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轩殿里。
魏昀垂手站立一双眼睛在眼皮子底下左右瞄着,惶惶然不知何事。
“就是他!”小鸡蛋冲了上来,这时仗着人多也不害怕了,抓着魏昀的衣袖,“爹,他就是上次追我们的人!”
沈思远吩咐宫人把孩子带下去,孩子死活不依,横着脾气就是不肯走。
这么一出闹剧,看得魏昀更是害怕,他伸手揩了揩额角的汗珠,眼神时刻盯着面前的父子俩。
“把他的零嘴儿全拿走。”沈思远冲几个小太监说道,小太监立马照做,端着盘子就往殿外走。
这招还真管用,小鸡蛋也不闹了,馋嘴小猫跟着那一叠叠盘子跑出去了。
得了清净,整个殿里就剩下小侍卫跟沈思远两人了。
“你不必害怕,我今儿叫你来,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魏昀作揖拱手,“大人请说。”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人。现在天色也晚了,明日帮我去拱辰街的忠远侯府传个信给小侯爷夫人,就说家兄不日远行,盼妹入宫相见。”沈思远又从衣襟里侧掏出一枚令牌,“这是出入宫门的腰牌,你把这个交给她。”
魏昀双手接来,仔细妥善地放在胸前,“是。”
蓝色的身影蹿出了明轩殿,沈思远目光深远,他的胸腔之间起伏起巨大的情绪,有种所有疑踪即将解开的惊喜,又有些害怕似的惆怅,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来。
外面的雨还在淅沥地下着,雨水从屋檐顺落而下,丝丝线线,一扯即断。地面溅起些小水花,一波一波地晕染开。殿里面,都像是被这天气折腾的,晕了濛濛的水雾。
夜晚的琉璃宫灯明晃晃照亮了整个殿,手里的书翻来翻去,不时发出“莎莎”的响动,可总共也看不进去几页。
“唉。”他在想明天的事儿,他妹妹长得什么模样,又会告诉他些什么,当然最重要的,萧恒竭尽心思所隐藏的究竟是何事。
没多久,张明全领旨进来,说是皇上来接沈公子回去,沈思远便跟着回到了翎羽殿。饶是头顶华盖,春雨随风斜落,肩膀处还是沾了点雨水。
到了地方,张明全使了个眼色,轻声关照,“沈公子,皇上啊,今儿心情似乎不大好,您注意着点。”
沈思远意会点点头,随后张明全向里头喊话,“皇上,沈公子来了。”
天子不悦,手底下的人更得谨慎点,沈思远也不例外。他这会儿也没敢照平时那样,不经通报擅自闯入,只得傻愣愣地杵在外边,等着里头的人发话。
“让他进来。”
沈思远这才敢踏步进了里去,萧恒正伏在御案上批阅折子,这段日子他总是很忙,似乎有处理不完的国家大事,还有批不完的折子。
“你白日去哪儿呢?”萧恒头也不抬,眼神依然聚精在案上的折子。
“明轩殿。”
“去那里做什么?”萧恒这才幽幽抬起头,眉毛向上一挑,就等着沈思远的下文。
“看看……看了看我儿子。”
萧恒起身离开御案,慢慢向他走了过去,一步步地,渐渐逼近。沈思远心里虚得很,一连向后退了几步。萧恒还是捉住了他,白净的手落在了他的肩头,替他拂去黏湿的细雨。
“冷不冷?”
沈思远耸拉着肩摇摇脑袋,“不冷。”
其实,他心里此刻无比的惧怕,他怕萧恒发现自己的小把戏。但转念一想,整个过程只有自己知道,这人如何会知晓?索性也就不怕了,明显坦荡了许多。
殊不知,这些自打算盘的小心思,萧恒从他的脸上早就窥出了端倪,只是这人不说而已。
“啊切——”沈思远身子巨大抖动了下,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还说不冷。”萧恒捂住他的手,拥着他走出了殿,外面的宫人毕恭毕敬地准备华盖御辇。
“不必,拿把纸伞过来。”
小太监赶紧拿来纸伞交给皇上。
沈思远不明所以,好奇问,“这是要去哪里?”
萧恒但笑不语,微微蹲下身子,“上来。”
“我自己能走。”沈思远看了看殿外一律低头垂眉的宫人,脸都快烧红了。
“上来。”
最后,反正没拗过萧恒,沈思远乖乖地趴在那人背上,左手勾住萧恒的脖子,右手举着伞。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纸伞上,然后顺着伞沿滴下,滴落在两人的衣袍上。
雨夜,提灯的巡逻侍卫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就看见远远的,走来一团巨大的影子。天黑之际,唯恐有人乘乱作怪。
侍卫提刀守在前边,定睛看了看愈走愈近的人,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颤颤惊惊跪地,“奴才参加皇上。”
萧恒从他们边错开,有些人还没回过神,实在想不通,皇上怎么还背了个人;有些脑袋瓜子活络的,立马想到了传言中的后宫里的男人,然后长吁口气,只听奇闻,今天可算见识过了。
“到底去哪里?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会走道。”
“快到了。”
帝王的后背,沈思远如何趴着都不舒服,手脚僵硬,都没敢动。
“快放我下来,万一把你累出个好歹,你的那些臣子非得扒了我的皮。”
萧恒哈哈大笑,又走了几步,便到了一处宫殿。沈思远赶忙跳下身子,仰头看着宫殿的额匾,嘴里咕哝了出来——“浮露宫”。
然后,萧恒领着他进了殿,扑面而来即是花香味,里头的装饰别致古朴,以花为题。这个时令的早春花,各式各样的,或含苞或绽开,这里都能瞧见——细颈瓷瓶里插着。
再往深处走,拱形雕花门后,竟是一块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池。浴汤呈碧青色,表面还浮着鲜嫩的花瓣。
“啧啧,真是奢华啊。”沈思远不禁感慨,“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
萧恒不等沈思远感概完,伸手便开始解他身上的繁琐系带。沈思远脸皮操练厚了,何况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也就由着萧恒了。
待两人衣服净除,沈思远赤身裸体地缓缓走到了池子里,冰冷的身体刚碰到热水不禁痉了下。
萧恒也探水下去,手不自觉地,摸到了对方的下面,撩拨了两下,沈思远只感到两腿间被人渐渐点了火,身体不受控制般地向前倾,攀在了浴池沿边。
水中的手丝毫没有停止挑-逗,没多久,沈思远双颧泛红,微喘着气。
“早该如此。”萧恒不费劲地进了里面去……
事后,两人就直接在浮露宫歇下了。
翌日,沈思远醒来时,萧恒已经不在了。外面正是雨后初晴,他找来一位小太监。由他带路,去了明轩殿。
整整一天,他都没有等来回信的魏昀,那个小侍卫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可以肯定,哪里出了差错,几乎瞬间,他就思忖出了差错的源头。
他跑回了翎羽殿,不顾宫人阻拦,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萧恒就坐在团凳上品茗喝茶,沈思远没有急于冲进里去。他保持着平静,站在殿外冷静地观望——热气从瓷杯里溢了出来,窜升成缕缕烟雾。
“是你。”
萧恒慵懒地贴着杯口吹了吹,挑眉看了看门口的人,“进来说话。”
“我不过就是想见我妹妹一面,你到底在阻挠什么?”
至此,沈思远彻底醒悟过来,自己的任何小把戏都瞒不过面前喝茶的人。
“你昨天就看出来了,我像个傻子,还以为瞒过了你,还跟你去泡劳什子的浴汤!”
“朕早已说过,你妹妹有孕在身,不方便走动。”
这句话甚是威严,连“我”也不说了,直接换成了“朕”,沈思远知道,萧恒是真怒了。这人生气不像自己咋咋唬唬总得吼出来,他是不动声色跟你秋后算帐,连本带利一起算。
沈思远完全没有抵抗的筹码,闷哼出一句,“那你……那你以后别想跟我睡。”
萧恒嘴角向上挑起了弧度,被这话逗乐了,气也消了,他假装嗔道,“你说什么?”
昨晚折腾了半夜,臀后似乎还有点疼,沈思远这会儿气得说不出任何话来,用手摸了摸后面。
“过来。”萧恒朝他招了招手,像哄不听话的孩子似的。
沈思远听话地走了过去,旋即被动地被萧恒搂抱进了怀里。那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屁股跟后,沈思远被瞧得发窘,坐立不安地动了动。
“还疼吗?”
沈思远没搭腔。
“一会儿我让底下的人拿些玉脂膏来。”萧恒蹙眉若有所思,“昨日闹腾得太尽兴了。”
……
入夜,沈思远撅屁股趴在床上,细腻的指腹混着冰凉的膏脂慢慢在后面涂抹开。每抹一下,气消半分。一连十几下,沈思远的气消了大半。这人待他是真心诚意的好,他不是草木,能感觉出。
“萧萧。”
“嗯?”
“你是不是要去南巡?”沈思远按住背后的手,然后扭过身子盯着萧恒,“要去多久?”
萧恒的垂肩黑发扫在沈思远的肚腹上,勾起一阵酥-痒。沈思远顺手捋起那束黑发,握在掌心间,握得紧紧的。
“一年半载,或许更久。”
听闻这话,沈思远的眸子明显黯淡下去,这一刻,那些未解的谜团在他心中丝毫没有份量了,他现在难过的是,未来的无数个日子他都将见不到面前的人。
萧恒瞧出了床上人的落寞,故意揶揄,“去之前,我可得在小远身上好好尽兴。”
这话说的,沈思远只觉得屁股跟又开始隐隐作疼了,脸色也变得泛红,明显有些难堪。
“哈哈哈——”萧恒却是不知缘由地笑起来,然后顺势躺到了沈思远身侧,“二月下旬,你与我一道南下。”
”哦。”沈思远不咸不淡回应句,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嘴里随意叨咕,“等我回来,我妹妹的孩子也落地了……”
他只觉着前面的路坦坦荡荡的,给他铺平了,半丛荆棘都没有。兵荒马乱的年代,沈思远只想着自我的小情小爱,半分危险都觉察不出。
当然了,他无所惧怕的根由皆是来自——他的萧萧是这天下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