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车又逛了会儿,磨磨蹭蹭到下午四点,终于动身去了酒店。
坐电梯上了六楼,推开包厢的门,看到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我走上前寒暄,与记忆中的脸比对,不甚自信地叫她们的名字。
还好还好,没有叫错。
毕竟女大十八变,我要是真叫错了名字会很尴尬的。
其实我是怕她们手撕了我。
班长手上拿着两个麦克风,坐在点歌器前张罗:“先活络活络气氛,有没有人要来唱歌啊!”
不多时包厢内就传来阵阵歌声。
又过了会儿,人都陆陆续续来齐了。
我坐在位置上看一个个或纤细或匀称的身影到处走动。大概已经四五年没见了,我看着一张张明艳的脸,往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认出这是谁。
我们八个男生也全来了,还有两个带了女朋友,勉勉强强凑了一桌。
酒席吃到一半,就有人带头敬酒。每一桌喝过来,有几个用的还是白酒,让我头皮阵阵发麻。
走动到我们这一桌时,染上红晕的几张脸还会偏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我:“这不是季昀吗!都这么多年没见了,终于舍得出来了!来来来,你必须要喝三杯!”
曾经同寝的好友们都哈哈大笑,不仅不阻拦,还起哄着要带头灌我。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面上无奈,心底还是有点高兴。
好久没体会到被朋友包围的感觉了。我摇头晃脑间不禁想到了小陈。他总是在下班时间想拉我去过年轻人的生活,却总被我婉言拒绝。
也许下一次,可以试试吧。
酒过三巡,最后的水果也端上来了,却没几个人安坐在位置上。
大家都喝的有些上头。当初的同学大部分都成家了,有些还要回去照顾孩子,便早早退场。留下的很多性格跳脱的女生漫场乱窜找曾经的好友合影,其余人都围在点歌器旁要来个自己的主场。
我们这桌走了两个结婚的,说是家里老婆管得严。还有两个带着女朋友,在近十一点时也告退了。留下我们四个单身汉面面相觑。
江峰面色酡红,语气很是感慨:“我们上一次全聚齐的时候,还是好几年前。”
许炜也附和道:“对啊,那时候大学刚刚毕业没多久,没想到一下就过去了四五年。”
于是两人又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我,愤愤道:“每次要么少了你,要么少了秦淮誉!你们说怎么罚!”
我趴在桌上装死,想投降:“大哥们饶了我。你们都灌了我这么久了。”
秦淮誉在一旁无奈地笑:“我们俩都赔罪赔了几个小时了,够了吧?”
“不够!”许炜眼珠一转,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你们来讲下这几年的感情经历就放过你们。”
听到这句话我更想装死了,闭上眼趴在桌上无力地哼哼。
身旁秦淮誉的笑声低沉地响在耳侧,我感受到他捏了捏我的后颈:“你先还我先?”
我一阵激灵,睁开眼看他:“我可不来,你先吧。”
秦淮誉又笑了几声才缓缓开口,语气不慌不忙,像讲故事般:“以前高中喜欢上一个,没去追。大学时谈过一个,毕业就分了。这几年一直单着。”
许炜和江峰听的很不尽兴,嚷嚷着抗议道:“高中那个我们怎么不知道???还有大学的,一个也不能放过!”
秦淮誉避重就轻,眉眼淡淡地说:“高中那个就不讲了吧,一个学校出来的,大家难免有听说过。都这么多年了,就让事情过去怎么样?”
江峰觉得可行,但是又忍不住八卦的心,两眼放光地报了几个名字,问在不在这几人里面。
秦淮誉笑着摇头。
许炜的好奇心也被挑起来了,接着又报了些,还是看到秦淮誉摇头。
我也不装死了,撑起头看他。他看过来,意义不明地笑了下,问我:“想知道吗?”
这不是废话吗,我连忙点头。
谁知道他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才扫我一眼:“不告诉你。”
我吐出一口老血,摆摆手示意自己也没兴趣知道。
女生那边歌声一直没停。我坐起靠在椅背上,听她们哼唱着高中最爱的歌谣。
一首首熟悉的旋律在脑海中飘荡,前尘往事一一浮上心头。
那段努力拼搏的时光,还有无望苦涩的暗恋,以及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
大概真的是酒意上头,很多模糊不清的过往竟然浮现在眼前。
我甩甩头,将所有负面悲恻的情绪抛开。
秦淮誉已经在许炜和江峰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讲完了大学女友和这几年的经历。三人感叹一番后又将目光锁定了我。
“……”刚想借口尿遁的我立马被拽了回来。
这才彻底放弃抵抗,清了下嗓子,开口时语气带着些旁人都能察觉出的颤抖:“大三谈了一个,谈了七年。分开了。”
众人不禁陷入了沉默,尤其是许炜,看我的眼神都透着股愧疚。
我简单调整了下刚刚的失态,露出一个宽和的微笑,安慰他们道:“哪有情侣不分手的,你们放松点。”
秦淮誉突然揽着我的肩站起来道:“走,唱歌去。”
还来不及反对我就被拉走了。
女生们看到我们走来表示很欢迎,并且宽厚地让出麦克风允许让我们插队唱几首。
“唱啥?”江峰在点歌器前犹豫不决。
“我终于失去了你。”秦淮誉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这首歌一度在我们班很火,我们曾经还比较过赵传和李宗盛的版本,两边都众口难调,各说各的好。我私以为赵传版乍一听特别高昂,细品下来却透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心痛与宣泄。李宗盛虽然声音较沧桑,更多的却是洒脱与千帆过尽后的波澜不惊。
秦淮誉在我手中塞了一个麦克风,看着我笑,要与我合唱。
我老脸一红,众目睽睽下又跑不掉,干脆豁出去了,心想跑调就跑调吧,老子不管了。
“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你劝我要耐心等候。
并且陪我渡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如此地宽容。
当所有的人靠近我的时候,你要我安静从容。
似乎知道我有一颗永不安静的心,容易蠢动。”
秦淮誉的声音低沉,气息很稳。由他引导着,我一下就找准了感觉,也开口唱道:
“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
我终于拥有了千百个热情的笑容,
我终于让人群被我深深的打动,
我却忘了告诉你,
你一直在我心中。”
心脏用力地跳动着,所有的酸楚和委屈如开了闸的春洪,一下来的汹涌。我无力控制心里的钝痛,任它们咆哮着泄出,随着间奏调整呼吸进入副歌:
“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压在心上沉甸甸的情绪终于散去,我渐渐看到前方透出的光亮。
一曲唱毕,身边都是掌声。秦淮誉冲我眨了眨眼,在一丛丛的光束中间倾身,在我耳边说道:“祝你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