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云卓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为了给我讨个说法,他与灵帝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终以唤妃母子不痛不痒的禁足三个月惩罚了事,而云卓因此和灵帝翻脸,驾云离去时放话从此不再踏足青丘国土半步。
望着云卓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收回目光长叹一声,转身问雪霏,“太子回了吗?”
“没有。”
心中顿时浮起不安之感,唤妃母子隐忍这么多年才向我发难,难道就不会对付白慕?毕竟太子之位才是他们虎视眈眈的。
于是,我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去了白慕居住的千灵宫,仔细看过他的书房才发现他此行十分隐密,竟没有任何痕迹显示他的去向,不得已之下,我极不情愿的在夜色渐深时踏足了灵帝居住的千秋殿。
殿内十分安静,灵帝喜静众所周知,听雪霏说曾有个性子活泼的小仙婢在他殿内大声喧哗,结果没多久就被查出她身患类似瘟疫的恶疾,于是被驱逐出青丘,此后再无人敢在千秋殿内大声说话,就连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看得我眉头紧蹙。
一个衣着颜色偏深的仙婢在通禀之后带着我穿过幽深的廊道踏入正殿,灵帝正站在窗前不知想些什么,神色有些高深莫测,我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只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轻唤一声“父君”。
他并未转身,站在我的位置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上面无表情,“你找我是想知道慕儿的去向吗?”
“正是,女儿担心大哥的安危,还请父君告知。”
我的恭谨有礼显然并未令他看上去慈爱一些,他依旧淡声答,“你大哥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了,你不是有伤在身吗,还是回去好生休养。”
他这般说便是下了逐客令,我虽判断灵帝是因为白莞的出生拖累了灵后的身子才令他痛失爱人,却未料到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厌恶,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违抗他的命令,“父君,女儿担心大哥出事了,还请父君告知大哥的去向。”
见我胆敢违抗他的命令,灵帝突然转过身子看着我,目光里是毫无遮掩的冰冷,“我的话不够清楚吗?还是你已经忘了我是你的父君?”
我不知道真正的白莞在面对如此严肃的父亲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和话语,可我只是在替可怜的白莞叹息,失去母爱本就是件悲苦的事,若连亲生父亲都嫌弃自己,生下来又有何乐趣。只是好在她还有一个疼惜自己的兄长,否则这段人生将比前一世更加的愁苦不堪。
我挺直了脊背,坚定无比的重复方才的话,“父君,女儿担心大哥出事了,还请父君告知大哥的去向。”
这次,灵帝显然被激怒了,他目光乍寒,却将目光转向引我前来的仙婢凉声道,“送帝姬回去,今后若无我的传召,任何人不得私放帝姬入千秋殿。”然后,他目不斜视的进了内殿,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我露出个苦笑,只是替白莞难过,那仙婢却客气的走到我面前垂目道,“请帝姬回宫吧。”
“你唤蓝陌是吗?”我看着她问。
似是未料我会与她说话,目光虽掠过一丝惊讶却很快垂首轻应,“回帝姬,奴婢正是叫做蓝陌。”
我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雪霏不愧是在白莞身边服侍多年的忠心婢女,在得到我的命令后迅速打探到有关蓝陌的一切,我听到她提供的消息后很是惊诧,她略带羞赧之色道,“自从殿下您六百多年前历劫昏迷之后,太子恐防有人对殿下不利,便派了两名暗卫于我使唤,所以这些个探听消息的事不算太难,只是除了千秋殿内的消息。”
计算日子,白莞历劫失败后昏睡了六百余年才被我的魂魄借居在体内“苏醒”,又是个爹不疼没娘爱的女孩子,算是个可怜人了。
我了然点头,不经意的问,“那这两名暗卫如今是否有一个被你收房了?”
雪霏睁圆双眼,慌忙跪下请罪,“孟寒于我两情相悦,却并未私相授受,还请殿外惩罚我吧,不要怪罪于他。”
我心中忧虑自是没有闲心与她就这个问题理论,只是寻了个天色微暗的日子将蓝陌挡在了灵宫后面的飞流瀑前,乍见到我,她只是有些意外,并无恐慌的意思,我不禁想到难怪她能在千秋殿前担任掌事宫婢几千年,灵帝既如此重用于她,想必打探白慕的去向于她而言不算难事。
所以,我直接说明了来意,她却宠辱不惊的垂手道,“陛下已言明太子去办极重要的事情了,帝姬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哦?”我微微挑眉,“若是有人向我父君告密说如今执掌青丘国司法的天成仙君不日前带了个凡人女子藏在自己府内,不知父君会如何处置。”
蓝陌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微微变色,似是未料自家兄长竟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青丘国民风开放,其实并不拘于男欢女爱,只是天界早有禁令,为仙者绝不可与凡人或鬼族通婚,以免扰乱生死秩序,青丘及鬼族深以为然,亦颁布了同样的法令,所以才会令她动容。
思虑片刻,她沉声道,“陛下一惯不喜被人出卖,我亦不能例外,只是听闻人间东荒的无量山中突现红光,外界纷纷传言此乃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女娲石重现世间,所以各方云动,三界之内但凡有些本事的仙者尽皆前往,帝姬不妨打探一二。”
“多谢。”我也不说废话,转身就走,却听她在身后低劝,“帝姬重伤未愈,还是不要前往的好,毕竟女娲石的出现兹事体大,天界志在必得,这一派平和表象下的三界如今暗潮涌动,难免殃及池鱼。”
我回头冲她感激的一笑,毅然离开了青丘。
女娲石乃上古遗留的神器之一,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凡人可以续命,神仙可以增长修为一倍以上,自远古大劫,传说中的众神湮灭在历史长河之后,上古十大神器便纷纷失了踪迹,传闻天帝手中藏着几件却无人证实。所以这样一件神器现世,无论哪一方得到都是巨大的隐患,天界怎能容许神器落入他族之手?
蓝陌虽是为了我好,我却愈发的替白慕担心,在这样微妙的时刻灵帝还派他前往争夺异宝,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除非他能做到万无一失且不被天界发现蛛丝马迹,否则绝无可能暗中夺走女娲石又不被天鬼二族发现。
踏出青丘之时,人界已是夜色深沉,我心中大约想了想无量山的方位,伸手捏个法诀招来祥云直接过去。
当然,我在无量山山脚下的小镇便落了云,随手将身上的云锦宫裳化成民间普通的服装便朝着最近一座寺庙走去。
晚膳的钟声悠悠响起,我敲了敲门环,一个小和尚将门拉开打量我两眼,目中虽有惊异,却只是问,“施主可有要事入寺?”
“天色已晚,我想借宿一晚行吗?”我客气有礼的问。
小和尚却摇头道,“寺里已经住满,并无多余的客房,施主还是另寻住处吧。”
见他又要关门,我忙用力推门令他不得不停下动作,随手化出一锭元宝递过去道,“小师傅,我实在是又困又饿,这是我捐给贵寺的香油钱,劳烦小师傅替我安排一下,随便应付一晚我就走了。”
在鬼荒生活了五百多年,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我还是懂得,加上我尚算爱学之人,在大紫冥宫的藏书阁中阅览过群书,自然懂得什么时候需要变通。
小和尚果然纠结的想了想,接过我手中的元宝时压低声音说,“既然施主如此敬佛,弟子也不好太过无情,只是寺中如今住了几位贵客,实在叨扰不得,施主便随我到柴房将就一晚吧。”
我暗中翻了个白眼,却顺从的跟着他踏进了寺内。
虽不知寺内来了什么样的贵客,我在云端之上便已感觉从寺中散发若有若无的仙气,定是有天界之人下凡停留此间,却不知是否为了寻宝而来,我一时不敢贸然上山,探寻些线索的打算还是有的,也便强行入寺,只为一探来者是何方神圣。
小和尚果然带我去了后院的柴房,但多少顾忌我对佛祖的“诚心”给我拿来一床棉被,我假装感恩戴德的道谢,等他走后才敛了气息悄悄潜入前面不远处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