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已不再为前一世的情伤感染此时的情绪,却未料到会在东海遇见前世的熟人鬼君深昊,而正前方,果然见到翩翩而来的玄衣公子,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没有人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在笑容之中蕴含杀意,令人防不胜防。而他那张脸本就生的无比妖艳,黛眉凤目,又总爱穿一袭玄衣衬得肤若凝脂,他的身姿笔挺修长,一路走来便吸引了无数虾兵蟹将注意,尤其令那些母性的水族目光痴迷,追着参观。
水儿公主见到此情此景自然备感丢脸,冷声咳了两下,吓得一众水族作鸟兽状散开,自我们身后匆匆迎来的龟相急步上前,虽是急步,也只是比平时快了一点点,却总算越过我们上前拱手一礼,“不知鬼君驾临我族未曾远迎,实在失礼,水君正在正殿迎接贵客,特命小相前来迎接,请鬼君稍移贵步,至正殿一叙。”
恭谦客气的话语令人挑不出错来,偏偏鬼君深昊虽不似其他帝君前呼后拥,却也带了个贴身小厮,这小厮名唤乐珍,女声男相,是个难以亲近之人,闻听此言微挑眉梢道,“龟相之意,却是我们帝君来的不是时候了?”
“小相绝无此意,”龟相闻言脸色微白,急忙解释,“只是我东海未曾料到今日如此有福,接连迎来两位贵客,难免有失礼数,还望鬼君见谅。”
“我们却是未见哪里有人相迎,这一路跟着的水族生灵倒是不少,依我看来却是目露钦慕的多于尊敬的,这个难道就是东海的迎客之道?”乐珍一如既往的从不给人情面,只听得龟相冷汗淋漓,却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倒是我身旁的水儿公主前行两步,屈膝一礼极是到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父君特命龟相及本公主相迎,恰逢青丘太子与帝姬也在,倒是十分有缘。不妨请鬼君入殿,同青丘两位殿下结个缘份可好?”
闻听青丘太子与帝姬之名,鬼君深昊瞳眸微深,挥手止住了乐珍又要脱口而出的嘲讽之言,目光掠过水儿落在我的身上,却只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越过众人往水晶宫的方向而去。
乐珍经过我身边时特意打量了我一眼,神色看不出任何喜恶,我却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悄悄叹了口气。
当年鬼君初次带我回鬼荒的紫冥宫时这位鬼从便用极不客气的目光打量我许久,之后多次与我抬杠,虽是我性子冷清不欲同他计较,却也多次被他噎的无话可说,只能对他避之远矣,以免平白受累。
只是听说莫霄奉天帝之命迎娶西海公主为妻时,乐珍难得的红了双眼,凶神恶煞道,“我当初就看这小白脸不是痴情之人,偏你们都要为他辩驳,如今他这样辜负离歌,你们却是与我一道杀上九重天去还是在此憋屈的替鬼君给他们准备贺礼?”
自然,最后没有人杀上九重天去为我讨回公道,却也让我因此对乐珍改了认识,这个与我两看相厌的小子,实则外冷内热,比起那些个口腹蜜剑的小人可爱的多了。
我这般想时,鬼君已与乐珍消失在我眼帘,水儿公主见我不动便诧异的望着我,冲她展颜一笑,我道,“一直听说鬼君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当得三界美男之名,只不知那天界的太子与他可有一比?”
见我望着鬼君他们的背影出神想的却是这个,水儿眼中露出一闪而逝的轻视之色,却仍笑答,“帝姬未曾见过天界太子吗?”虽是问句,却并未让我回答的续道,“司衍太子仙气卓然,自是与众不同的。只不过贵国的太子也是超然脱俗,倒让小仙十分意外又敬仰。”
我恍若未见她眼中掠过的轻视,仍装作天真无知的少女道,“我哥哥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却不知那司衍太子怎样个仙气卓然法,若有机会,公主可否引我一见?”
“若有机会自然没有问题,帝姬且与我先回正殿吧,莫让鬼君见笑了。”她仍旧亲热的拉我,我顺势与她回到了水晶宫的正殿,一入殿中却感气氛凝滞,有些剑拔弩张的寒意,均诧异的停下了脚步。
殿中,白慕与深昊正在对弈,黑白子相间之际杀气弥漫,硝烟似战场,令一旁观战的东海水君十分紧张,生怕这两位贵客一个不慎便兵刃相向,那他东海可真是祸从天降了。
我不动声色的站到了白慕身后,见二人正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垂目之际,想到了前一世闲来无事与鬼君对弈的情景,依稀想起他的棋路从来凌利无比,不给对方考虑的机会,只是欲速则不达,越是如此到最后便越是容易露出破绽,只要能够稳守战场,并无不能反击的机会,故而又观察起白慕的棋风。
他极是沉稳,每走一步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谓走一步看三步大约就是如此,我便放下心来。想起这些年深昊对青丘的觊觎之心,不自觉的为白慕担心,只是思及与鬼族的情份,又觉得最好是阻止双方交战,以免我左右为难更好。
于是,我抬头看向正凝神观棋的乐珍,他感受到我的目光后诧异抬头,我对他使了个眼色,悄悄走了出去。
东海水君与水儿公主因为担忧一直留在殿中观战,所以并未注意我的悄然离开,而我在殿外也没等多久便见乐珍前来,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个不耐的表情问,“敢问青丘的帝姬约我出来所为何事?似乎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我无视他话中的疏离,直言道,“鬼族如今看似兵强马壮,实则经过当年王族之乱满是疮痍,若近百年来贸然出兵并非良策,以我之见,不若与青丘结为秦晋之好,共同进退方能休养生息,日渐壮大。”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话轰的双眼暴睁,毕竟鬼族当年的内乱外人知情的并不多,深昊平乱登基之后果断的封锁了消息,就连天界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鬼族此后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没有人敢轻易提及,所以乐珍才会如此震惊。
只是我一向忽视了他的性格太过刻薄,一瞬间的反应之后,他便嗤之以鼻的问,“我并不觉得青丘小国能与我鬼族相提并论,不过,若是帝姬看上了我家鬼君,愿以自身与我族结为秦晋之好,我倒是可以与鬼君说上一说。”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恼着脸就走,他却在身后问,“帝姬身上为何有一位故人熟悉的气息,莫非是与我鬼族有何渊源不成?”
脚步微滞,却很快加紧步伐回到水晶宫内,正殿上的棋局已入尾声,果不出我所料的和局了,鬼君深昊高深莫测的一笑,将手中几颗黑子以抛物线形状丢进棋罐中,淡声道,“太子果然棋术卓绝,本君输了。”
白慕不动声色的将白子轻轻置于罐中,抬头一笑,“鬼君客气了,此番为和局,并无输赢之分。”
“在我心中,和即为输,今日尚有要事,改日再与太子深讨棋术,告辞。”起身微甩袖袍,深昊背负双手缓步离去,经过我身边时,也是脚步微顿,却并未抬头瞧我。
乐珍瞟了我们一眼,目光中的敌意显而易见,却也只是跟着走出了水晶宫,并未回头。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深昊今日贸然前来东海,自然不是为了与白慕下一盘棋,想必这其中定有深意,只是不知白慕为何与他对弈,难道是猜出了他的来意?
这番想着,白慕已翩然起身,微拂衣袍抚平褶皱,向着东海水君微微一揖,“今日之事既已商讨完毕,这就告辞离去,多有打扰还请谅解。”
东海水君似才从怔忡中回神,急忙还礼并再三挽留,白慕象征性的推托几句便拉着我出了水晶宫。离开东海之时,他匆忙的步伐才略微放缓,抬头望了一眼鬼荒的方向,长叹一声。
“可是鬼君要向青丘发难?”我心中一顿,试探的问。
“虽远却犹近,只怕有人乐见其成。”白慕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便不再多言,带着我驾云回了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