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是故意到东莱来的。
仇视的眼神一如既往,连照着她身上扔东西的待遇也没比当年好到哪里去。辱骂声充斥耳畔,她低着头,避开外界那刺眼的光线,仿佛在畏惧那些张狂的斥责,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八年过去,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辱的小女孩了。
只要稍微施以手段,这群人就会对她畏惧如虎。欺善怕恶乃是人的本性,他们敢于欺压那些无力反抗的弱小之人,却会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惧怕顺从。纵观四周,同情她的人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害怕被归为她的同类,遭到同等的待遇,才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
但初九并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些人如同脚下的蝼蚁,连多投去一丝目光,都是在浪费她的精力。她开始对自己故意出现在东莱的举动感到无聊,为不值一提的蝼蚁花去她的时间,真的太不值得了。
又一个烂梨朝她扔了过来,眼看要砸中她的裙裾。初九轻轻地勾了勾手指,那烂梨诡异地转过了一个弧度,擦着她的身边飞了过去。
砸吧,骂吧,反正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马上就要死了。
这样想着,她简直要笑出声来。
她慢慢地往前走着,不经意地抬起了伞,忽然发现,在她的正前方,这个无聊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那头跟自己如出一辙的纯色白发,让初九颇感新奇。她连过于刺眼的阳光也不在乎了,朝少女深深地望了过去。
是同类吗?
但她很快就失望了。少女脸上的善良和柔弱,曾是她最讨厌的东西。
初九垂下了黑伞,继续往前走着。她已经厌倦了这次登场,那就迅速地离开吧,去其他的地方,以更好的视角看他们给自己带来的最后表演。
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然拦在了她的身前。初九诧异地抬起头,前方那头毫无杂色的白发被阳光照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初九眼睛一阵生疼。居然是那个少女,那个她之前唯一曾细细留意过的白发少女。
“大家别、别这样……”
那声音分明细如蚊呐,近乎恳求,恐慌胆怯之中,却有着一股莫大的勇气,让初九的视线,情不自禁地真正落在了白发少女的身上。
头上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轻轻捂住了额头。这种感觉似乎很难受,本该让人排斥,可那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让她忍不住,有些着了魔般的沉迷。
是……疼痛?
天生缺失痛觉的初九,忽然领悟到了这新鲜感觉的名字。身体因痛楚而微微地颤抖着,可精神却像饮了令人上瘾的毒/药,兴奋到几欲发狂。在这个瞬间,初九感觉,自己所拥有的那个残缺的世界,似乎不经意地被人补上了一块。
是因为身前的那名少女吗?
从此之后,初九的世界,彻底地改变了。
她半真半假地编了个可怜的身世,很快就哄得涉世不深的陈靖仇三人信以为真,同情心发作,邀请初九加入了队伍。她有心接近他们,几句天真无邪的甜言蜜语说下来,再加上天生楚楚可怜的气场,很快就博取了三人的信任。
尤其是于小雪,看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不忍,真把她当做了柔弱无助、无依无靠的流浪少女。初九也顺便得寸进尺,几句话的功夫,她的手已经挽上了于小雪的臂弯,抓紧于小雪的衣袖不放。
这是我的。
初九赤红的瞳好心情地眯了起来,她很了解自己,她既贪心,又占有欲极强,总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而且并没有半分收敛的打算。
所以,这跟她相似、却又分明相反的白发少女啊,乖乖地落入她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吧。
……我对自己的宠物可是很好的。
“神农鼎被宇文太师抢走了?”
初九此行除了来欣赏东莱的毁灭之外,更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寻找神农鼎。宇文拓为神鼎的下落伤透了脑筋,初九看在眼里,不忍他为此事太过伤神,于是便偷偷跑了出来,到处打听神农鼎的消息,不想却撞上了同样在寻找神农鼎的陈靖仇等人。
“是啊,太可恶了!”拓跋玉儿一提起这事,就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宇文拓真的抢回了神农鼎,他难道还会装成伤神的样子来骗自己?初九对此一个字都不信,不过看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言之凿凿,不像在故意骗人,也只能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惑。
他们听说泰山上设立了一个奇怪的法阵,想着会不会和神农鼎有关,或者其中有什么问题,打算过去查探。初九对此心知肚明,那法阵乃是万灵血阵,即将取东莱郡六万人的生命炼成万灵血珠,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听说他们要去泰山山顶,初九还愁找不到机会要求上山,立刻点头同意了。
拓跋玉儿不放心地叮嘱道:“初九不会武功,那你就好好跟在我们背后,小雪你陪着她,千万别跟丢了。”
“你们打算杀上山?”
初九闻言十分惊讶,为了确保法阵万无一失,她听说这泰山上可是布置了重兵的。她看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的眼神都微微地有些变了,他们看起来也就是乳臭未干的小鬼头,难道有什么深藏不露的能耐?
“如果害怕的话,就不要跟我们上去了。”陈靖仇体贴地道。
初九从行囊中摸索出了一块令牌,怯怯地递给了陈靖仇:“这是我在一个死掉的官兵身上捡到的令牌,不知道这个令牌可不可以用?陈哥哥,要不我们试试?”
陈靖仇想了想道:“我们最好先弄到几套官军的衣服,有了衣服,靠令牌就很容易过去了。”
拓跋玉儿立刻抗议:“我死都不会穿隋军的衣服!”
拓跋玉儿犯起倔来,所有人都拿她没办法。无奈之下,陈靖仇接过了令牌,心想令牌如果能顺利通过最好,如果通不过,大不了杀上去。
陈靖仇本来没报太大希望,然而出乎意料地,守门的官兵看到令牌之后,居然一句话都没问,直接就放他们过去了。撑着黑伞的红裙少女微微地笑了笑,迈着细碎的步伐,跟着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踏上了山道的台阶,路过守门的官兵时,那些披着盔甲的士兵的身体都忍不住有些僵硬,垂下头紧紧盯着地面,连目光都不敢抬起。
四人靠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靠近了山顶,才有人过来拦他们。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猝不及防发难,很快砍翻了几个人,于小雪赶紧拉着初九退后,柔软的手掌盖住了初九的眼睛,她歉意地对初九道:“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
外界的一切被瘦小的手掌遮住,只有几缕光线从指缝中透了出来,初九睁开眼,慢慢地弯起了唇,柔声道:“小雪真的很温柔呢。”
“是、是吗……”被初九这么一说,于小雪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真的,”初九微微笑道,“小雪,我很喜欢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