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那天待到下午三四点就回去了。
出门时,应钧强制性地给他戴上了围巾,让他开学后再还。
季昀将脚蹬踩地飞快,脸半埋在围巾里,双颊被风刮地通红。天色渐渐变暗,路灯一排排亮起,季昀飞速碾过一地昏黄,身影被拉长又缩短,沿着影影绰绰的小道骑回了家。
上楼后他仍是没平复好激烈的心跳,耳边还回荡着应钧带着笑意的那句“阿昀”。
下午打完篮球时,韩仲蹬蹬蹬地跑上楼喝水去了,应钧一边用食指转着球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凑近了季昀,在他耳边叫了声“阿昀”。
季昀被他不怀好意地吹了一口气,身子都僵了,抬眼看向应钧。
那人嘴角带着笑,说:“我看刚刚小仲这样叫你,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季昀的脸偷偷红了,扭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应钧在身后揽过他的肩,胸膛贴上了他的后背,季昀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此时胸腔的震动。他低笑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么容易就害羞了?脸皮比小仲还薄。”
幸好两人很快就上了电梯,进房间后又指导了会儿韩仲写作业,季昀就起身告辞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季昀一直约不到应钧还围巾。应钧家似乎人口众多,年前年后亲戚间走动特别频繁,他好几次问应钧,对方不是在七大姑八大姨家,就是有叔叔伯伯的孩子来家中做客。
如此几次后他终于作罢了,准备安安心心地等开学。
这个年季昀家过得依旧冷清,只有外公外婆在除夕那天来了一趟。四人安静地地吃了顿并不是太丰盛的分岁酒,期间,外婆问了几次季昀的成绩,他都一一答了,外公偶尔插话道让他好好学数学,不要偏科,他也乖巧地应了。晚上七八点收拾完后,两位老人在客房睡下了,纪妈妈最近总是头疼,泡了会儿脚后也早早回房间睡了。
季昀帮着理了碗筷,扫了地,将屋子上上下下都整理得一尘不染后才抱起睡衣去了浴室。
他洗完澡出来直接钻进了被窝,打开房间里的小电视调到了中央台。
其实季昀觉得一个人守岁挺没意思的,但窗外的鞭炮声太过震耳欲聋,他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兴致寥寥地看节目。
今年季昀没有再群发祝福了,只给了室友和几个玩得来的女生发了几句。在打开和应钧的聊天界面后,他捏着手机想了很久,一行话打出,却迟迟按不下发送的键。
他总觉得自己将心思表现地太明显。应钧是喜欢女生的,他想。而且他现在的身份是应钧的同学、好朋友、兄弟之一,每次应钧对他好,关心他,又是送药又是送围巾的时候,他总羞愧地想把头低到地里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季昀,你真卑鄙。
仗着朋友的身份,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关心,不希望打扰他却还是在心底暗暗期待。
但每次他唾弃了一番自己,打算退到安全距离外,做好了完全的建树后,应钧又轻笑着过来跟他叹道:“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
于是季昀的心理防线再次崩塌,总忍不住地沉沦,溺毙在应钧温柔的密网中。
此刻他也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他想,最后一次,今年的最后一次。
他迷迷糊糊地料想过他们两人的未来,肯定不会是一片坦途,也许路上铺满了荆棘,也许两人越走越远终究陌路,但他想着,至少这时还能再正大光明地祝他新年快乐。
应钧这次回得很快,发了一句:“谢谢,你也同乐。”
季昀将手机按在心口,酸着眼睛低声笑了起来。
……
季昀整个寒假深居简出,作业很早就做完了,他就把知识点又理了一遍,笔记写了几大本,书桌上贴满了小纸条。
开学后,山松有一次摸底考,季昀闷声不响地拿了班前五,惊掉了很多人的下巴,老师们也逐渐关注起了这个沉默腼腆的男生。
而出成绩的那天季昀就被室友押着去了食堂请客。他笑得无奈,但也开心,期间还问了寝室长一些有关建模的问题。
室友们都很奇怪,季昀平时的表现就是个典型的文科生,物理差得不行。在这次大放异彩之前,他拿得出手的成绩只有语文作文。他这人怎么会放了个寒假回来就转型了?
他们不解,季昀也只是笑笑,转移话题,说好朋友快过生日了,想送他一个模型。
寝室长是个能人,十八般武艺,三百六十行都略懂点皮毛。季昀问得认真,他讲得也兴奋,语气还格外带动气氛,勾得其他人饭也不吃了,凭借着微薄的理科知识在食堂的小餐桌上来了次临时的讨论会。
一个星期过完,季昀骑车去了手工艺市场和复印店,带回来十几片薄薄的木板和图纸,钻进房间里倒腾起来。
他之前从网上找了一个中国古典建筑的工笔图,自己又下了些资料和图片,把中间的条条框框按自己的想法细化,都确定好后便把木板搬到了阳台开始做工。
秦淮誉在几天后发现季昀的手心长满了水泡,他惊悚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季昀张了张双手,说:“锯木头锯出来的。”
“……”秦淮誉又指着他指根处新长出来的茧问:“那这些呢?”
“锯木头锯出来的。”
“……”秦淮誉不想管季昀了。
又过了两个星期,季昀手上的水泡都消了下去,秦淮誉却又惊悚地发现他的食指指腹贴了片创可贴,有一些血迹氤氲了出来,看颜色已经干了挺久了。他拽住季昀的手腕,问:“你又怎么了?”
季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被一片木屑扎到了。”
“……”秦淮誉要崩溃了,真的。他赶紧跑去抨击了寝室长,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带成了这个样子。
季昀虽然手上都是伤,但当他看到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古式建筑时,连眼底眉梢都带着喜悦。
他中间做废了很多块木板,于是又去了一趟市场补充原料,老板看到他时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小伙子又来了啊!”
转眼就到了三月,他紧赶慢赶也有些迟了,于是放弃了一些楔形结构,将剩下没做完的改为用木材胶黏上。
他最近熟能生巧,再也没受过伤,于是秦淮誉也没逮住什么错处好批评他。只是指根处细细的老茧让他写字都有些不习惯,偶尔碰到时会有一些疼。
应钧的生日在三月三号,刚好是周五,季昀不太想邀请应钧去自己家拿礼物,况且应钧周围好友这么多,那天应该会很忙,所以他还是决定亲自将礼物给他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