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帆小姑娘被秦风引着,无意之中报出了自家姓名,心头大窘,垂下头,双手拨弄裙带。又听闻秦风要走,似有不舍之情,向前一步道:“你这便走了吗?”
秦风道:“这是你家的地方,我这个小叫花还待在这里做啥。”
江帆脸色更红,嗫嚅道:“我,我,我,这湖虽是我舅舅家的,却是不禁外人前来游玩的。”
秦风见江帆话中已有服软之意,也不忍再来调笑,便转了话,问道:“不知今日你钓到了几条鱼?”
江帆不意他话语转换如此之快,一时答不上来,呆了一呆,才道:“我却不会钓鱼,这半天,一条鱼儿也没钓上来。你可会钓鱼?”
秦风嘻嘻一笑道:“你看,你如是一直这样讲话,便可爱多了,直如刚才那样,凶巴巴的,却不是成了泼妇一般?”
说完,眼见江帆脸色又变,赶紧又道:“你问我会不会钓鱼,这可真问对人了,我日常里没饭吃的时候,便到河里钓几条鱼儿当饭,这几年,也不知钓了几百几千条鱼儿了,你说我会不会钓鱼?”说完,便拿起小舟上的钓竿,卖弄起来。
江帆听了这话,却呆呆的瞅着秦风,眼中显出悲悯之色,轻声道:“你……你常常没有饭吃?”
这次却是秦风答不上来了,呆了一呆,强笑道:“那里,我日日都吃得饱,钓条鱼儿吃,不过是为了换换口味。”
江帆瞅着他身上的破衣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不如,你跟我到庄里去,我跟舅舅讲一下,你以后跟我一起吃饭好了。”
秦风听了此话,突地红了脸,挺起小小的胸脯,昂然答道:“我自己出力吃饭,却也不需要别人施舍,何况,你那个舅舅罗胖子,我看着他,也吃不下饭。”
话虽如此,心中却不由的感动。
江帆见他倔强,便不好再说,又问起钓鱼之事,秦风这才释然。
两人摆弄起钓竿钓线,说说笑笑,愈见亲密。
于大娘见天色不早,几次催促,都被江帆撒娇赖过,于大娘也无奈。
秦风和江帆两人,在湖边叽叽咕咕地说笑,却没留意一个人也转过山庄墙角,踱了过来。
那人也是个孩子模样,看个头,却要比秦风高出半头。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鹅黄镶边,衿领、袖口之上,又用金丝镶出了一朵朵梨花,华丽异常。
那人来到秦风江帆二人身后,听了一刻,笑道:“你们原来是要钓鱼,你这个法子却只能钓到泥鳅、鲫鱼这些野鱼,想要钓金色大鲤鱼却是不行。”
秦、江二人正说得热闹,不意身后有人插话,一起回过头来,见了此人,都不觉眼前一亮。
秦风一愣之后,看着他身上的锦衣,便觉心中有气,冷冷地道:“谁说我们要钓金色大鲤鱼了,我们就是要钓野鱼,你管得着吗?”
那人听了,不意秦风如此口气,神色微变,不知该如何接话。秦风又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那少年对着二人施了一礼,道:“在下齐云,乃是到这个山庄做客的。”
江帆自幼生长在富家,礼仪娴熟,听了此话,也福了一福,道:“原来是舅舅家的客人,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齐云赶紧还礼道:“岂敢,岂敢,多蒙厚意,不胜感激。”
两人说来说去,却都是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旁的于大娘看着,心中暗笑。心道:“这两个却是十足的小大人。”瞅瞅秦风和齐云,又暗道:“唉,这两个可真是天上地下了。”
秦风见二人一本正经,不由得心中妒意升腾,嘎声道:“咦,你们两个如此亲近,还不跪下来磕几个头,那才更像公子小姐的做派呢。哼!”
说起来,三人还都是孩童,心中所想,便作然于面上,并不懂得隐藏。至于嫉妒、爱慕之心,更是懵懵懂懂,不知所然。
江帆不知秦风为何生气,想当然以为,秦风是不忿齐云打搅了二人商讨钓鱼之事,便歉然笑道:“齐公子,我姓江,这位是……”说着指一指秦风,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了。
只是因为,两人刚才只顾着谈论钓鱼的事,她却还没顾得上问秦风的姓名呢。
秦风冷哼一声道:“我是个小叫花子,名字便叫疯猴子。那个‘疯’便是疯子的‘疯’”说完,瞪起眼,瞅着齐云,以备齐云一有嘲讽之意,便反唇相讥。
谁知,齐云听了此话,并无一毫嘲弄之色,反是端正了脸色,郑重地又施一礼,道:“原来是疯兄。在下齐云,字天乐,乃是泰山齐家的人。”
秦风并不知道,泰山齐家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五大世家之一,是以听见此话,也不如何惊奇。
只是见齐云一直彬彬有礼,本来想好的话,却无法出口,便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一旁的江帆听了,却是一脸愕然,惊问道:“莫非是‘泰山齐,千军辟,一枝梨花问天意’的齐家?”
齐云听了,脸有得色,随即又正容道:“原来江小姐也知道江湖之事,这些话,不过是江湖之人的谬赞,当不得真。”这话语腔调,却是学足了他父亲平日里的口吻。
秦风见江帆在一边一脸惊愕,双目圆睁的样子,又气又急。左看右看,想找个话,岔开此事。
正好瞥见湖中,一条青背大鱼,打了一个旋,脊背划开湖水,向湖中潜去。便跳起脚,指着道:“快看,快看,这里有一条大鱼,可惜要逃走了。”
就在这时,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到一阵破风之声,只见一物,悠悠然向着湖水而去,细看之下,便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花柄墨绿,花苞雪白。
待到接近湖面,那花苞倏然而开,五片花瓣映着落日,说不出的凄美,再一眨眼,那花瓣已然飘落,分成五道流光,没入湖中。
过得一刻,湖中冒出丝丝血色,那条大鱼翻着肚皮浮了上来。
江帆见了,不禁欢呼雀跃道:“好一个夜雨梨花,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
齐云抱抱拳,赧然道:“献丑了,这个是‘梨花落’,乃是我们齐家暗器的入门功夫,那个‘夜雨梨花’要难的多了,我却还没有学会。”
秦风见了此情此景,心中突感从未有过的失落。见齐、江二人又在哪里假模假样地客套,便不言不语,转身离开,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二人的说笑之声。
只听江帆问道:“这‘问天意’三字何解?”
齐云答道:“这是对敌人而言,意思是说:我家梨花一出,那生死便由不得他自己,只有向上天祈祷的份儿了。哈哈哈哈”
……
秦风听着这笑声分外刺耳,心道:“原来你们两个都没把我看在眼里,哼,终有一天,我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嗯,五间铺秦家。”
低声念了几遍,叹口气道:“这个名字终不如‘泰山齐家’四个字威风。”
秦风含着一口怨气,忿然离开罗湖,信步向东走去。愈往东,便愈近主峰,景物亦渐荒凉。
秦风信步乱行,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山坳之中,此时日已西沉,周围慢慢暗了下来。
秦风左探右寻,在一个山壁角落找了个背风之处,扯了几把野草,铺在地下,斜靠山壁坐了下来。
叹口气道:“跟那丫头胡扯了这一时,却是赶不及回去了,只好在这里凑合一晚,明日早起,赶回镇里,还能听韩先生讲诗。”
秦风想起韩先生,心中倍感熨帖,不由得嘴角含笑,自语道:“也不知那个口焦舌燥的韩先生,到那里润他的喉咙去了,可不要吃得高了,明日讲不了课。”
他却不知,此时的韩先生,正浑身是血,奔在亡命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