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若把药送来的很快,除了第一次是杨军在给陆青漩涂抹以外,剩下的时间都是陆璃在照应着。
已经是第三天了,颜济航还是没来,虽然时时涂抹着藏红花水陆青漩的状况不至于变差,但是也没有好转。
第三天的下午,陆璃又在帮陆青漩擦药,她已经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陆青漩三天,这三天里她几乎滴米未进,也不肯去睡觉,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
陆青漩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的腿节很长,精致的五官完美的分布在稚嫩的脸上,隐约能够让人看到她长大后惊为天人的样子。
陆璃看着她,想着七年前陆青漩被送过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小那么小的一只,连路都走不稳,每次都需要紧紧的握住她手指,转眼之间都已经那么大了,眼泪突然就滚落了下来。
“漩漩……”她轻轻呢喃着,下意识的握紧了陆青漩的手,“你可一定要长大啊。”
颜济航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赶来了。他拒绝了陆锦添派人去机场接他的提议,直接打个的坐到了中部陆军学院的门口。
陆锦添在门口接到了他,他大概四十岁左右,胡须刮得很干净,只隐隐露出一点青色的胡茬,整体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尤其是那一身笔挺的黑色立领中山装,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谦谦君子。
陆锦添伸出手来,两人简短的寒暄了两句,就一起回到了家里。
“先吃饭吧。”正是饭点,陆锦添于是提议道。
颜济航又拒绝了,他说:“还是先看看孩子吧。”
陆锦添有些过意不去,他觉得颜济航一路舟车劳顿,连口水都不喝就要开始工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就劝他无论如何也要喝一杯茶。
颜济航扭不过,只好同意了。
喝过茶之后,一行人来到陆青漩的房间,颜济航在门口静立片刻,径直走向床头取下那把半开半合的古剑,合上之后递给身后的人。
他的身后站着陆璃,陆璃的脸红了一下,低头接过剑就跑出了房间,杨军跟陆锦添对视了一眼,小声抱怨道:“早就让她取下来,非不听,丢人现眼了吧……”
陆锦添摇摇头,示意她保持安静。
陆璃把剑放进书房后,立刻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一进门就看到颜济航正在给陆青漩把脉。
颜济航的表情很从容,他把一会儿脉便会停下来,眼睑轻阖,像是在思索一般。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只蝉跟我们家徽上的那只并不一样。”颜济航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华丽,仿佛配上一曲悠扬的琴声就能成为一首歌。
“这只蝉是摄魂,它寻求生者的灵魂,以此为替代,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含蝉的主人便会获得永生,是一种修炼长生的邪术”颜济航说,“这种邪术已经隐匿很久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又重现世间!”
颜济航想起两天前接到齐喑的电话时,齐喑第一句话就是:“你家的老祖宗跑出来了,还跑到游乐场里吓小朋友,把人家吓得魂都掉了,你去看看吧。”
颜济航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绝对不可能!”
因为颜家供奉的是往生蝉,向死而生,使含蝉的主人因此得以置之死地而后生,除非被人为启动,否则根本不可能跑出颜家的祠堂。
但是这些事关乎颜家的秘密,颜济航不可能跟齐喑明说,于是他说:“好,我去看看。”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摄魂?这可怎么办啊!”经历了恐惧失望和希望,又到现在的绝望,杨军是彻底的崩溃了。
“陆太太不要紧张。”颜济航劝她,“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总会找出解决之道的。”
杨军掩面而泣,她觉得这件事情很悬,以她现有的认知来看,无论是从现代医学的角度还是传统玄学的角度都几乎无解。
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大家,直接离开了房间。
陆锦添对她的离开未做表示,只是诚恳的看着颜济航,说:“颜先生,拜托你了。”
“陆院长放心,济航自当竭尽全力。”颜济航说着,从杏黄色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饰件,竟是一只青色的玉蝉。他轻轻拂拭了几下,弯腰塞进陆青漩的口中。
陆锦添和陆璃在一旁看着,虽然好奇,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打断了颜济航的思路。
颜济航也不解释,又从袋子里掏出四根红线,每根红线上穿四枚铜钱,分别将绳子的两端固定在屋子上方的东、西、南、北、东南、西北、东北和西南八个方位,从旁边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整间屋子都笼罩在内。
陆璃从小就对玄学感兴趣,也一度向往深山老林的修行生活,陆锦添和杨军对她这种爱好本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是自从陆衷阴差阳错的进了国际猎人公会之后,陆锦添夫妇便坚决不允许陆璃再沾染这些东西。陆璃本就半路出家,再加上没有懂行的师父带着,兜兜转转也不入其门,只好放弃。
因此,当颜济航将红线固定好之后,陆璃立刻就看出这是一张八卦图,但是却不明白铜钱代表的意义,当颜济航再次拿出一根红线,将绳子的一端缠绕在陆青漩的左手腕上另一端握在自己手中时,陆璃直接就歇菜了。
颜济航如入无人之境,对周围的环境充耳不闻,他最后掏出一枚铜钱,穿入手中的红线,这根红线是从最初的四根红线下方穿过的,他将铜钱往中间推了推,正好照应着中间的结点。
最初的四根红线上,每根都穿着四枚铜钱,它们以结点为界限,两两分布在每根绳子的两端,因此,当第五根绳子上的这枚铜钱归位之后,整体的格局便成了这样:
贯通南北方向的四枚铜钱,加上结点上的这枚铜钱,就成了五枚;
贯通东西方向的四枚铜钱,加上结点上的这枚铜钱,成了五枚;
贯通东南西北方向的四枚铜钱,加上结点上的这枚铜钱,也是五枚;
贯通东北西南方向的四枚铜钱,加上结点上的这枚铜钱,还是五枚;
而多出的第五根红线上的这枚铜钱,因为正好照应着结点的位置,直接便化入了这八个方位,无论从哪个贯通方向来看,它都是五枚铜钱。
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作为外行人的陆璃和陆锦添父女俩在一旁看了半天,早就放弃思考了,他们的追求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见证奇迹的发生。
而颜济航这个内行人却不敢保证奇迹的发生。他轻轻喘了一口气,有节奏的拨动手中的红线,并在口中轻声吟唱道: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闇闇,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是《天问》!只是不待颜济航唱完,陆青漩眉心处的三只背单眼就陡然间红光大作,她的身体也剧烈的痉挛起来,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蝉鸣响彻整个房间。
陆璃震惊了,她四处瞅了几眼,并未看到蝉的影子,但是那声蝉鸣却是无比的清晰,清晰到了骨子里。
伴随着蝉声而起的是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陆璃看不到蝉影,只是听到一阵凌乱的扑腾声,像是一只撞入网中的鸟在奋力挣扎。她在心里暗暗吃惊,心想:“这得修炼多少年才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颜济航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些声音上,扑腾声响起的时候,五根红线上的铜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秩序的晃动起来,像是一个个音符跳动在红线编织的五线谱上,他密切的关注着这些音符的走向,并从中破译出有效的信息。
突然,颜济航猛地将手中的红线拉直,线上的铜钱像是受到牵引一般,沿着红线飞速的滑向他的掌心。铜钱落入他掌心的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红线上的铜钱停止跳动,陆青漩眉心的红色光芒也黯淡下去,一切归于平静,她的身体不再痉挛,又恢复了之前沉睡的模样。
颜济航握紧手心的铜钱,他的手垂了下去,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颜先生,你没事吧?”见颜济航久不言语,陆锦添忍不住问道。
“谢谢,我没事。”颜济航说,忍不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