刚到街口,就看见远处不远一个鞑子骑兵。那骑兵也看见了他,打了个呼哨,四周几个同伴都闻声赶来。
乔福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跌跌撞撞地往镇里跑,后面几个骑兵也不着急,慢慢地跟上来。乔福来到一处酒馆前面,推门进去。又回头关了门。这酒馆有两层,是镇上唯一的楼房。几个鞑子骑兵停在门口,叽里呱啦说着什么,不时还笑上几声。他们说了一会,一个鞑子下了马,拔刀上前推门,推了几下没推开,便退了两步,咔嚓一声把门踹开。见房里乔福吓得发抖,那鞑子笑了笑,便走了进去。乔福连忙往楼梯上爬,扑通扑通,好几脚都踩了空。又听哗啦一声,乔福身上漏出一把碎银子,沿着楼梯乱滚。那鞑子露出欣喜神色,回头看了一眼,见四个同伴也已下马,正向屋里挤,喜色顿减,慌忙俯身捡银子。
银子被捡干净,几个鞑子争相恐后地上楼。老王悄悄来到街上,小心地牵走了五匹马。云津躲在楼上,听到鞑子上楼梯,便跳了出来,一刀砍死了最前面的鞑子,后面鞑子一见,纷纷抽刀,要冲上来,却被云津居高临下地挡着,怎么也冲不上去。正此时,周全寿与方力祥从外面冲了进来,老齐也跟着,三个在下面,与云津两面夹击,顷刻之间便全歼了五人。
杀了五个骑兵探子,几人便多了五匹马。一大早鞑子就来,他们的营地一定离此地不远。于是众人没敢再停留,把鞑子身上搜了一番后,便向西南方向飞马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每个人两匹马轮换着骑,中午时分便到到了海边。但沿着海边找了一下午,搜索了三个村子,却没见到一条船。此处村民早已跑光,村子里到处干干净净,别说是船,就是个木盆也没找到。眼看入夜,众人只能作罢,停在了一个渔村里休息。
夜里,几人在一个破院里,点了火,借村民灶台烧了热水,四下找了个几破碗,终于吃上了热饭。虽然没找到船,但众人也不是十分失落,大冷天里的能吃饱肚子,再喝碗热汤,便已心满意足了。这家房子不大,屋里睡不下他们几个人,但众人又觉得如果大家离得太远会有危险,万一出什么事也不能相互照应。于是方力祥主动睡到了马棚的草堆里,边上有十几个牲口,马棚倒也暖和;云津也睡到了灶房,夜里冷时便起来加把火。
半夜,云津起来解手,听到附近有窸窣声,便去查看。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一串脚步声急匆匆远去,听起来像是个小东西,云津以为是野狗野狐,也就没在意,转身又回去睡了。
凌晨,天蒙蒙亮,灶房的火熄了,云津被冻醒,起来正想生火,突然又听到外面有响动,听声音似乎还是半夜那个东西。云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便没开门,悄悄地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外面十几匹马正立着吃草料,边上堆着卸下的马鞍,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扒在马鞍堆上找什么东西。竟然是个孩子,一定是饿了来找吃的,云津想,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哀怜。
于是云津推门出去,正要开口,那小孩儿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拔腿便跑。云津喊道:“哎,别走!”然后便追了过去。
这小孩儿跑的倒是不快,只是在村子里七拐八拐,云津一时竟也没追上。见这孩子绕着房子与他周旋,云津无奈,只好攀住墙头翻身上了墙,接着又跃上一间瓦房,走到房后,正好看见那小孩儿,便飞身跳下,拦住了他。那小孩儿见云津从房上下来,拦住了路,要往回跑,被云津伸手抓住。这小孩儿倒也不叫喊,只是拼命挣扎,又抓又踹,云津几乎拽他不住,只好伸手臂揽住他的腰,把他提了起来。
听到声音,众人也都慌忙起来,见外面没有追兵,正疑惑间,见云津揽着一个小孩儿走了回来。
方力祥头发上全是稻草,一脸睡意,打着哈欠问道:“哪来的孩子?”
“不知道,这小子见人就跑,好不容易才抓住。”那小孩拼命地弹着腿,云津腿上被他倒踢了几脚,只好把他横着揽起来,说道:“这小子劲儿还不小。”
周全寿道:“这里人都逃光了,怎么还有孩子。万一遇上鞑子,肯定会被掳走。你小心些,别伤了他。”
云津一边伸手拦着那小孩的抓挠,无奈道:“这孩子太倔,只怕一放下就又跑了。”
正说着,乔福走了出来,看了众人一眼,指着云津喝道:“你干什么?放下!”说着,便伸手接下了孩子。然后把那小孩儿拉到身后,一手指着云津叱责道:“你一个大人跟小孩子闹什么?”言罢,不等云津张口分辨,便扯住那孩子进了屋。
外面云津一头雾水,想了许久,终于明白,乔福这是在扮好人。那我就是坏人了?云津不禁苦笑。
众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乔福领着那孩子走了出来。那小孩儿一见云津,马上躲到了乔福身后。方力祥见此情形,不住地在一旁掩嘴偷笑。
乔福道:“这姑娘本来跟他娘在一起,他娘生了病,就在北边两里远的村子里。”
老齐问道:“那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乔福道:“她说昨天她出来找吃的,见咱们马来,便躲了起来。可能是看见咱们有吃的,就没走,也没敢出来。”乔福低头看了一眼。
“半夜来过一次,我还以为是------”云津正说着,突然停了口,盯着乔福,一脸惊讶地问道:“姑娘?你说他是个小姑娘?”
乔福道:“啊。本来就是个小姑娘嘛。”
那孩子**岁样子,又瘦又矮,穿着一件破棉袄,正躲在乔福身后,伸头看着云津。云津见她头发枯黄凌乱,小脸也脏兮兮的,但眉头纤细,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仔细一看,倒真是个女孩儿。
老齐把几块牛肉干递给那小女孩儿,对方力祥说道:“我跟老王做饭,你带这孩子把她娘也接过来吧。”
见小女孩儿拉住自己不松手,乔福便道:“我跟你一块去,顺便瞧瞧她娘的病。”
云津见三人离去,回头看了看老齐,自从前夜那事之后,他觉得老齐好像是变了个人。之前老齐总是贪生怕死,一心想着逃命,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催促众人赶路,可自从昨天,他便很少说话,也不再着急赶路。而且他之前总是不愿多管闲事,今天却是破天荒地关心别人,真是令人费解。
老齐说的做饭,其实就是把肉干煮一煮,嚼起来比较轻松,顺便还能喝几口热汤。所以很快饭就做好了。
云津吃了两碗,见方力祥还没回来,便对众人道:“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只见北边跑来三匹马,正是方力祥他们。最前面是乔福带着那小女孩儿,后面跟着方力祥牵着马,马上却横放着一个人,用草席包裹着。
见此情形,众人都迎了上去。云津把小女孩儿从马上接下来,问乔福道:“这是怎么回事?”
乔福摇了摇头,没有答话,下了马,对那小女孩儿说道:“来来来,咱们去吃饭。”说着,便拉着她往里走。
老齐帮着方力祥把尸体放到地上。方力祥见乔福拉着那女孩走开,悄声对众人道:“这女娃他娘早死了。”言罢叹了口气。
方力祥指了指草席里的尸体,又接着道:“乔大爷说,这大姐至少死了有两天。唉,也不知道那女娃是真的不懂还是犯傻,我们去的时候,她还拿着肉干往那娘嘴里塞。”
众人听了他的话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尸体都沉默着,方力祥没有揭开草席,云津也不知她是冻死还是病死,但这些都已不重要了。
过了许久,周全寿说道:“葬了吧!”
方力祥和云津本想挖坑,但地面被冻得很结实,两人也没有铁锹,只好找了个低洼处,把人放进去,用土块石头在上面摆了个坟头。
两人埋好了人,方力祥抹了把汗,对云津道:“要不要叫那女娃来磕几个头?”
云津还没答话,就见众人都围了过来,乔福在后面也正领着那女孩儿走来。
到了跟前,那女孩儿拉了拉乔福的衣袖,天真地问道:“我娘呢?”
这是云津第一次听到她说话,但就这么一句话,云津便觉得心中有无尽的悲凉。云津抬头望去,见乔福一脸悲痛神色,欲言又止,便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强摆起笑容,对那女孩儿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孩儿一见云津,赶忙往乔福身后躲。云津心中五味杂陈,苦笑道:“别怕,我知道你娘在哪。”
那女孩儿听了云津的话,这才走了出来,问道:“我娘去哪了?”
云津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道:“我叫刘玉。我娘叫我小玉。”
“小玉!”云津道:“你几岁了?”
“八岁。”
云津说道:“小玉,你娘生了病,你知道吗?”
见小玉点了点头,云津接着道:“你娘要治病,所以去了很远的地方,等病好了就回来。”
小玉一听“很远的地方”,登时急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拉着乔福衣襟,哽咽道:“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声音凄切,听得众人心中悲楚不已。
云津做出生气样子,问道:“你要不要你娘的病好。你娘要是现在回来,病就治不好了。”
小玉抽咽道:“那,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云津道:“等她病治好了就回来了。”
“那她什么时候病能治好?”
“那我就不知道了。”见小玉又要哭起来,云津忙道:“你可以去看她呀!”
小玉这听了,终于平静了些,想了一会儿,又道:“我不认识路。”
云津道:“我认识,我带你去好不好。”
小玉拼命的点头。云津便拉了她往外走,但还是注意到,小玉不停的回头,望向那坟冢。也许,她心里明白,她母亲早就死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已。
虽然小玉的身世和遭遇众人都还不是很清楚,但怕她想起伤心事,大伙都没再问问题。
耽搁了小半天,众人收拾了东西,正要上路,却听见西边有人声,于是忙拉了马躲了起来。
只听不远处有人道:“我听到这边有马叫声。看,有个村子。”
另一人道:“你小心些,万一是鞑子咋办?”云津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那人道:“放心吧,鞑子才不会来海边。”
“还是回去吧!”
正此时,一匹马又嘶鸣起来,引得其他马匹纷纷攒动,马蹄声不止。
云津听远处没了说话声,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大伙心知来人不多,又不是敌人,也都不怎么担心。
周全寿拍马走了出去,冲西边喊道:“什么人?若是朋友,就请出来吧!”
听到不远草丛中一阵窸窣声,似有人走了出来。只听外面周全寿喜道:“你不是那个,那个”似乎是想不起名子。
云津已走了出去,见不远站着两个人,都穿着兵服。其中一人个子不高,长得很壮实,脸又黑又圆,围着一圈半寸来长的胡子,有点像画上的张飞;另一个人长得细长,脸瘦眉宽,正是李小山。
周全寿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李小山名子,只能说道:“老郭。老郭可好?”
李小山见云津走出,早认了出来,挥手喜道:“秀才哥!”
云津也冲他点头,对周全寿小声道:“那是李小山,看来郭叔他们也逃出来了。”
周全寿下了马,与云津一起上前,问道:“老郭也出来了吧?”
李小山面露难色,但还是答道:“嗯,都逃出来了。”
云津冲另一个士兵点了点头,问道:“这位大哥是?”
那士兵不等李小山介绍,便一抱拳,说道:“在下吴勇利。你就是小山说的秀才吧。”
云津虽不喜欢别人叫自己“秀才”,但还是抱拳还礼,笑道:“小弟姓云。”
周全寿问道:“你也是西平堡守军吗?”
吴勇利见周全寿虽穿着百姓衣服,但早已看出他也是军人,便恭敬回道:“不是,我是镇武堡骑营守军。”
周全寿道:“镇武堡也失守了吗?”
吴勇利脸色立变,叹道:“别说是镇武堡,连广宁也已被鞑子占了。”
云津见二个神情失落,便道:“此事先不谈。你们其他人在哪里?还有几人?”
李小山道:“他们都在西边不远。俺们几个跑了一夜,今儿天亮才到海边。只是”
云津道“你们一共几个人?”
吴勇利道:“算上我,一共六个。”
云津道:“巧了,我们正好多出六匹马。”
吴勇利喜道:“你们有那么多马?”
方力祥道:“我们有十二匹呢。”
云津回头见方力祥也走了出来,便引见道:“这是方力祥。”又对方祥道:“你把多余的马拉出来吧。”
方力祥想起前夜那群抢马的贼兵,有些犹豫。云津看出他心事,便道:“放心吧,他们信得过。”方力祥这才点头去了。
吴勇利感谢了一番,忽然面露疑惑,对周全寿道:“诶,小山不是说你们被抓了吗?”
周全寿道:“我们伺机逃了出来。这马都是一路上从鞑子手里夺来的。”
吴勇利听了钦佩不已,对周全寿愈加恭敬。
方力祥拉出了马,云津随李小山去接人,周全寿坚持同去。
四人向西行去,不出几里,便见有一个士兵迎来。云津一看,这人并不认识,不是那日躲在地窑中的人。便想,当日躲进地窑的,除了李小山与郭叔,还有马四有和两个伤兵,加上吴勇利和面前这新来士兵,应该有七个人。但吴勇利却说他们有六人,莫非有人死了,那日马四有受伤最重,难道是他。正思虑间,又有一个士兵跑来,对吴勇利打招乎。云津一看,这人也不认识。心中一紧,难道死了两个。
周全寿似乎也看出了端倪,停了马,问李小山道:“还有多远?老郭在不在?”
李小山指了指不远一个草堆,道:“人都在那儿。郭叔,郭叔不在。”
“什么?”云津惊道:“郭叔死了?”
李小山急道:“没有,没有。郭叔他”
周全寿喝道:“老郭到底怎么了?”
李小山终于下了决心,说道:“郭叔他降了鞑子了。”
“什么?”周全寿与云津惊愕不已。周全寿兀自不信,但云津却最了解李小山,他既然这么说,定是事实无疑,于是问道:“小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小山所指的草堆后面,又走出两个士兵。一人断了手臂,正是马四有,另一人头上缠着白布,耳朵处一片血迹,正搀扶着马四有向这边来。
李小山指了指马四有两人,说道:“俺们在地窑里躲了三天,杨哥每天晚上出去打探,第三天杨哥说鞑子大军走了,外面兵少。俺们几个就上了城墙,用绳子逃出了城,一直走到天亮。”
吴勇利拍了拍李小山的肩膀,说道:“我来说吧!”然后对两人道:“西平堡被围那天,我们奉命前去支援。我们镇武堡的骑兵随刘大人先行。大败鞑子前军。”
云津道:“那日我在城上见城外鞑子大军调动,想必是去阻击你们。”
吴勇利道:“正是。不过我们鞑子并没有拦住我们,刘大人带我们一路冲杀,把鞑子打得是四散奔逃。唉,真是过瘾!”
吴勇利吐了口唾沫,又接着道:“可没想到,广宁来的援军竟然临阵投敌,让我们前军腹背受敌。唉,刘大人也战死了。只有我和几个兄弟逃出来。”
周全寿骂道:“是什么人,竟然临阵投敌?”
吴勇利道:“事后我打听了,好像是个姓孙的游击。不过他的部下大部分人似乎并不知情,当日是被这姓孙的假传军令,扰乱了军心,这才兵败。那日我们逃出来后,夜里便跟着我们把总回镇武堡,却不料我们堡里的都司也降了鞑子,还劝我们投降。当时我们把总不愿投降,便没进堡。在外面又遇到了鞑子骑兵,跟他们杀了一场,把总也战死了,只有我们十几个人逃了出来。之后又遇上一些逃命的士兵,得知平阳桥的守将也投了鞑子,连广宁也被那姓孙叛徒给占了。我们的家眷都在镇武堡,不能一走了之,可也不甘心投降,就这么在外面躲躲藏藏三四天,每天都犹豫着去哪。昨天早上碰到了他们几个。”吴勇利指向李小山。
“昨天碰到他们几个。那个老郭。呸!”吴勇利又吐了口唾沫,接着道:“这家伙真是会说话,才一上午的工夫,就把我的兄弟全给绕了进去。”
“什么绕进去?”云津问道。
“他劝我兄弟去投镇武堡。说什么都是汉人,也不算投降鞑子。”吴勇利道:“这不跟投鞑子一样吗?”
李小山道:“郭叔是想先躲开外面鞑子,反正堡里都是汉人。”
“汉人?”吴勇利道:“你知不知道投降的汉人早晚会被拉走,给人当奴隶。”
“唉!”吴勇利叹了口气,无奈道:“反正我兄弟都铁了心要回去,我拦都拦不住。那老郭,还有一个伤兵,也都跟着去了。”
周全寿胡子都立了起来,问道:“他们这么去投降,能活吗?”
吴勇利叹道:“都司投降只怕也是迫不得已,里面的人又都认识我那些兄弟,既然他们一起去投都司,应该不会有人为难他们。”
周全寿道:“你怎么没去投降你们都司。”
吴勇利有些生气,怒道:“老子光棍一条,要命来拿,让我给人当狗,门都没有!”
周全寿本有些不快,但听到吴勇利如此说,脸上顿有喜色,不禁赞道:“好!”
吴勇利道:“投降倒是能捡条命,可给鞑子当奴才,老子可干不来。”他指了指李小山和马四有,说道:“这几个小兄弟倒也是有骨气,老吴我佩服。还有小山兄弟,那个老郭,劝了又劝,口水都磨干了,小山兄弟愣是没答应。”说罢,吴勇利哈哈笑了起来。
对李小山,云津心中也暗暗高兴,但对马四有,云津倒是更觉得惊异。马四有若是降了,云津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却没想到这马四有竟没屈服。只是郭叔有些令他心痛。郭叔平日最照顾他,有什么事也总是帮他出头。虽然郭叔有些自私、小心眼儿,但云津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正直的人,绝不会做出为人不齿的事。云津却没想到自己错了。郭叔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马四有也不是,老齐好像也不是。云津对他们并不生气,他觉得别人没有对不起他,也谈不上让他失望。他突然检讨起自己来了,自己可曾让某人失望过?他想起了他的恩师卢先生,似乎他只让卢先生一个人失望过。或许是因为自己只有过这么一个亲近的人吧?云津突然想起了小玉,那个天真可怜的小玉,自己许诺带她去找母亲,那是在骗她,可她若是当真,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
“秀才哥!秀才哥!”李小山拉了拉云津衣袖,说道:“走了!”
云津回过神来,见众人都上了马,连独臂的马四有也被扶上了马,正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于是赶紧追了上去。
“你们是怎么走到这儿了?”路上,周全寿突然问道。
吴勇利道:“我们本来想找机会溜到右屯,可前面全是鞑子兵,没敢去。后来又听说大军已经全部撤进关内了,就更不敢去了。”
“大军入关了?”周全寿惊问道。
吴勇利道:“是啊!前日有几十个鞑子赶着一群百姓往东走,我们人太少,没敢去劫,只是去和他们周旋了一会儿,没想到这群鞑子却咬住我们不放,为了甩开追兵,我们连马都弃了,还折了一个兄弟。不过好在被俘的百姓都趁机逃了出来,也算没白忙。之后我们找到几个百姓,他们说熊大人已下令所有百姓士兵入关,他们是因为顾家才没走,所以被鞑子掳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本想找船去塔山,只怕那里也早被占了。”周全寿面有难色。
吴勇利却抓了抓脸上胡子,喜道:“对,对,就是找船。那些百姓说他们要去觉华岛,那里鞑子过不去,许多百姓都在岛上避难。”
周全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找不到船。”
几人到了渔村,周全寿给众人说明了情况。大家都同意去觉华岛,只是见人数多了一倍,就是找到了船也未必能装得下这么多人,不禁心里都有些担心。
一行人沿海边走边搜,很快,海岸转向东南。
云津对自己向小玉做出了假承诺很自责,所以一路上对小玉很是照顾。怕她冷,就把之前从鞑子身上搜来的一件羊皮袄被给她穿;怕她饿肚子,就在她衣兜里塞了肉干;又见她耳朵上有冻疮,便找了块布给她裹住头;又怕她想起伤心事,只要见她闷闷不乐,便去逗她说话。众人都以为他是喜欢孩子,哪里知道他心里怀着几分歉疚。一路上仍是乔福带着小玉,但云津的照顾也显然起了作用,小玉不再躲着云津,还时常扭头看他,渐渐对他也亲近起来。
路上乔福撕了两块人参给了马四有和另一个伤兵,让他们嚼着吃一点儿。方力祥见了,也凑过去要吃。
乔福道:“他们受了伤,气血虚弱,吃点人参能补补元气。你一个精壮小伙吃它干什么?”
方力祥不服气,便道:“吃了总没啥坏处吧!”
乔福道:“倒也没什么?就是上火,眼红口干流鼻血。”
方力祥不信,还以为是乔福舍不得,便道:“乔大爷,你别唬我。你啊,肯定是舍不得给我。你看你给他俩儿每人就那么一点儿,一口就没了。”
乔福哭笑不得,伸手拿出半截人参,说道:“是药三分毒,这可不能多吃。你要不信,你就吃了吧!只是吃出病来可别怨我。”
方力祥这才信了,咂了咂嘴,说道:“这么贵的东西,咋还不能多吃?”
云津笑道:“凡事有度。别说是人参,就是吃饭,吃多了也会撑肚子是不是。”
乔福点头同意,怔了一会儿,又兀自叹道:“我家老爷若是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云津见乔福伤神,便劝道:“你家老爷修道炼丹,你身为管家,亲自操劳搜罗药材,也是尽了本分,他不听你劝告,你也无须再因此事烦恼,随他去便是。”
乔福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家老爷若只是修道炼丹,倒也好了。”
云津问道:“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乔福道:“我家老爷还信鬼神。”
云津道:“既然修道,当然会信鬼神。”
乔福摆了摆手,说道:“不是那个鬼神。老爷修道,只讲什么采气、入虚,倒是不信道家的鬼神。我家老爷信的鬼神是一个人。”
云津怪道:“人?”
乔福道:“老爷相信世上有一个人长生不老,法力无边。我家老爷花下重金,派人四下寻找那人,自己还亲自去东瀛寻找。他说几千年前有不少人曾经见过这个人,有的人把他当神仙,有的人把他当妖怪。所以传到现在,才有了神魔鬼怪之说。”
云津心想这真是无稽之谈,但当着乔福不便明讲,只好说道:“你家老爷倒是个怪人。”
说话间,前面又出现一个村子。众人便下马休息。
吴勇利带人进去搜了一翻,没多久,便又垂头丧气的回来。
吴勇利心有不甘,愤然道:“我就不信了,一条船都没有。”
与他同行的一个姓黄的士兵道:“要不,咱造一条。”
吴勇利讥讽道:“你会造船?”
周全寿却说:“这倒不是个坏主意。咱们无需造船,只要能做成个大木筏,把咱们载到觉华岛就行。”
吴勇利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咱们一没绳,二没锯子。绳子不说,就说砍树,咱这马刀就不行,砍坏了刀也砍不倒一棵树。”
两个人正争论间,小玉拉了拉云津的衣襟,指着海上轻轻道:“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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