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下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沈思远除了抱怨几句,他一个男人,也不能像个女人似的躲在房中呜呜咽咽,痛哭流涕。初期意难平,日子久了,倒也渐渐看开。他跟萧恒,或许本来就不配。
一月过后,又是下一个月半之夜。沈思远无可奈何,还得去一趟汀兰殿。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一个能在自己身上种下蛊毒的人,怎会对自己有情。
喜爱一个人,总会找出万般缘由去替之开解,沈思远一介凡夫俗子,也难免落入俗套,他也想了无数理由去说服自己蛊毒之事,久而久之,或许连自己都快把这茬给忘了。
已经入秋,暑夏的蒸热已散去,两袖间的款款清风,人亦凉快酣畅。
还有两日便是八月十五,宫里头也都忙着过中秋,因了节日的氛围,沈思远生了思乡情,这几日有些闷闷不乐。
汀兰殿中,萧恒悠然闲适地在修剪几株菊花。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花瓣似豆芽,枝头抱香。
“萧大人,太医局的沈太医来了,这会儿在殿外候着呢。”来通报的是一个小公公。
萧恒搁下剪刀,眉头微蹙,以往的时候这人不请自进,吵吵嚷嚷的,隔老远便能闻得动静。今日,这番安静,倒有点不习惯了。
“萧大人。”小公公舔着笑脸又唤了一遍。
萧恒沉声,“让他进来。”
沈思远进殿后,刻意与之隔开一段距离,然后躬身行礼,“萧大人。”
不再是“萧萧”了,也不再晃到眼皮子底下,萧恒有片刻的恍惚,但面子上依然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游离神思。
“何事?”
“微臣过来取这个月的解药。”
身份之异,尊卑之别,这人就差把这界限刻在脸上了,萧恒心中莫名烦躁,眼前人的故作不相熟,在他眼里,格外刺眼。
萧恒直接进内室取了解药递给他,沈思远接过来一口吞服,道一声“谢谢”,而后欲告辞离殿。
“慢着!”
沈思远转身,神色错愕,“萧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殿中忽然静了下来,两人间隔几丈之远,各自默然而立。半晌,萧恒才开了口,“我腰背不适,你帮我捏捏。”
沈思远婉拒,“微臣今日并未带药箱,择日吧。”
“用手捏。”
沈思远知道推脱不得,只能答应下来。
萧恒今日没有趴伏在软榻上,而是进了内室,趴在了自己枕榻的床上,轻纱薄幔,朦胧婉约间,是道不尽的暗处风情。
衣服缓缓滑落,露出光滑白皙的身体,沈思远默默别开眼,直到现在,他对着萧恒还有难以割舍的欲-望。
萧恒微微扭头,用余光稍稍瞥视身后非礼勿视之人,唇角难得的勾起一抹笑。萧恒在床上趴好,沈思远规矩跪在床沿边,手指在后背摩擦而过,一下一下揉捏在这人滑腻的腰间。
突然,萧恒转过身子,轻轻拽了把沈思远,两人就前胸贴前胸地挨在一块。鼻间的呼吸,还有心跳,混杂在这方错乱的情绪中。周遭静谧,旖旎风光,情-欲丛生,说不清道不明。
“沈太医。”萧恒说话间,故意吐露出气流,软绵潮热,喷洒进沈思远的脖颈间。
“萧……萧大人。”沈思远失了心魂,嘴上结巴。
萧恒眼睛逐渐泛红,像是燃着一团火,肌肤相贴,他凑上去蹭了蹭沈思远的唇,蜻蜓点水,稍纵即逝。沈思远陷了进去,没抵住那股燥-热,迎了上去,萧恒却倏然抽身而退,一脸无辜笑靥。
情-欲戛然而止,帷幔之内,只有一张清醒的笑颜,和一张沉醉渐迷的脸。沈思远知道自己被戏弄,他用力推开萧恒,慌乱站起身,“微臣告退。”
萧恒瞧着仓皇而逃的背影,心情莫名大好。这人明明还跟从前一般,只是换了副嘴脸。
沈思远在心底,把萧恒咒骂了一千八百遍,方才解了这心头恨。那人故意挑火,不过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怠慢于他,不似往常热络,萧大美人不习惯了,这才有意捉弄自己。说到底,这不过就是变态的占有欲,自己差点着了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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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医局出来后,沈思远与孙安平一道走回去。
孙安平听闻同行多有言说沈与萧之事,此刻独独二人,作为长辈的孙安平,难免唠叨了一些。
“思远,你前些日子去往汀兰殿频繁,可是那个质子有什么事?”孙安平没有直截了当,而是婉转迂回地问起。
“嗯,他腰间有伤,学生为之诊治。”
质子虽毒,但性子孤冷,不大会特地召人进殿,这言语间的漏洞,孙安平倒也没有戳破。他看着沈思远长大,一如父亲,只希望他及时止损,万万不可与敌为友,免得遭人诟病。
“原来是这样,以后这种事情,他不召唤太医,你也不必多跑一趟。”
沈思远何尝听不出这是老师的告诫之言,“是,学生以前太过唐突了,质子是楚人,还是离远点好。”
“也罢,现在知晓这其中的厉害,也不为晚。偶尔有些流言,我都替你挡去了。以后每行一步,切记,身份之别。”
“是,谢谢老师提点。”
与孙安平在迎福街分道之后,沈思远一人走回七里街的家中。不想在途中,却碰见半月未见的萧恒。
沈思远本想故意避开,可那人早已发现了自己。无奈,只得迎头上前,不然显得太过矫情。
“萧大人。”
萧恒紧紧锁住他,眸色晦暗难明,一个多月里,除却前月这人去汀兰殿取药见之一面,其它并无交集。
沈思远瞧着萧恒不说话,微微颔首,“萧大人,微臣先走了。”
沈思远走出几丈远时,萧恒突然上前,一把拽住了他,“我们谈谈。”
“萧大人,微臣家里确实有事,日后有空再谈罢。”
萧恒眸色沉下来,言语间不容推拒,“耽误不了你多久。”
两人寻了一间茶馆,临窗雅间坐下。窗户洞开,徐徐清风吹拂进来,微微拂起头发。沈思远无意间抬眸,风中美人,明眸朱唇,称之为妖孽也不为过。这大概也是自己会对他动心的原因吧,食色,性也。
萧恒觉察出了沈思远的窥视,唇间轻笑,“沈太医,好看吗?”
这人总是这样,时不时地撩你几下,你心儿痒痒,他这厢却满脸无辜不知缘由,上一次便是如此。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跟头,沈思远当下也没矢口否认安,坦荡如砥,“好看。”
好看归好看,沈思远早已知道眼前的美人,如同蛇蝎,触碰不得。
短短一瞬,萧恒不是傻子,能略略看出沈思远的小心谨慎与划清距离。
萧恒撩起衣袖,拿起桌上的茶盏替沈思远倒了一杯茶,手故意抖了一下,茶杯倒桌,沈思远遭了殃,衣服上一大块茶渍。沈思远赶紧起身扑棱一番,萧恒假意弯腰替他擦拭,两人的手忽然叠在了一起。
手心手背,轻柔相贴,萧恒缓缓执起沈思远的手,用大拇指摩擦数下,作引诱状。沈思远内心泛起涟漪,却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沉沦,于是赶紧抽出了自己的手,而后垂下脑袋,不发一言。
“沈太医,你怕我吃了你?”连这句问话,都透着媚人的气息。
“微臣不敢。”
“你在怨我,把帕子的事儿推到你身上。”
“微臣不敢。”
“这些日子,你故意避我。”
“微臣不敢。”
对牛弹琴,牛不入耳。萧恒霍然咕噜下一杯茶,眼神始终盯着面前垂首的人。
一盏茶的功夫,萧恒起身甩袖离开,末了回首,一字一顿,“沈太医,以前不顾廉耻,往我汀兰殿奔的人,可是你。怎么,现在后悔了?”
沈思远抿下一口茶水,“嗯,后悔了……”自言自语,可这话还是被离开数步之远的萧恒听见了,脸上寒霜愈凝——
这场戏,我还没听够,你怎可停?
此时的萧恒并不知道,也全然不会料想得到,这个被自己当成戏子,时不时捧出来逗弄几下的人,很久很久以后,会成了他倾其所有也要捧在掌心的人。只是,这中间错乱的时间线却难以连结,时间愈久,愈成了一道难平的沟壑,狠狠地亘在两人之间。
滚滚红尘,谁也无法预料将来,情爱是个微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