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每天都被抢走》 26.往事不要再提

    萧沐拍完戏回来，看见自己手机上满满一屏都是新下载的游戏图标。他先是惊讶了下自己手机竟然还剩下如此多存储容量，一转念，才想起现场没有wifi，这么毫无顾忌地使用流量，套餐一定早就用光，说不定还透支了不少。

    可是眼下使用手机并没有收到什么短信提示，萧沐疑惑地拨打号码查询余额，惊讶地发现账户里竟然还有一千多块，还不是负的。

    他思来想去，这辈子连自己的亲爸亲妈都没给他充过一分钱，也就卓小毅替他充过一回话费，还是抵稿费用的。这回不晓得他又搞什么花样，萧沐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上次大家不欢而散搞得太僵，所以卓小毅特地找了个台阶，想要挽回一下关系。

    想到这萧沐就不禁暗笑，这臭小子脸皮还是薄，偷偷摸摸充完钱还不给个通知，非要让自己亲自发现。那万一自己发现不了呢，不是白大方一场？萧沐知道以自己那粗枝大叶的性子，这绝非没有可能。

    于是他低头飞快编辑了一条消息：“小毅，好久没联系了，之前是我一时冲动，咱们兄弟间没有隔夜仇，你也别跟我一般见识。这几天天气凉快不少，有空过来探班，我带你周围转转，顺便请你吃大餐。”

    卓小毅很快就给了回复：“哈哈你小子终于清醒啦？算你还有点良心，等我忙完这几天就去狠敲你一笔。”

    萧沐眉开眼笑：“恭候大驾。”

    之后两人七嘴八舌聊了些别的。萧沐这才知道卓小毅的叔叔卓凯终于打算结束闭关，要正式出山导戏了。小毅打算过去帮他两天忙，因此最近公众号的事情也搁置一边，没工夫多管。

    他的这位叔叔，说起来也是个传奇。

    卓凯在上大学时就被挑中去演戏，没几年就得了影帝，后来演而优则导，又顺利地在国际上扬名。这一切看来顺风顺水，让人欣羡不已。可在那看得见的风光背后，是大导演的票房一次次的差强人意，到后来连拿院线的排片都费了老劲，基本上每一部都在亏钱。

    不过卓凯不差这个钱，确切地说，是他的“贤内助”谢铭不差钱。

    卓凯拍电影年年亏，谢铭就年年掏腰包给他亏。有人说卓凯的奖杯都是谢铭那座金山换来的，他能有这样的伴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连早年对他俩出柜指手画脚过的人们后来也说，要能找着这么一个好对象，就是让自己弯成圈儿也愿意。

    没错，谢铭也曾是个演员，男演员。

    他们当红的年代还没什么流量的概念，而谢铭就像琼瑶剧，未必人人都看却一定人人听过。他年轻时堪比劳模，佳作不少烂片更多，片酬不菲各种代言也从来不停。自从跟了卓凯以后便退居二线，一面当对象的制片人，一面打理自己积攒下的财富。

    要说当制片人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当一个有艺术追求的导演的御用制片人，就更加不是人干的活儿。谢铭负责的项目不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都找不到投资，拍个片子还成天提心吊胆怕过不了审。因此也有人恶毒地说，当年卓凯追谢铭追那么狠，多半是瞅准了他的钱，不是为了人。

    萧沐曾经见过他们两次。第一次是公众号刚成立那会儿，当初卓小毅答应了他叔叔要通过影评净化文艺空气，卓凯便欣然掏了十万给他当天使投资。后来卓凯问起合伙人的情况，小毅便爽快地把萧沐给卖了，连他的豆瓣马甲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对方。

    事后萧沐知道了简直汗如雨下，毕竟他在豆瓣也是铁齿铜牙的小钢炮一枚，古今中外各大导演无一幸免，波及的对象里自然少不了卓凯。

    没想到卓凯听说后却嘿嘿一笑，说这小子的批评我看过，有机会叫他来家里坐坐。

    然后在某个蝉鸣喧嚣的下午，两人头一次见面，从午后一直聊到了星夜。

    萧沐想不到镜头那样冷峻的一个导演，本尊竟然像个安稳的中年妇男。岁月把他轮廓的棱角都抹平了，英俊的五官变得柔和，在淡淡的周围和稀疏的胡渣里隐匿起昔日的光彩。

    在两人聊天的当口，卓凯给谢铭泡了壶花茶，给客厅吸了次地板，给大家做了一顿晚餐。看着他在厨房里光着膀子颠勺，嘴上却叼着香烟兴致勃勃地聊科波拉、黑泽明，萧沐这才顿悟，这才是艺术家应该有的样子。

    看透了生活，却仍保持热爱。

    于是，他对卓凯又多了几分崇敬。

    第二次见面，是在卓小毅决心变化公众号的路线改走大众娱乐风格之后，萧沐陪着他一起上他叔叔家登门道歉。当时卓凯看了公众号最新的几条推送，气得大发雷霆，怒斥卓小毅不爱惜羽毛，要求立即退股撤资。卓小毅怂得不敢一个人去，临时拉上萧沐，乞求叔叔轻饶。

    那一趟交流不算愉快，毕竟双方立场不同。卓小毅觉得他叔叔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卓凯名也有了钱也不缺，哪像自己小兄弟两个，一文不名，天天等着钱开锅。双方一言不合就爆发了争吵，叔侄俩一个尿性，谁也不服谁。最后是谢铭出面，劝卓凯不要跟孩子们计较。

    “是人都有需要下跪的时候，只是机遇各不相同。”他说，“但是你要想清楚，膝盖弯了再抬起来，肯定比一直站着要更费力一些。”

    那时候的萧沐对这话认识尚浅，甚至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反问：“卓导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跪过？”

    “不，他为我跪过。”谢铭笑笑，一脸的云淡风轻，“所以现在他要站着，只要我有能力，就一定让他站到最后。”

    当时萧沐惊讶不已，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误解了谢铭。

    外界都说这位制片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王”，既精明能干又强势跋扈。而萧沐第一次到访卓谢府邸时，也见到谢铭于家事毫无兴致，凡事都要卓凯伺候，颐指气使且理所当然，心道果然手掌财政大权就是非同凡响。

    但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在这段关系里他们早已经超越了常人在意的地位高低，也不会去计算什么得失利弊。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甘苦与共，是不论眼下的境遇是让你站着还是下跪，我都陪你一起。

    其实，人生在世谁不想找到一个这样的知己。只是茫茫人海，有许多无奈无法与人分享，有很多面具一旦戴久，就很难摘下而已。

    夜，总是因为孤寂而难眠。

    黎睿半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在萧沐走后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在百度上键入四个汉字，很快，页面跳出了许多结果。

    黎睿点开其中一条，戴起耳机，欣赏着屏幕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电脑上放映的正是萧沐提过的黎睿成名作《少年霸主》，画面里的□□举手投足架势十足，剧集色调庄重道具精致，演员表演敬业，台词典雅考究，虽然时隔许久，却因为细致的考据和认真的制作，显得一点都不过时。

    不过黎睿看着眼前的画面，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二十年前拍摄时的情形。他想起当初自己被母亲带往剧组试戏，从百余人中雀屏中选，在三伏天里穿厚重古装，拍外景跋山涉水，发高烧淋大雨……桩桩件件全都历历在目。

    众所周知，黎睿的母亲是话剧团的演员，黎睿从小就待在剧院看妈妈演戏。耳濡目染之下，他憧憬着站在舞台上被灯光聚焦的荣耀，向往着戏剧里多彩起伏的各色命运。所以当他第一次有机会穿上戏服站到镜头前的时候，他恨不能把原来的那个自己完全忘记，彻底变身成剧本里的赵政，全身心地投入到戏里去。

    当时才7岁的小黎睿，认识的中文字可能还不及自己台词的一半。可他硬是靠着笔记、录音，不分昼夜的复习背诵，把所有的台词念得一字不差，并且抑扬顿挫古韵盎然，令同场对戏的老戏骨都赞叹地竖起大拇指。

    于是“天才童星”的名号由此传开，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一部剧的童年角色会这么引人注目。黎睿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小时候真是牛逼哄哄，金光闪闪。

    后来，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黎睿一面回想，一面也觉得不解。

    隐约记得，好像是自己刚上高中那会儿开始的。他抽条抽得晚，但面相却熟得早，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接演青年的角色。以前拍戏能够垫箱子，能切镜头借位，所以这个劣势还不十分明显。但差不多到他高二高三的时候，机场照片和马路街拍开始流行，社交软件开始普及，网民热衷于扒照片分析对比，并且四处分享传播，形成各种热点话题。

    于是，黎睿的劣势因为技术的革新而显现出来，被人频繁嘲笑“发育不良”，“童星长歪”，甚至还有人说他连声音都不如从前的好听。天知道男生长大都是会变声的，有谁能永远停留在长不大的幼崽状态呢？他又不是毛绒做的公仔。

    黎睿知道这些关注点十分无聊，但他从童星入行，本来就习惯了在众人的眼光里成长。别人的关注是他存在最终极的意义，如果他们不喜欢原来的自己，那他就改，改到他们喜欢为止。

    于是，黎睿成了现在的黎睿。要是不重看二十年前的这部剧，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本来是个什么样子。

    黎睿抱着电脑，片子一集一集自动向后播放。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屏幕上的光亮在脸上反复闪烁。

    梦里是小时候拍戏的场景。有他和当时的影帝杜渊戏里戏外的父子情深，也有他和江恺、瞿倩在片场捣乱的胡天胡地。从影这么多年，大漠去过，雪山去过，草原、湿地、悬崖、湍流、古堡、园林、高楼、绝壁……好像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却总觉得还是空空落落，不知道缺失在哪里。

    黎睿的睡眠很浅，倏忽变幻的梦境让他辗转反侧。所以后半夜火警响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从床上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