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妙为什么偏就找秋娘子做这笔生意呢,她早就打听过,秋娘子生意诚信待人,这样生意暂且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二是秋娘子有个弟弟便是滕溪最大的酒楼琼海楼工作,香干的生意便可以越做越大。
不过张妙、祁律都未成年,这生意的契约还是找来陈应签的,私底下,张妙便绞死脑汁想新的吃食法子,如此一来,便是直接卖断与琼海楼,悄悄的攒了一笔银子。
这样她才能放下忧思,这些银两养活两个人绰绰有余,张妙有时候还偷偷的给王玉雅买的发簪,给张昂添些文房四宝。
斗转星移,日月变换,张妙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一下子把年幼的自己抛在身后,那个充满鲜血与哭声的夜晚仿佛离得很遥远很遥远,只偶尔想起,突然想起自己原来还叫做“陆霜”。
张昂坐的端端正正的,手里拿着书卷,心思却悄悄的飘到对面,祁律低着头认真写字呢。
虽然算不上敬茶的学生,祁律依旧要跟着学堂的进度进行每旬的考察,不仅仅是书本的背诵,便要一一解字释义,一开始他是半壶水的水平,答不上也是要挨手板的。
澄远寺的钟声幽幽的传来,张昂终于道:“放学。”
学子们鱼贯而行,把自己的卷子整整齐齐的放在台上,今日便是俗话说,“冷在三九”的小寒。考完试再过三日来学堂领取课业,众人便可开开心心的在家猫冬过年了。
魏巍站在门口处,翘首等着祁律出来,虽说他是知县之子,怎么也算是官宦子弟,可他偏偏生的俊秀飘逸,待人亲切友善,张妙觉得这个师兄的确算是古代君子了。
左等右等,旁边的小厮便是心疼自家主子了,劝道回马车等吧,等祁小哥出来了,小的喊住便是。
话音刚落,那边的祁律高瘦的身影便闪出来了,他这六年长得飞快,原来还矮了大家一头,现在确实鹤立鸡群的样子,不过实在是瘦的厉害,像是一株急于成长的青竹。
“祁律!祁律!”魏巍雀跃的晃了晃手,赶紧把快步走过去的祁律喊住。
“什么事?”祁律一身崭新的深蓝棉袍,长发精神的束的高高的,他说话声音低低的,却清晰有力。
魏巍从衣襟里掏出块木牌,四方型,做的甚是精致,上书一“魏”字,道;“后日港口剪彩,可热闹了,可是好位置有限。”
说着嘿嘿嘿的笑着,祁律接过去,上面还有魏巍的体温,“万国港口”是昌宁建设了三年才成,不过这才是圣上的第一步试水。
“谢谢了,魏兄。”祁律眼里含着笑意,他与魏巍虽身份家世有别,可偏偏对了脾性。
魏巍撇撇嘴,又笑着擂了祁律肩膀一拳,挥挥手,踩着矮凳上了马车,马夫长鞭一挥,便哒吧哒吧的走远。
先去琼海楼结了这半年的吃食银子,又从相熟的肉摊拿了预留的几根猪骨,取了巷口小摊上最后一屉米糕,转了弯酒肆打了一壶酒,沉甸甸的拎回来。
张妙笑吟吟的给自己亲爹热上酒,小桌上已经摆上热腾腾的酒菜,黄铜的小火锅里咕咚咚的煮着奶白的骨汤,鲜红的枸杞点点在其中飘零,热气像是云雾一样蔓延在屋内。
祁律换上家常衣衫,洗的半旧,有日头的时候就晒得热蓬蓬的,垫满棉花的鞋子穿进去简直享受极了,外面夜黑风高,房内却温暖如春。
陈叔将种种涮菜端上桌,有荤有素豆制品类、菌菇类、蛋类制品共十几样,张妙殷勤的给爹娘舀好调料,现在时新的蘸料便是豆酱、花生酱、香油、陈醋等物。
不过张妙可不是闲的,她从客商手里淘换来的一堆孜然,不过在南疆他们都称“小茴香”,做镇静、缓解肠胃气胀并有助于消化的药材,好不容易七拼八凑攒了一大袋“药材”。
入冬天气渐渐冷了,张妙便赶紧拿出孜然些碾成颗粒状,今天食火锅正是用的时候,琼海楼早就推出这种黄铜火锅,因为使锅汤常沸以熟菜肴,随煮随吃,荤素随意搭配而备受欢迎。
张家夫妻哪有不知道的,张妙他们的那些赚钱生意也不多加阻拦,反正本朝对商贾后代进学做官并不严苛,且张妙一个女孩子,见些世面有了傍身银两,并无坏处,只他们暗中多加保护帮助即可。
张妙吃着鲜香的火锅,还是有些缺憾,要是有辣椒,此时做个麻辣火锅简直快活似神仙。
王玉雅见张昂一杯接一杯的喝个不停,赶紧拦下去,并不是不让喝,不过是张昂年纪也来了,喝得烂醉不知还要头痛几天,实在是得不偿失。
某“妻管严”只得下了一碟白玉菇,吃了一阵问道;“玉雅,那臭小子最近给你来信了吗?”
王玉雅边给大家张罗涮肉吃,边回道;“儿子的信向来不是一起来的吗?哪次还能落下你不成。”
转眼看着相公心不在焉的夹着蘑菇递到嘴边又不吃,张昂嘴里骂着,手里打着,但是儿子还不是最疼的,这快一年了,张素一次都没有归家,且书信也减少许多。
张妙是知道这个哥哥的,实实在在是个书生式的人物,这不是个贬义词,相反的,张素符合了张妙对于书生的所有美好的定义。
长袍宽袖,束带当风,知行合一,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书生,面对亲爹的各种挑剔,只会委屈的躲在王玉雅的身后。
他又在一个实力强大的藩王手下工作,行事妥帖有礼,圆滑但是讨人喜欢,眼睛里自有一股摄人的威仪。张妙这等榆木脑袋的现代人,也对这个大哥哥仰慕不已。
张妙拉拉王玉雅的衣袖,在她手里也问道大哥哥什么时候回家,王玉雅却只能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最近西南不安定,张素归期也难以确定下来。
祁律问道;“莫不是越城的事情?”这便是奇事了,滕溪离西南千万里不说,何时事情传的人尽皆知了。
“那边来的一个商人,今日在琼海楼胡呲,小二与我讲的。”祁律随意的答道,别看他一脸内敛寡言的模样,越是有人与他分享那些“秘密”。
张昂将鲜嫩的羊肉蘸上酱料,慢慢咀嚼,平常一年到头难得美味,犹豫道;“西南的日子还算好,苦也有苦的过法,也是习惯的,便是其他的地方年景越发的难过。”
王玉雅夹了好些猪肉藕碎搓的丸子,放到张昂的丸子,笑了一声道;“您张大人赶紧赶紧去越城悬壶济世,看豺狼看着这善心是一口吃了还是慢慢品味呢?”
“那些人,便是抽筋扒皮也不为过,连禽兽都不如。”张昂一听此话,火气也是上来了,儿子在安王地下干活,他本身也有点人脉渠道,越城的事现在是按下去了。
像张昂的这样的都门清了,更不用提世家与官府,不过是圣上脸上一层遮羞布,再揭下来如同掌嘴了,实在是闹得太不像样。
真宗前年年末,下了个诏令,华藻繁缛就不赘述了,反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越城为试点,私人便国有。
期间种种污秽之事,虫灾旱涝偏偏都跟赶趟一样,都撞上了,导致曾经繁华的越城成为鬼蜮一般,圣上盛怒之下,还不能放在台面上处罚各级官员,反正事情还在胶着中,不过是各方势力的博弈。
王玉雅岔开话题,在孩子面前谈论此事实在是不适宜,众人只得话起年底最轰动的事情--万国港口。
大抵上凡夫俗子也说不上什么□□上国的优越感,能吃饱穿暖就是最重要的事,不过这么大的壮举,也值得百姓毫无疲倦的一日又一日的热谈。
祁律趁机拿出魏巍的牌子,张昂对于这个官二代的学生还是挺满意的,大家一致商量后,后日一齐出发看剪彩。
次日,滕溪的早晨还是十分的寒冷,祁律满头大汗的在院内练功,打了一套拳法,薄衫早就汗湿,贴在身上透出肌肉的轮廓。
陈叔在一边慢悠悠的扫着落叶,一派悠然自得。
敲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脆,祁律快步过去接过信件,正是张素的来信。
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张素年底前便要回来回来一趟,掐头去尾路上的车程,满打满算还能在家呆些时日。
王玉雅马上笑得合不拢嘴,现在就开始张罗一应事务,张昂还是那副正经先生的模样,踱步回到书房,但是那与平日里不相符的轻快步伐,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张妙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撩撩了一头乱发,新的一天又来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