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深夜,千唤宫内的烛火却仍点的灯火通明,殿内殿外侍立的宫婢不计其数,似是唯恐别人不知此处乃是如今掌管灵宫的女主人唤妃的宫殿。
我抬头看了唤妃一眼,烛火正照的她肤色莹白如玉,她虽保养的极好,眼角却仍透出些许细致的皱纹,为着白韵闹的事情,她也的确操了些心,只是拿我来撒气,未免太不识好歹了些。
想到此处,我冷笑道,“唤妃之意倒教我听不懂了,小狐狸芷兰当日的确来向我哭诉过此事,我念及表亲一场,自是好生劝慰她回去,怎地你们母子却是以为是我教唆红狐狸一族前来讨要公道的吗?”
原本今日唤妃命人传我过来问话我是不屑听命的,只是她派的是从前灵后,也就是白莞的亲生母亲身边最得脸的仙婢寻碧,我知她如今过的十分艰难,怜惜她曾随在灵后身边很多年才赏了个脸面前来,却不知一入殿便被白韵恶人先告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应对了。
烛光暗影之下,白韵悠悠然的躺在窗边的软塌上,洁白的羽毯裹着他单薄的身躯,脸上的神色几分嘲笑几分厌恶。
我从入殿中便未赏过他一记眼光,即便是唤妃,我也不过目不及她眼底,无视的很。
闻听我说的话,唤妃一直假装的好脸色瞬间撕破,沉着脸道,“放肆,这便是你身为青丘帝姬应该有的礼数吗?难道唤我一声母妃的教养都没有人教吗?既然如此,我便……。”
我不待她说出惩罚的话来抢先道,“不知唤妃是否年岁大了居然忘记您只生了三四弟和五妹妹了,既无生养之恩何来母妃的称呼?”
“你……,”唤妃脸色发白,指着我的手指微微颤抖,我懒得再与她周旋,趁着她气得发抖之际转身就走,却只走到珠帘附近便被两名仙将拦住,唤妃恢复冷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帝姬任性妄为,是我这做母妃的没有教好,眼看帝姬年岁日长,需得好生调教方能定门好亲,且先将她带去九笼殿思过数日,你们若是不能请帝姬过去,便去刑房自领惩罚吧。”
我的身子微微一僵,九笼殿乃是灵宫之内的一处刑房,只处置灵宫内犯了错的宫人,听闻其中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刑具能令人生不如死,却未料到唤妃敢对我如此,且是趁着太子白慕外出公务之际,不由想到此事的怪异之处,大约从芷兰来我千画殿哭诉之日,这个局便已启动的吧。
凭着我如今的身手冲出去自然不难,可这女人明白的说出若是我不去九笼殿,拦着我的两名仙将便要接受重刑惩罚,我于心何忍?
依着我前世的性格,别人的生死于我何干?只是顾忌白慕如今的太子身份有些微妙,唤妃倚仗母家的地位大有更换太子为白韵的意图,我不欲为白慕增添罪名,只好无奈的去了九笼殿,心中思忖着唤妃想必不敢对我怎样,只要能撑到白慕回来也便脱难了。
却是不料,这次唤妃拿我开刀是动了心思的,将我关进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九曲回笼时,我未料到她在里面动了手脚,狭窄的弯曲铁笼上不知淬了什么东西,我只要一动便会触及铁笼,立时如被千万支长针扎在身上,虽不至捅个血窟隆却也痛的人冷汗淋漓,贴身的小衣很快被汗水湿透,于是不敢再乱动。只是这样一动不动很快便手脚俱僵,我刚想换个姿势便又碰到了铁笼,再次痛的全身颤栗,面色瞬间惨白。
殿内漆黑,只见铁笼子上散发着的淡淡银光,乍一看去只能看见九曲回笼在殿中**,却是看不清我这个仿似雕塑的身影。
我并不知唤妃使了什么招数令我感觉不到外面的时光快慢,只是感觉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痛楚之后,我终于有些虚脱的倒了下去,感觉似被千千万万的针尖扎在身上的时候,痛得忍不住连哼数声。
这些时日我一直忍着痛楚未发一言,倒是令人感觉不到殿内还关押着我这样一个帝姬,可白慕一直未出现就让我生出了不好的预感,除非唤妃隐瞒了我被关押的事实,而白慕那边实际并不知道我如今正在受罪,只是我很好奇她能用什么样的借口令白慕相信我不在青丘,所以他才没有寻我。
重生之后,白慕对白莞这个妹妹的关心我是感受得到的,毕竟一母同胞,他对白莞更多的是怜惜,因为不同灵帝对他的关注和期望,白莞几乎是被灵帝嫌弃的,若无他这个兄长呵护备至,只怕白莞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所以我相信唤妃母子必是使了什么法子令我觉得时日难熬,又或者其实并没有过太久,只是我在痛苦中煎熬所以觉得过了很久而已。
就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我却模模糊糊想起前一世同样身临险境,被人设计陷害跌落无底洞时的情景,既然是无底洞,自然是无休无止的往下落,脚下漆黑望不到底却泛着无边杀气的深渊,两旁是光滑没有棱角的石壁,人在其中只能无休无止的感受自高空坠落的痛苦偏又无奈何,原本以我的身份是不需要冒险去追杀鬼族王叔谓孤藏在大紫冥宫的细作,可惜她偏偏是与我交情还算不错的鬼婢紫苏,而她偷出去的密函是夹在一本兵书里的,这本兵书正不巧被我从深昊手中借来,他似乎也忘记夹了一封密函在书里,我也并未看到夹着密函的那一页,紫苏不知怎么看到了书,取走了密函,且连夜逃出冥宫去给谓孤送信,险些打乱深昊围剿谓孤及余党的计划。
失误既然在我,我自然拼了命也要取回密函,于是只身追出大紫冥宫,一路和紫苏打的两败俱伤,直到她拿出秘宝令我陷入无底洞的幻境中。
那一刻,我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如果有人能解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定以此身相负,大约是最近被冥宫的小鬼婢们偷看的话本子所感染,才会生出这样一种渴望被英雄相救的错觉,偏偏就那么巧,我被正好写了信约来见面的莫霄所救,原本约他出来,只为无情的嘲讽他身为天界皇子,怎有如此多的闲功夫调戏我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鬼灵,他却在遍寻我不获之后寻来此处,于关键时刻救我出了无底洞。
于是乎,我才会如此执著的深爱莫霄,还异乎常态的关注他,包括他喜爱喝的茶,爱听的戏,爱看的舞蹈,甚至惯用的人也打听的一清二楚,再对症下药的约他去人间游历,我们一起到人间听说书的胡侃,去歌舞坊欣赏美女舞蹈,甚至去了关外看苍茫的大草原和终年积雪的大雪山。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还会想起与莫霄的过往,却仍在痛过千万次之后昏死过去,黑暗侵袭的前一刻,我感觉殿门被人推开,一道模糊的身影正急步奔来,在我以为是白慕的时候,却听见陌生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你们好大的胆,还不给我放出帝姬,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向灵帝讨个说法。”
我并未想起此人是谁,可有胆量向灵帝叫板的人大约也没有几个,所以在我被他从九曲笼中抱出来时,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感觉他温暖的身体一僵,却只是瞬间将我紧紧抱住,一路不停的冲出了殿外。
此番醒来,我是记得前尘过往的,也尤其记得唤妃母子在我被押去九笼殿前得意洋洋的嘴脸,所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愤然叫道,“你们有种就弄死我,弄不死我看我怎么让你们生不如死!”
当一张惊愕的面孔落入眼帘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获救了,且似乎就是眼前这个男子所救,他的表情虽然古怪,却并不影响他俊俏好看的容颜,长相虽比白慕差了几分,也可当得三界美男子之一的称号。
“离歌,你总算醒了。”迅速恢复镇定的他露出个释然的笑容,端起手中的药汤问,“是自己喝还是由我喂给你喝?”
我愣了愣,尚来不及反应时听见侍候在床边的雪霏解释,“表少爷,殿下上次伤势颇重,记忆有些残缺不全。”然后又朝着我解释,“这是九重天上东阳少府的表少爷云卓,和殿下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幸好她用了好朋友这个词,我唯恐这丫头说出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话,于是坐起身接过药汤,以行动回答了他的话。
看着空空的药碗,云卓不以为意的接过碗递给雪霏,待她转身离开才蹙眉问,“那女人要关押你你就这般听话吗?我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乖巧了。”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郁闷道,“她以侍卫的性命要胁,何况我不能再让大哥背上更多的骂名,你不懂就不要说话。”
“你大哥的骂名可不止这一件,少你一件不少,”云卓并不理解,甚至有些落井下石,“你和凉澈均是心慈手软之人,早知如此,还不如你们离开青丘避远一些,省得被那妖妇迫害,倒是少了许多皮肉之苦。”
我知道他是为我们着想,不由得心一软,无视身上还未散去的疼痛笑道,“这不是还有东阳少府为我们撑腰吗?有你们在,想必他们不敢太过份。”
话虽如此说,我们心中都清楚东阳少府早已归于天界之下,如今不过是个管着天界户藉的清水衙门而已,当年威震八方的战神东阳仙君早已不问世事,因此唤妃母子才敢无视他们的存在明里暗里迫害我和白慕。
闻言,云卓难得的默了默,轻叹道,“幸亏白慕安排了人偷偷来给我报信,否则你被那贱妇悄悄弄死都没人知道。”
我意识到他的意思,挑眉看着他,大约因为殿内有不少仙婢在,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嘱咐我好好养伤便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