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浪迹少年行
五台山上的憨和尚被人杀了,整个山上的和尚都震惊莫名。
北台灵应寺主持长老澄江老和尚,这几时正准备闭关禅悟,让出方丈一职,并发下宏誓,一日不悟道,一日不下山。
一听此讯,却放下一切事务,连当着文殊菩萨的面发的誓也不顾了,当即带着合寺僧众下了五台山。
到了五里铺,那帮黑衣人已然追赶韩先生去了,澄江询问当时围观的人众,众人七嘴八舌,把当时的状况说了个清清楚楚。澄江听了,悲愤莫名,沉寂多年的心境也澎湃起来。
澄江自幼在五台山出家,整整七八十年,一心礼佛,精研佛法,在五台山也是有名的高僧,山下众人更是把他当做活佛一般。
今日见澄江大和尚,满面通红,浑身颤抖,一双含泪老眼通红,眼中精光闪动。看那情形,下一刻,便会喊出:“合寺僧人听令,即刻追缉凶犯。”
众人纷纷劝告道:“老主持,那帮人凶得很,憨和尚那么厉害的人,都被他们一刀就杀了,你领着这些只会念佛号的师父怎能抵得过,枉自送了性命,还请你三思啊。”
澄江自己怎会不知,只是憨和尚是他从小养大,听他被杀,一时悲愤,饶是多年静修,也心境难平,表露于外。
憨和尚是五台山武僧之首,能轻易杀掉他的人自是更加厉害。
自己这一干只会参禅礼佛的僧人,如何能捉到凶手,就是凶手不逃,那也和众人说的一样:“枉自送了自己这些人的性命。”
澄江略一沉静,当街结跏趺坐。不到半刻工夫,便恢复了庄严法相。
围观众人和一寺僧人见了,一齐躬身念佛。
澄江回复了心境,双手合什,站了起来。先是谢过一众照顾憨和尚遗身的五里铺街坊,又吩咐众和尚,先带着憨和尚遗身回山,等自己回去做法超度。
最后,点了两个小沙弥,道:“你们两个,跟我到官府告首去”
众街坊道:“这是正理,不信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便没人管了。”
澄江老和尚带着两个小沙弥,大袖飘飘,当先而行,奔着五台县治的衙门去了。
到了县衙,澄江着人通报进去,那县令一听是五台山的澄江主持,赶紧着人开了中门,恭恭敬敬地把他迎了进来。
原来五台山虽是他的治下,但是山上寺庙众多,势力也自不小。
更要紧的是,那山上的有名高僧,那个没有几个高官大绅的挂名弟子,得罪了他们,便是得罪了哪些人,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可担待不起。
虽说这个澄江有点迂腐,挂名弟子一个不收,但五台山众主持以他为首,那可是更加得罪不得。
县令把澄江迎进衙内,恭敬相询。
澄江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道:“大人,五里铺是你治下,此是杀人重案,这已是过了一天一夜了,那凶手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人还是赶快着人追缉吧。”
县令听着这话,有点不舒服,却也不敢翻脸,无奈道:“老主持,无论多大的案子,那要有人首告才行。”
又恨恨地道:“可恨五里铺那一干刁民,出了如此重案,竟没有一个过来禀告的,着实可恼。”
澄江一听,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不中听,也不辩解,站起身,合什为礼,道:“大人,既已得了案由,便不要怨怅乡民了,还是着人缉捕凶犯为是。”这话依然是不中听。
县令心道:“这个老和尚着实不近人情,拢讲浇舯疲媸强珊蕖!彼淙绱讼耄匆膊桓业÷<纯毯暗溃骸袄慈四牛グ淹醪锻坊焦础!毕旅娴娜舜鹩ψ湃チ恕p> 过得一刻,王捕头到,县令把案情一交代,王捕头集齐捕快,相赶着到五里铺去了。
县令发付完毕,又转过身,对澄江道:“老主持,天已近午,不如留在这里进了斋饭再行?”
澄江见他已着人前去,怎会再和他拢鲜惨焕瘢溃骸按笕耍⊥交乖谏缴系茸盼胰コ龋像脑趸褂行某哉故潜鸸恕!彼蛋眨帕礁鲂n趁郑碜吡恕p> 身后县令,狠狠地骂了他一通。
澄江回到五台山,先是焚化了憨和尚,又为他做了七天法事,便静等县里的消息。
谁知,一天没有信,两天没有信,到了第十天上,澄江再也忍不住,着人下山,到县里打探消息。
那人回来禀告澄江道:“县太爷说了,凶手已逃,无处追捕,已着人发下海捕文书,让我们静候消息。”
澄江一听,便知此事已不可为,可恨自己只研佛法,武功是一毫也不会,只能看着憨和尚冤沉海底了。
其他庙中主持听闻此事,也有托了自己做着高官的挂名弟子,前去说项的,刚听闻时,都是胸脯拍的山响,等到回信,一个一个都是如那个县令一般的说法。
众主持不知其中就里,也都只好息了这个念头。
时间忽忽地过去了两个月,澄江老和尚为着憨和尚的事,既未闭关,也没心事理那些退位的繁文缛节,就这么拖下来了。
那一日,澄江正在方丈中静思。忽听小沙弥禀道:“师父,外面有清慈师兄求见。”
澄江一时没听明白,问道:“哪一个?”沙弥道:“他说他是清慈师兄,我倒也不认得。”
澄江一听,赶紧道:“快请进来。”
小沙弥出去,过得一刻,门一响,一个人带着一股旋风就闯了进来。
此人三十多岁,身材中等,身形消瘦,一脸彪悍之气。只是新发短须,青幽幽的,看着吓人,身上的僧衣也是东挂一块,西挂一块,满面风尘,一看就是赶了不短的路途。
那人一进方丈,扑身便跪倒在澄江面前,语带哽咽,喊道:“师父,弟子清慈前来请罪。”
澄江摩挲着清慈和尚新出的短发,不由得眼圈也红了,缓缓地道:“清慈,你起来,以前是师父错怪你了。你看你清悲师弟,如不是武功不济,何至于被人杀了。”
清悲便是憨和尚法号。
清慈不觉哭出声来,道:“师父,正是为着此事,弟子才连日连夜的赶回来,此事究竟如何,是何人杀了清悲师弟。”
澄江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道:“那些人想是一伙山贼,既已跑了,哪里找去,也怨不得那县令拖沓。”
清慈起身坐在澄江下首的蒲团上,闭目静思一会儿道:“师父,那些人不会只是山贼那么简单,一般的山贼怎会那么轻易地就杀了师弟,其中定有别情。只是,既有这个线索,便好去追查了。”
澄江一听,赶忙道:“清慈,不可,我知道你和清悲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他这一死,你定会为他报仇,为师何尝没有此心?只是那伙人凶残异常,你去了还不是白饶上一条命?此事万万不可,为师那日遣你师弟下山,已是心中懊悔,你,我是万万不能再让你离山了。”
清慈一听,知道师父这里是说不通了,他已失了一个弟子,怕自己出事,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再去冒险。
虽是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再让师父担心,只是心中暗道:“师父,我已不是以前的清慈了,这十几年来,我在雪峰寺可是学了一身的功夫,那个凶手就算厉害,我也可以和他对上一对。”
想到这里,只好转了话题,问道:“师父,听说你要让位闭关?”
澄江听他不再提清悲的事,也是松了一口气,叹道:“哎,为师这一阵也想通了,人,各有缘法,勉强不得。就像你,本是一个灵秀聪慧的少年,一心只想着习武,是我觉得可惜,逼迫你每日枯坐参禅,以致你一怒下山,十几年没有音信。现时回来了,你喜欢练武,便练武好了,武功高了,也可护法降魔,也是一大善缘。”
“再如我,苦心学佛几十年,本以为可以了道。谁知,一听了你师弟的凶信,尘心顿起,一怒下山,誓言也不顾了。又跟那个县令龌蹉,空惹红尘,到现在还在牵挂着你们一众师兄弟,还谈什么了道悟性。”
“我也看开了,关,我也不闭了,位子,我也不让了,就让我这个尘心未断之人,来理这些俗务,你们喜欢练武的,安心练武,喜欢参禅的,安心悟道。到了那一天,我不能动了,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