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弓、搭射,江珉璟从身后环住沐若霜和她同步完成着射箭的动作。两人同骑一匹马之时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现在练习射箭关注分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在大多数人还在惊异于往日里冲动任性的瑞王竟能耐心教学之时,场外有两道目光关注到的却全然是另一副景色。
在菱妃看来,远处环抱在一起好似好友之间认真传授技艺的两人之间所弥散出的俨然是一阵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秀恩爱的气息。虽有察觉但菱妃脸上依旧如常的挂着淡淡微笑,适时的附和着顺德帝对场上的评价轻笑几声,全然没有想对两人关系做出评价的打算,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的目光始终粘在瑞王那边,隐约透露出她对两人关系的好奇。另一边已经上马开始准备活动的江珉璋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的大皇姐和皇嫂,脸上的困惑更甚,平日里与大皇姐交流不深,他无权对皇姐的生活加以评论,但眼前两人间的互动确实让他倍感困惑,甚至莫名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
瑞王和瑞王妃在场地中如此显眼顺德帝自然也是注意到的,不过比起前面所列两人的内心活动,顺德帝心里却是很欣慰,大皇女不负期望,和王妃保持友善关系于昱国只有好处,如此一来他看着场中时而在王妃耳边轻语惹得人一阵轻笑的江珉璟时,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格外慈祥。环视场地一周眼看各组成员都以整装上马,顺德帝便抬手示意锦衣卫击鼓,等场地内归于安静后便宣布道:“众位爱卿,朕宣布秋猎开始!”
得了皇帝旨意,各组陆续向武场后方的林地进发,先前还赖在snow身上的江珉璟也迅速上到了自己拳毛馰的背上,随后与沐若霜并驾齐驱领着自己的队伍也向林中奔去。
入了树林,各支队伍迅速分散开来,不像在场中那般拥挤,放眼四周只能看到属于自己这支队伍的成员,还有远处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越往里走远处传来的吆喝声越是难以分辨。
又行进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江珉璟表情微凝的盯着前方丛林里窸窸窣窣的微弱动静,缓缓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然后又摆出几个手势示意队伍分成两组向前方的异动左右包抄过去。
“准备好,现在试试移动的靶子。”做好部署,江珉璟身子朝沐若霜倾了倾,小声提醒道,随后握住自己的弯弓,搭箭准备,目光炯炯的盯着斜前方还在小幅摇曳的灌木丛。
抚琴,娜琴驱马上前几步在江珉璟和沐若霜左右旁开五步的位置停下与她们一同形成一个弧形包围圈。四人皆以弯弓备好,等到远处传来一声急促哨声时,狩猎经验丰富的江珉璟和抚琴迅速调整好姿势,右手在弦上施加的拉力又大了几分。
远处蹄子撞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灌木丛摇摆的幅度也在不断增强,几息之后,几个黑影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几乎在瞬息之间之前准备好的四人也齐齐将手里的箭支射出,但仅是对黑影们的速度起了些许减速作用,它们依旧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姿态避开,弧形排列的四人,迅速消失在她们身后的林地里。之前驱赶猎物的几人相继现身,路过瑞王身边时没有任何减速,依旧保持御马狂奔的姿态追逐之前的黑影。
“走,看看收获如何。”开局便有收获,江珉璟看上去心情显然不错,背好弓语气轻快的指挥道,然后调转马头带着三人朝大部队的方向赶去。
“回报殿下,殿下与娘娘各射中一匹,抚琴射中一匹,娜琴未中。”等江珉璟她们赶到时,洐明已经下马对地上躺着猎物进行了检查,并根据箭枝上的尾羽对四人的战果进行了汇报。
“嗯。”江珉璟点点头,示意沐若霜跟上自己,骑在马上逐个检查着地上躺倒的猎物。看到属于沐若霜的蓝色尾羽时,江珉璟回头称赞道:“不愧是沐家百年难遇的奇才,若霜骑射技术果然了得。”
沐若霜眨巴眨巴眼未对江珉璟的感慨做出回应,只是驱使snow走到她身边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梅花鹿,拉弓射箭是什么感觉她其实不大说得上来,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根本不需要她去思考,身体自然而然的便根据需要做出适当的调整,得益于这十年间双臂兼职了腿的工作,虽已多年未习武,臂力倒是不差,拉弓的动作完成起来并无难度,甚至还能保持算是上乘的力道。
“一箭击倒,射点挑选得很好,只是……”江珉璟欲言又止,轻轻抿着唇抬起头看着沐若霜。
“嗯?”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爱护小动物,看着躺在地上还在苟延残喘不时抽搐的梅花鹿,沐若霜心情很复杂,身体反应如此老练,反而让她这个21世纪爱心人士多了几分烦恼。
“依照惯例,猎物该由射手本人处死。”语毕江珉璟小心的注视着沐若霜的表情,说实话起初她并未料想到沐若霜能射中,带她秋猎只是单纯为了寻乐,现在射中了处决一事自然该交由沐若霜自行解决,但身后的队伍里并非全是自己的亲信,让沐若霜在这样的场合暴露出自己的残缺,江珉璟内心多少有几分不情愿。
“……好……璟,你抱我下去吧。”看着在地上的梅花鹿,沐若霜心里很是不忍,既然是自己射的箭,由自己了结倒也无可厚非,深深吸了口气沐若霜坚定了点点头应下江珉璟的话。既然是学霸,正主对这种事情应该也不陌生吧,而且沐若霜的人设不就是武术奇才么,自己不过就是答应一下,等着身体继续凭借记忆开始表演就行,如此自我安慰着,沐若霜因紧张而加快的心率也渐渐放缓了不少。
“恩。”江珉璟定定的看了沐若霜几息才缓缓点头答应,然后翻身下马,与已经准备好的娜琴一同解开沐若霜腿上的系带,然后等沐若霜自己把脚抬到身体同侧改跨骑为侧坐后,在马下轻轻一带稳稳接住滑下马身的沐若霜。
接住人,江珉璟依旧沉默不语,打横抱起沐若霜,随后径直将她抱到梅花鹿身边,协助着她保持跪坐的姿势接过洐明递过来的匕首递到沐若霜手里。
“那个……那个……我该切哪?”沐若霜左手扶着鹿温暖的脖子,右手抬着匕首,但对该下手的地方却毫无思路,前世她只杀过鸡还是极不专业直接砍头的那一种,匕首这么小,鹿脖这么粗,按前世的方式说是斩首倒不如说是凌迟处死来得更加合适。学霸临场掉链子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感觉,骑射技巧记得有模有样的正主,面对手下瞪大眼睛还在挣扎着吸入每一口空气的生灵竟然没勾起一点点回忆。端不住人设的沐若霜只能厚着脸皮问江珉璟怎么弄,内心不住吐槽着满心欢喜以为抱住了大神大腿,结果是个纸糊的一碰就到,说什么百年难遇的奇才,明明纸上谈兵的赵括好吧。
“啊?”原本因为沐若霜答应下马处死猎物心里憋着不悦的江珉璟被沐若霜这近乎哀求的话音弄得一愣,难以置信的扭过头,撞进沐若霜一脸无辜的表情中,先前郁滞的情绪也随之散去大半。紧了紧自己环着沐若霜的左手,腾出右手在鹿脖上比划了一下:“这,命脉。”
看着江珉璟画出的痕迹,沐若霜侧头看了眼江珉璟好看的脖颈,大概这位置换到人身上就是割喉挑的大动脉吧?不想还好,一联想,沐若霜悬在空中的手更是落不下去了。
“要不,还是……你和我一起吧?”再次求助江珉璟,沐若霜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没了正主罩着,自己果然是怂。
“好。”这一次江珉璟的心情显然要舒畅多了,发出一声轻笑,娴熟的裹住沐若霜的右手,引领着她在鹿脖上插入匕首,然后斜向拉开一道平滑的深口。在血液渗到周围地面上之前江珉璟迅速打横抱起沐若霜,避免了她的衣服被鹿血弄脏。
有了第一份成果,江珉璟果断把自己的队伍分成三组人马,自己和沐若霜身边只留下抚琴还有两名负责收集的士兵。依照分组,另外两队人马很快没入林中,江珉璟也领着沐若霜继续往林子深处行进,与洐明和熙平率领的以狩猎为重的队伍相比,江珉璟这边要悠闲上许多,不紧不慢的超猎场尽头直线行进,许是因为人少安静的缘故,路途中没有刻意设局却也收获了几只因慌乱闯入他们行进路线的野兽。
在江珉璟的指导下,沐若霜也逐渐掌握了一箭击杀的技巧,免去了繁琐的下马了结的麻烦。
猎手实力不俗,加之运气不错,江珉璟这支只有三人的小队在林中度过的小半日竟也收获不少猎物,等到武场传来击鼓收队的信号时,江珉璟这一组人马可以算做是真正的满载而归。
如秋猎这般的大型活动,最后自然免不了各队之间会有比较,分别从团队收获,个人收获两个方面来统计。顺德帝作为裁判只是进林随便一逛,自然没有参与比较,而君臣有别,身为臣子哪怕再借几个胆也不敢压过皇家的风头,因此多多少少都有所放水,前三甲自然皆被几位皇室子女囊括了。
队伍收获最多的是一向好武的三皇子江珉璋,第二是江珉璟,第三则是九皇子江珉梕,先前被江珉璟暗暗黑了一波的晋王不敢让自己队伍表现得过于出众屈居第四。
若论个人收获排名那又是另一副场面,第一,第二分属队伍技巧组织皆完备的三皇子,以及今天运气爆棚的江珉璟。第三则是黑马沐若霜,至于团队收获排第三的九皇子,本人其实只射中了一只小山鸡,原计划想通过秋猎展现自己个人能力出众且没有在身边培养军队的晋王江珉勋因为沐若霜的存在依旧排名第四。
狩猎结束沐若霜重新回到轮椅上,乖巧的陪在江珉璟身边,静候顺德帝总结完,然后和江珉璟一同前往她年少时在猎场外围发现的秘密基地看看。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面上乖巧,专心听着顺德帝鼓舞士气,实则内心躁动想立马闪人的江珉璟完美的自由活动计划,被顺德帝总结完之后,自己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声音毁得一干二净。
“父皇,儿臣以为全凭狩猎不足以展示我朝能力,既有武场不如来场比武,以示我昱国之军力,震慑周围邻国。”晋王保持着自己一向优雅的风度,幽幽开口道。
“恩,勋儿所言很有道理。”顺德帝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十分赞同点点头。
“小李子安排人清理场地,就此来场骑射演练。”顺德帝微微侧头朝李公公交代道,之所以说是演练而非比武,是因为庆丰节秋猎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比出个一二三,没必要争得个你输我赢,娱乐娱乐开心就好。
目的达到,江珉勋颇有深意的朝江珉璟和沐若霜所在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揭穿江珉璟在沐若霜所得猎物一事上弄虚作假,父皇一向反感子女如此,江珉璟现在深得父皇喜爱,若被发现造假,父皇对她的重视自会降低,自己将来称帝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满脑子都是自由时间被占,计划不能如期进行的江珉璟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不善的目光,更不知道自己因为不能带沐若霜前往自己早年发现的私密地点过二人世界而崩不住乖巧尽显冷漠的表情已被解读为诡计即将破产前的慌乱 。
依照次序江珉璟身为大皇女自然是第一个出场,过靶时,身下拳毛馰速度丝毫未减,手上动作稳健,以十箭皆中靶,其中九箭中靶心的成绩顺利结束自己的表演。晋王在几个皇子中身体资质一般,也不如江珉璟一般勤于练习十箭射出仅中靶八箭,其中七箭射中靶心,看似中靶心的箭术仅比江珉璟少了两箭,但明显他手上不如江珉璟控制得这么稳健。沐若霜是沐家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江家在武学上有相似赞誉的则是三皇子江珉璋,其中他又以骑射最为擅长,单单展示这一项几乎可以说是他个人秀场了。过靶时江珉璋不单是维持坐骑速度,甚至还让它加速以求箭支获得更强的穿透力,且十箭皆中靶心,从士兵拔箭的用力程度来看都能感受到江珉璋异常出色的拉弓力度。
几名皇子过后,顺序出场的则是各位大臣家的代表,沐若霜因为已经下马,等江珉璟回来后便一直安静的呆在她身边,一边围观大家表演,一边听着江珉璟分析他们骑射技术的优劣,等三十六只队伍皆以派人比完,江珉璟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算算时间今天还有机会带沐若霜过去,刚抬高手示意抚琴收拾东西,计划却被江珉勋再一次出声打断。
“父皇,儿臣听闻皇嫂的沐家最负天份的成员,刚才已经见识了沐家大公子的才能,儿臣深感佩服,不知今天是否也机会见识见识皇嫂的箭术?”算定江珉璟心中有鬼的江珉勋丝毫没有放过她的准备,等各队按流程比完之后,便站起身向顺德帝请求到。
“恩,璟儿?”顺德帝点点头,随即便看向手抬到一半的江珉璟。他其实也对自己为江珉璟钦点的这个王妃充满好奇,既然有人提出想看她箭术,自己也乐意顺水推舟。当初选择沐若霜为瑞王妃是因为皇后表示她德才兼备是个配得上王妃称号的合适人选。沐若霜不能行走一事他其实也是下完圣旨之后才知晓的,君无戏言虽也觉得不妥,但已没有了退婚的空间,好在自己女儿成气,成婚半年多来没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是,儿臣明白。”江珉璟愣了愣,随即点头应下。方才只是抬手想叫抚琴收拾东西的,还没来得及放下怎么就成自己抬手回答问题了?“还望父皇给儿臣些许时间让王妃准备准备。”语毕,江珉璟便在全场目光之下,强装淡定的回过头让抚琴准备马匹,内心则是疯狂怒吼,想带媳妇儿出去过个二人世界有这么难的么?!
场上因为江珉璟出声应允,显得有些躁动,坐在场周的众位大臣也开始按耐不住的与身边人小声交谈起来,唯独沐学昌依旧挺直身板坐着,只是看向沐若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
感受到似乎有目光注视着自己,沐若霜本能的扭头朝向目光来源,与沐学昌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在与沐学昌对视了几秒,沐若霜最终选择优先收回目光,她能从沐学昌的表情中看到忧心,但出于自己内心深处对不称职家长的反感,沐若霜并不想对他的情绪做出回应。自己以成年人的理解能力尚不能原谅沐学昌的冷漠,对于曾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正主来说,这伤害恐怕只会更深。
目睹了女儿的一系列反应,沐学昌的眼神逐渐黯淡,所有的担忧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所谓间隔时间越久隔阂越深,不知是从何时起当年那个会追在自己屁股后要求自己教她剑术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现在和自己有眼神交流都嫌多余的模样。
知晓沐若霜情况特殊,顺德帝默许了江珉璟与沐若霜离场准备,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菱妃聊着天等候两人回来。场上其他人也因为圣上的默许开始幅度更大的彼此交流,但其内容却无非是自己所了解的瑞王妃沐若霜的情况。只是沐若霜受伤行事低调,所有人所讨论的也仅是她七岁之前的事迹,传言坠马后沐若霜的习武生涯便是画上了句号,先前统计的狩猎所得,其实不止江珉勋一人在怀疑其结果,只是身为臣子又有谁敢指出,现在众人多半是怀着看戏的心情等待两人回来,甚至还有人怀疑瑞王会不会为了自己的面子直接带自己王妃跑路。
离场准备的两人并未让大家等候太久,半柱香之后沐若霜与江珉璟一前一后骑马回到武场,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圈场上围坐的众人,沐若霜随后淡然的结果江珉璟递过来的弓箭,一抖缰绳驱使snow加速开始了自己的展示,弯弓搭箭、进入射程、瞄准、蓄力、松手。
十轮下来,场上格外安静,没有了之前两人离开后热闹的交头接耳,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锁定在箭靶上,十箭全中,八箭射中靶心,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好成绩了,场上的大多数人皆是被沐若霜的水平吓了一跳,唯有江珉璟面色如常的驱使马匹走到沐若霜身边,看着众人的表情她同样忍不住的心中暗爽,前世这些人中有不少嘲笑诋毁过自己王妃的,现在能杀杀他们威风倒也很是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