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舞姬的事儿就有着落了,萧恒特地命人将她们请到宫中来,后来就安排在元月十二日,在明轩殿舞上几曲。沈思远成天闷在宫里,难得他这回主动生起闲情逸致来,虽然吃味,但博“美人”开心的事儿,萧恒还是乐得去做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萧恒还故意逗他,说是请不过来,舞姬已经离开北安了。那人“啊”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不过垂搭着眼睑闷不吭声,兴致萎靡不振,一看就是心里不快活。萧恒随即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假言假意地说,谁让我们小远喜欢看呢,我已经派了一万精兵去把她们连夜追回来。话说到这,沈思远才发现,这人方才在故意揶揄他,嘴里哼唧了声,“无聊透顶!”
这份小儿女的嗔态,是萧恒最爱看的,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来,顺势搂住了沈思远,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灵芝饼。沈思远得了便宜,就得卖乖,就着萧恒的手把那块饼吃掉了。
“羞羞——”孩子十指张开,佯装捂脸状。
后来萧恒回御书房处理棘手的政务,他离开后,明轩殿还余留些淡淡的兰花香,胭脂香粉的迤逦绚梦随着渐渐淡去的兰花香气,也渐消沉于沈思远的脑海。他恍悟初醒,刚才是自己放纵了 ——那人的过分温柔,自己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
第二日,沈思远就派了一位太监去侯府邀请沈清夫妇俩正月十二过来观舞,沈思远站在殿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太监才回来,可是却说,那两人不得空来不了。于昨夜涌起的暗暗期待一下子全落了空,沈思远倒没有很难过,就是觉得白瞎了一番苦心。后来想想,他也没费什么劲儿,全都是萧恒去办的。既然舞姬都来了,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把人打发回去,反正自己也闲着,不如也装一回王公贵族,提升点雅兴。
正月十二,那群姑娘由小顺子公公领着进了明轩殿,献舞的姑娘共有八个,都是宁国人,类似于戏班子走江湖一般,她们也是四国间各地跑,哪儿有钱挣,就到哪儿呆上一阵,钱赚足了,再到下一个地方去。
沈思远大致扫了眼,模样很俊,宽大斗篷下若隐若现的腰身也很细,就是年纪不大,并未见过太大的场面,更何况是被邀请入宫,所以她们都拘着,模样十分怯生。其中一人怀抱琵琶,一人怀抱古琴,其余六人一径都是上粉下绿的襦裙,手里拿着雪白的羽毛扇子。
好在殿里生了火炉,温热如春,姑娘们褪下外面罩的斗篷,里面的褥裙非常单薄,大约薄纱轻盈,更显舞姿。她们盯着沈思远,似乎在等他的吩咐。
“别害怕,你们就随便跳跳罢。”沈思远脱了鞋,盘腿坐在软榻上。
得来吩咐,姑娘们纷纷舞动披帛,依次错开,前后左右各自转换位置,短短功夫,沈思远终于看清了每一个人的长相——这群人里居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眼睛像凶猛的狮虎死死攫住沈思远,身体如柳枝柔软,面色却如寒冰锋利。沈思远别开眼,不去看她,也无意去看其他跳舞的姑娘,一个人有些晃神,连萧恒进来,他都不知。
“这下可如你意了?”萧恒直接拿起沈思远喝过的瓷杯,咕噜下一口茶。
沈思远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身侧人,眼神若有似无瞥向那群舞女,“你……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嗯。”沈思远随便应了声,心思全然被那位故人吸引了。
萧恒似乎无形中得到了鼓励,蠢蠢欲动的心全现在自己的手上,只见他直接将手伸进沈思远的胸口,捏了几下,缓慢地挑起火,“小远,不看舞了,我们到里面去。”声音粗哑,夹带着情-欲来袭的风雨。
“你做什么!”沈思远霍然站起身,面带怒色,只是眼神飘忽不定依然瞧着跳舞的那帮人。这份无端的怒火,也许萧恒只占了三分,其余七分,他更是不想让那位跳舞的姑娘瞧见。
忽然,乐声戛然而止,一舞罢。然后,沈思远清楚瞧见了匕首闪耀的光芒,冰冷的刃尖直直向萧恒刺来,沈思远一动不动光看着,等到那刀上沾了血,萧恒捂住伤口勒令抓刺客,他才猛然惊醒,这方才的一切竟是真的。
故人被殿外的侍卫拿下,萧恒沉声问了多遍谁派她来的,故人闭口不答。一旁的侍卫看不过眼,踹上几脚,很快那舞姿灵动的杨柳腰身出现了许多脚印,力道太大,立马淤青了。
“把她带出去解决掉。”
“等等!”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间全聚集在他身上,沈思远方才的吼声还真起了作用。
“不要杀她。”这话是对着萧恒说的。
萧恒依然捂住伤口,由于失血,唇色已经开始泛白,他睁着一双错愕的眼眸盯着沈思远,“你认识她。”这是肯定,连半点揣测的意味都没有。
很快,御医着急忙慌地赶到了,那位老太医脸颊上全是汗,大约是跑着过来的,这时候稍稍站定还在直喘气。老太医帮皇上谨慎查看了伤口,好在刀伤不深,然后撒了点金疮药便包扎了。萧恒任由太医在他的肩膀上疗伤包扎,不发一言,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
到最后,他也没能从沈的眼睛里看出别的神色,那里面只有食古不化的倔强。只是今日,他就是想挫挫那人的锐气,偏不要成全他的倔强。
“把刺客带出去,找处偏僻的地方,朕厌恶血腥气。”
“是。”侍卫得令,左右架着故人的肩膀,往外面拖。
沈思远发疯似的冲到了前面,挡住了这些人的去路,眼睛对着萧恒,“你不能杀她。”
“拖出去!”
“我认识她!我认识她!”
萧恒转过身子,看向殿门口狼狈不堪的人,“拖出去!”
沈思远不管不顾,大力掰开那些侍卫架在故人臂弯处的手,然后把故人死死护在身后。侍卫颇有难色,因为都知道面前人与皇上的关系,这会儿硬来肯定不行,万一伤着这人,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可是又不能不遵皇上的命令。正左右为难地当儿,萧恒发起火,
“不要管他,把刺客拖走!”
沈思远哪里敌得过四个侍卫,眨眼的功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就被那些侍卫拖出了明轩殿,心一横,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衫便冲出了明轩殿,跟在了那些侍卫的后头。
一场刺杀,最后刺客没当即被处死,而是被关押了起来。自那之后,萧恒已有多日不曾踏进明轩殿,沈思远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数日。亏了这场病,一连睡了好几个安稳觉。病愈之后,沈思远某晚去翎羽殿找了萧恒。
御前内侍张明全看清来人,舔着笑脸和和气气地说,“沈公子还是回去罢,皇上吩咐了奴才,说谁都不见。”
沈思远一把推开内侍,却被守在殿前的侍卫拦下,“萧恒!萧恒!……”一连唤了数声,才听来里面的声音,“让他进来。”
沈思远直杵杵地站在书案前,大约有一炷香了,两人无言对峙,最后还是沈思远败下阵先开口,“你把她放了。”
萧恒头也没抬,手中的朱笔依然在折子上圈圈画画,只是面容凝成冰雪,彷佛马上那怒气就要破冰而出。
“滚下去!”
沈思远不应。
“朕叫你滚下去!”
沈思远还是不应。
萧恒怒极,转到他这人跟前,扯着他的衣领往外面拎,一把丢到殿门外,沈思远反抓萧恒的手,目光里是卑微的哀求。
“求你,把她放了。”沈思远伸手攥住萧恒的衣服摆,无限柔情换了句久违的话,“萧萧。”
萧恒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心下冷笑,天大的讽刺,自己被刺客刺伤,从这人眼里看不到一丝心疼怜惜,这会儿倒是卑躬屈膝求着自己放了刺客。为了救那个女人,还甚至管自己叫萧萧。
“沈思远,她要杀朕,你叫朕把她放了?”萧恒冷笑两声,最后对着跪地的人质问,“是你疯了,还是朕疯了。”
“我认识她。”沈思远倔脾气上来,手里依旧死死攥住他的衣摆。
“你沈思远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认识她,朕就要放了她?松手!”
这回沈思远听话了,他缓缓松开手然后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转头往回走,却被萧恒一把抓住,拖到了内室的龙塌上,然后迅速除去两人的衣物,压在了他上面。
“你自找的。”
指尖一路游移,撩起了体内的欲-望,只见沈闷哼了几声,面颊在烛光下衬得越发红。这场情-事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沈思远后来沉沉昏睡过去,萧恒余兴未消,嘴唇抵在睡梦中人的脖颈间,喃喃说着什么。
醒来后,沈思远本能似的往里侧躲,这番动静直接惊醒了萧恒,他看清了那人眸子里避如蛇蝎的恐惧,还有昨夜疯狂后的痛苦。近乎报复,萧恒却笑了,他玩味地盯着床角缩成一团的男人。
“朕不会放了她。”
他清楚地看见那人眼睛里的不可置信和愤怒,然后那点所剩无几的倔强终于消散得彻彻底底。萧恒心里如针尖儿刺了一下,但嘴上却是另一套言不由心的话语——
“你在怪我?怪我白睡了你,又没能让你称心。”萧恒讥笑眼前人,良久,他突然间卡住沈的脖子,双眼是湿润的猩红,“你把我的小远还给我。”
渐渐的,手里的力度松了,萧恒归于平复,他看着那人烧心灼肺的咳嗽,并没有感到所谓的快-感,反而心里抽疼。
他自始至终也没问那个女人是谁。宁国来的,沈思远认识,猜也猜得出。他萧恒百无禁忌,不在乎任何妖魔鬼怪,他最怕的只有沈思远,怕他的满不在乎和毫不疼惜。
人生好奇怪,百转千回也好,荡气回肠也好,总是晚了一步。萧恒粗粝的手抚上那人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这是孽。”然后起身穿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翎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