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汇演结束后又过了半个月，山松中学才迎来期末考。
季昀那晚被冻惨了，睡觉时又没关窗户，脚底心被呼啸的风吹得冰凉。
一早起来，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脑袋还钝钝地疼，他就知道自己又光荣地感冒了，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被秦淮誉等室友笑了好久。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米色的羊绒围巾，往脖子上缠了两圈，就这样哆哆嗦嗦地勉强过了一个星期。
中间有几次碰上应钧，他看到季昀发红的鼻尖就知道对方又感冒了。
应钧咧开嘴无情地打趣了季昀一会儿，然后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揽过季昀的肩，让他注意保暖，注意通风，记得喝热水，如果还没好就必须要去医务室买药。
应钧的一只手臂沉沉地搭在季昀的肩上，说话间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后，季昀觉得痒，微微偏过头躲开了些，注视着应钧的眼睛。
那双眼黑亮有神，熠熠生辉，看得季昀飘飘然，耳边的叮嘱也听地云里雾里。
应钧又叹了一声，掌心重重揉上了季昀的发顶：“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这句季昀终于听进去了，抬起头朝着应钧就是一个软软的微笑，他说：“好。”
接下来几天，季昀的感冒很快就消失无踪，一如当初来时的汹涌。寝室长啧啧称奇，感叹他一次感冒可以病半个月，虽然是拖到了期末，但好歹没带着病毒跨年。
寝室长这人一向是人糙嘴毒，但初衷总是好的。季昀笑眯眯地听完后还跟他请教了一下怎样在冬季锻炼身体，在听到“冬泳”“晨跑”这些词时，内心抖了抖，就客气地打发走了正讲到兴头上的寝室长。
期末考持续了三天才结束，季昀自知是考砸了，从教学楼回到寝室的路上有些闷闷不乐。
这个学期特别长，再过十天左右就是除夕，学校也不敢让他们考完后再留下来分析试卷，当下就放了寒假。
季昀回到寝室慢慢地整理行李，理完后就背着一书包的寒假作业，手拖行李箱走出了学校。
当他坐上公交车后打开手机，才看到应钧在好几天前给他发了条短信：“感冒好点没？”
季昀把这几个字看了好几遍，都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在往上扬。他删删改改地编辑了好久，才回了一条：“已经好了，我今天开机才看到。”
就这样捏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应钧的回复。季昀想着，他现在大概正忙呢，或者跟自己一样，手机关机了。
直到他吃完晚饭，踱回房间后才收到了短信：
“好了就行，你就是身体太差才老生病的。本来我前几天买了感冒药想给你，一直太忙就忘了。”
季昀两眼就看完了，高兴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按捺着兴奋的心情回道：“谢谢啦，我之前还想着要趁寒假锻炼下身体的。”
这次应钧回地很快，估计也正捏着手机：“那正好，来我家小区打篮球吗？我教你。”
季昀看着“我教你”这三个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他赶紧放下手机飞快地搓搓脸，才又捡起来回道：“行啊行啊，你愿意教当然好。什么时候去？”
应钧跟他约定好了时间，两人又聊了会儿考试，直到纪妈妈在房间外第三次催他去洗澡，季昀才依依不舍地跟应钧道了别。
寒假过得飞快，季昀每天待在家里写作业、做家务，偶尔跟纪妈妈出去置办下年货，就到了跟应钧约定好的日子。
这天，季昀起了个大早，单穿了件加绒的卫衣就蹬着自行车去了应钧家。
季昀自小就对这一大片区域熟悉至极，他左弯右拐地绕小路骑了三个街区后就看到了铁艺栅栏围起的一栋栋砖红色建筑。
小区的安保很严，虽然季昀看着是个半大的高中生，一双眼睛明亮无害，但守卫还是将他拦住了，细细问了他找哪栋住户，并登记了来访名单，才将人放进去。季昀蹬着车骑了一圈，找到了篮球场，就利落地翻身下车，掏出手机给应钧去了个电话。
应钧接得很快，话也特别简洁：“你到了？在那等我，马上下去。”
季昀乖乖道了声“好”就靠在篮球架下等着应钧。
不一会儿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季昀转过头，却看到应钧夹着篮球立在不远处，双眉紧蹙，表情不是很好看。
季昀突然有些紧张，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时，应钧开口了：“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的，季昀却松了口气笑道：“你不是说要教我打球吗？而且我今天是骑车来的，喏，车都停那呢。”季昀朝着一边努了努嘴，示意应钧去看。
应钧身高腿长，几步后就站在了季昀身前，似是有点无奈：“你感冒才刚好，要是再病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季昀此时身上和心里都暖暖的，怎么会感到冷，于是跟他打着哈哈，让应钧教他打篮球。
“像这样……两脚分开站立，左脚前，右脚后……身体微微下蹲……再蹲一点……然后右手手掌弯曲，有规律地运球……”
虽然初中和高中的体育课都有教过篮球，但应钧还是从基础的姿势开始，一步步纠正季昀做得不正确的地方：“要感觉是你在运着球，而不是跟着球跑。”
教了会儿，应钧让季昀运几个来回给他看，练到满意后，他突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一个跨步，侧身上前与季昀飞速擦肩，球就稳稳地运到了他手上。
季昀在一瞬间被夺了球，愣愣地直起身看着应钧，而后者用食指将篮球转得飞起，嘴角是略不怀好意的笑：“我们换个方式练，你从我手中抢球，怎么样？”
季昀无语地看着他，下一刻，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应钧赶紧夹着篮球满小区地跑。
两人闹了很久，出了一身汗，应钧只觉得口干舌燥，便揽住季昀的肩往楼上拖：“去我家喝杯水，顺便给你看看我新买的游戏机。”
季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上电梯，到了应钧家门口。
“我回来了。”应钧打开门，在玄关处换鞋，顺便叫了一声。
里间走出一人，季昀看到，赶紧叫了声：“阿姨好。”
“咦，你是小钧的同学吗？快进来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应妈妈将季昀拉进了客厅坐下，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果汁还是牛奶？”
而应钧已经从橱柜里拿出了两瓶水，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我们喝水就好。”
应妈妈看到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韩叔叔前几天出差去了，韩阿姨今晚又加班，所以她托我们照看一下小仲。”
应钧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问道：“小仲呢？怎么没看见他？”
“在少年宫呢，等下你去接他吗？”
应钧却将目光投向了季昀：“一起？”
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近，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再加上有长辈在，季昀此时有些拘谨，所以他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好。”
应妈妈又拉着季昀说了会儿话，就出门买菜去了。应钧领着季昀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应钧的房间贴着竖格墙纸，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地毯，窗边的书架上整齐地摆着一排排书，季昀走过去看，发现大部分讲的都是建筑构造。
应钧拉开桌前的电脑椅招呼他坐下，探身从抽屉里拿出游戏机，在他眼前摇了摇：“玩不玩？”
季昀有些迟疑，问道：“等下不是要去少年宫吗？”
“还有一个小时呢，可以先玩几盘。”应钧把游戏机连上房间里的电视屏幕，“而且小仲也不是个小孩子了。”
“那好。”季昀看着应钧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手柄，甚是好看，于是弯起眼睛笑着应了。
两人在地毯上盘腿坐着玩了半个多小时。应钧发现季昀其实反应特别灵敏，上手一遍就熟悉了，有几次还险些被他赢了。
于是应钧使了坏，故意没教全，让季昀在原地兜圈子，自己操纵着小人冲过去端了季昀的窝。
季昀却从来没怀疑过应钧。他只会在又一次输了后转过头认真请教：“你刚刚在空中闪避的那个动作是怎么做出来的？”
应钧没法，只好装作一副不小心忘了的样子慢慢教他，但还是被季昀一次次地学会了很多高难度动作。
到最后，季昀攻势全开，打得应钧一个不留神就输了。应钧无奈地放下手柄，歪头看向一旁笑出了梨涡的季昀。
后者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吁出一口气，叹道：“终于赢了。真不容易啊。”
虽然话里看似饱经风霜，但季昀面上还是笑得很开心的。应钧看着他嘴角小小的梨涡，只觉得心里软软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干得漂亮。”
季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半晌，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出门了？”
应钧收回了手，站起身，顺便也把季昀拉了起来：“对。我去衣柜里给你找条围巾，你先等等。”
二人向厨房里的应妈妈道了别，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季昀之前还极力推脱应钧朝他脸上盖来的大围巾，现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才开始庆幸没单穿一条卫衣出门。
应钧看他瑟缩着的样子，好笑道：“现在知道感谢我了吧？嗯？”
季昀脸上挂不住地笑，到后来整张脸庞都被呼啸的风吹僵了。应钧一直注意着他，看到他渐渐变红的鼻尖，无奈地探口气，伸出在兜里捂了很久的手给他搓脸。
季昀跟他面对面，脸被应钧略粗暴地边捧边搓，表情都开始不受控制。
应钧手上随意地搓捏揉着，给季昀摆弄出很多好笑的模样，嘴里还要评价道：“傻里傻气的。”
“……”季昀脾气好，并不想跟他计较。
待两人到了少年宫，正好赶上放学。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到远远走来的应钧，飞速奔了过来，大喊道：“阿钧哥哥！”
应钧冲他摆了摆手，他就止住了扑过来的势头，站定了，冲旁边的季昀疑惑道：“这个哥哥是谁？”
“是我同学，你要叫他季昀哥哥。”应钧想伸手接过他的书包，却被韩仲躲开了。
韩仲嘻嘻笑着：“妈妈说了，自己的书包自己背。”转过头，乖乖地冲季昀叫了一声，“阿昀哥哥。”
季昀愣了愣，被应钧调笑的目光看得有些面皮发红，随即抬手轻轻抚上了韩仲的头。
两人牵着韩仲一左一右地走着，季昀问道：“小仲多大了？”
应钧正想开口时，韩仲抢答道：“六岁了！”
“嗯？”季昀有些吃惊，“六岁这么高？”
应钧哈哈笑道：“小仲从小就跟着我一起打篮球，吃得又多，当然长得快。”
韩仲听着很是得意：“应阿姨说我以后会长得比阿钧哥哥还高呢！”
应钧却一个巴掌轻轻拍了下来：“小兔崽子，等你先长到我这么高再说吧。”
三人回到应钧家，刚好赶上应妈妈做的午餐，吃完后，韩仲钻进房间写起了作业，季昀就和应钧在一旁闲聊打游戏，美名其曰锻炼韩仲的心性和毅力。
但下午去了篮球场后季昀就笑不出来了。
韩仲虽然才六岁，技术却完全碾压菜鸟级别的季昀。
在韩仲又一次带球闪过季昀的阻拦后，他终于忍不住笑倒在地，冲应钧喊道：“你快教教阿昀哥哥吧！”
应钧也在一旁笑，走过去将韩仲拉起，又拍拍季昀的背，道：“你别跟小仲说我刚教了你一个上午啊。”
季昀只觉得有苦难言：“不是，小仲真的很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