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迁坐在他的金漆龙纹座上,已有半个时辰了,脑袋渐渐昏沉,胸前隐隐发痛,底下乌泱泱的臣子们各抒己见,“杀质子”、“振士气”……全是些极不中听的话。
难得上次早朝,他的心力却被这帮迂腐的人消磨的只剩下半口气还在喘着。此刻,他不免困惑,十年前他也是满怀抱负,励志成为其父皇那样的盛世明君,怎么如今变成这副模样?
干瘦病弱的身子,实在难以撑起一个国家,这是齐国的悲哀,也是他慕容迁的悲哀。
“咳咳——”胸腔里一口气上不来,慕容迁重重咳嗽了两声,顿时云水殿中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面对臣子们凝重而又期盼的眼神,慕容迁知道,他们在等着自己的答复,一瞬间,他只觉得身上被压得更加难受,目光无神涣散地往下看,黑压压的一群脑袋……
“萧爱卿十一岁入齐,长在我大齐,早已算不得楚国人了,众位卿家以后莫要再以他的出身论事。”
底下众人神色错愕纷呈,谁也不敢走上前一步,提出异议。
慕容迁终于舒了口气,觉着心里舒服多了,刚才的话是他想了一宿,才得来的封口之词。
此时,瞧着底下摇头叹气的人,慕容迁实在没有精气神再与他们周旋,“无事的话,退朝罢。”
回荣华殿的途中,慕容迁坐在御辇上,眼睛闭着,往昔繁华一一重现,今日的齐国却早已不复昨日盛况,伤怀之情愈渐浓烈,慕容迁幽幽来了一句——“祖宗的江山,被朕糟蹋了……”
唯有这样的感慨反思,他身上背负的罪孽才能稍稍减轻。
紧跟御辇的吴德富听闻这话,心中五味杂陈。他历经三代帝王,国事他不懂,可这腐朽凋零的气息他还是能嗅出来的。
“去趟汀兰殿吧。”慕容迁低声吩咐。
吴德富连忙应声,“是。”
汀兰殿中檀香袅袅,慕容迁刚踏进来,便闻到了这股浓郁的味道。萧恒喜好清雅之物,连身上的熏香都是淡味的兰花香,今日这殿里的味道,似乎异常诡异。
“殿里的味道今儿浓了点。”
萧恒此时正倚在软榻上阖眼休憩,闻得动静,赶忙起身迎驾,“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又没旁人。”慕容迁说得轻巧,言语间仿若密友重逢。
慕容迁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后背垫了块软垫,舒服了点,可胸口的气突然顺不来。
殿门口到软榻,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慕容迁却走得气喘吁吁,萧恒在一旁抚上他的后背,替之顺气。
“朕今日早朝了。”
萧恒面色无澜,似乎无意,“哦?在商议着怎么杀了微臣?”
慕容迁挣扎着抬起身子,眼神对着萧恒,眸子里晦暗严肃,“朕命令他们以后不许再提这样的话。”
“微臣就是一介质子,皇上犯不着如此。”
卿本佳人,无心无肺啊。慕容迁把萧恒的手狠狠抵压在自己胸口,“你当真不懂朕?”
“君臣有别,国界有分,有些事,微臣不愿费神去想。”
慕容迁双目氤氲起水雾,连眼皮子盖都泛了红,“好,你真是,好得很。”随后,怒而离开。
慕容迁走后,萧恒落入冗长的思绪里。在齐十一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贯穿了他整个少年生涯。他明白慕容迁的心意,也知晓一个帝王能做到这样,着实不易。可是,那又能改变什么?他终究是要回楚国的。
殿内的香气浓郁刺鼻,这样才能掩盖住内心的沉闷。秋日的阳光洒了进来,偌大的汀兰殿都似蒙上一层莫名的惆怅。
四国交战已有数月了,现今的战况他也有所耳闻——李君莛不熟地形,接连多个战策皆是溃败,楚瑜占了上风。最初的失败,无疑对陈宁二国的士气是个极大的挫败。倘若照此下去,快的话,也许两年,也许两年都用不到……他便可以回楚了。
萧恒盘转着手里的玉扳指,在这偌大的殿里,他连个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这里真的呆够了。他命人拿来了四坛子酒,从日光明媚喝到夜幕低垂,他醉生梦死,不知身在何处。
忽然,他想起了那个太医,那个瞧上去正儿八经,却总是百般勾引自己的人。那人跟慕容迁算是一类,都是齐人,都喜欢自己,只不过那人脸皮子,厚了点。
“萧萧……”萧恒醉酒朦胧,嘴里轻唤一声,而后恍然失笑,自己大概被那人下了蛊。
夜,凄冷,不如今儿去瞧瞧他?
黑夜笼罩,月色如洗,当沈思远听到敲门声后,披衣起来时,见到了是一身酒气的萧恒,双颊泛着红,眼神迷离,显然醉得不轻。
沈思远犹豫片刻,还是把他搀扶进自己的卧房,把他往床上一扔,然后便不管不顾,自己伏在书案前挑灯看起书来。
寒气侵屋,萧恒打了冷战,意识稍稍清醒,朦胧间,便瞧见了烛光下的那人。如梦如幻,人影恍惚。
萧恒狠狠捶了几下脑袋,强迫着自己清醒。动静不大,但在这夜深的屋子里,沈思远一下子就听见了,抬头瞅了几眼。
“小远,过来。”
时间瞬间凝滞,沈思远的耳边久久萦绕着这人口中的话,心里忽喇喇似有重物坠地,小远小远,他难以自持,今晚恐又得不争气地陷入其间。沈思远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人,脸上镇定自若,心里早已一泻千里。
萧恒往里面挪了挪,沈思远明白他的意思,脱了鞋,也躺上床去。
沈思远眼睛死死盯着床顶端,连呼吸都不敢稍重一下,他把双手平放在胸前,压住那千层浪涌的心海。
突然,萧恒覆身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沈思远睁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萧恒轻笑,嘴唇点了上去,沈思远彻底沉沦了,他跟自己说,他想要这个人,他想跟他紧紧连在一起。
“萧萧,我是谁啊?”声音都带着颤儿。
“你是小远。”
声音婉转缠绵,沈思远终于知道,为何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一说,眼前的人就像那祸水,哪怕万劫不复,他也想沉沦一夜。
沈思远由被动转为主动,爱慕的心,全现在这方行动上。
两人都是第一次,急于宣泄,折腾了大半夜。翌日醒来,萧恒睁开眼,看见了怀里酣然沉睡的人,想起了昨夜的极尽疯狂,初尝情-事,滋味还不错。
萧恒手指轻轻抚上沈思远的脸,把玩着他鬓间的细发,这人瞧着温润老实,昨夜真是风骚尽现。他要是楚国人就好了,以后可以带他回去,给他安个一官半职。要是怀念起那抹滋味,再把他唤来云雨一番。可,他偏偏是个齐国人。
二十二的萧恒,你若问他,你喜欢沈思远吗?他定会笑笑不回你。其实答案很明显,爱-欲和爱是两码事。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欲望作祟,就别提那虚无缥缈的爱了。更何况,人久处沉闷之境,总得寻个发泄口。
脸庞上的阵阵痒意,沈思远也醒了过来,一眼便瞧见了萧恒满目情深的目光,然后,沈思远这个大男人居然羞红了脸,不去看他。
“昨夜舒服吗?”萧恒温声细语故意引诱沈思远答话。
沈思远耳朵都涨红了,嘴里害臊地说不出话来。
萧恒见状,舔了舔他的耳锅,沈思远嘤咛了一声,这才败下阵来,“舒……舒服。”
“那,以后还管我叫萧大人吗?”
这人还记着仇呢,沈思远心里越发美滋滋,“不叫了。”
萧恒挑眉浅笑,“那唤我什么?”
“萧萧。”其实沈思远心里,还默默念了遍,相公。
一夕而已,天旋地转,沈思远之前耿耿于怀的所有事儿,都随着这缱绻的一夜,烟消云散。
“你昨夜怎么突然来了?”
萧恒搂住沈思远的手,忽而紧了紧,“我想你了。”云淡风轻间,堪比磨人的闺中情话。
沈思远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意味,之前受的那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要是自己一直梗着,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两人此时身上皆未穿衣,只有一条褥子盖住,沈思远这厢不害羞了,本性展露,手开始不安分地在褥子里面摸来摸去,嘴上也学着萧恒的那一套,“舒服吗?”
萧恒突然大力笼上被褥,突然的黑暗,沈思远这才学乖了,一动不动窝在这人怀里。
“不生我气了?”温热的气息从萧恒的口中逸出来,窜流在被褥间。
沈思远心道:你都以身相许了,我还生哪门子气啊。可这嘴上说的却是,“看你表现。”
萧恒失笑,又覆身上去,后来啊,这一场情-事,在沈思远的叫苦不迭中,才渐渐平稳下来。两人这番折腾,身上满是细汗,萧恒身上的兰花清香越发浓烈。
趁着沈清还没起床,萧恒起身拾掇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穿戴好,沈思远就躺在床上,瞧着那曼妙的背影,看得出神。
“你以后回楚国,把我也一并带上。”
萧恒正在系带的手顿住,眸色清冷,转头的时候嘴角却是柔情的笑意,“好。”
沈思远一时兴奋没忍住,裸着身子就爬了起来,在萧恒的脸颊上,“吧嗒”一口,流里流气地笑笑,“小脸儿可真滑。”
萧恒无意温存,“我走了。”
“你等等,我穿上衣服送送你。”
“不必了。”
说完萧恒便走出了屋子,徒留下满脸恍惚如同身处梦境的沈思远,昨儿,是梦吗?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