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静静的立在房外,着一身灰白的粗布衣,听到里面传来的读书声,倾耳细听。
王玉雅给他的那些衣衫已经妥善的放在柜子的高层,向陈应借了些许铜板买了套耐摔打的粗布衣穿,每日天未亮便起,与陈应一起干活。
“你便天天干这些活,就以为是报恩了吗?”那个男人的声音冷冷的,他其实很少说话,却突然和自己说了这些话。
祁律想了想,自己还能干什么呢?陈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小子,只轻飘飘的说了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就把他撵到学堂那了。
他本就是晚去早退,几日过去了,张昂愣是没发现学堂外还有个新学生,听了几日书,祁律像是若有所悟,不用撵,自己就按时去了。
祁律站久了,就蹲着墙角撑着下巴听,房间咯吱一声打开,一个少年面红耳赤的出来,抵着檐柱站着。
少年左右张望,见祁律蹲在那,便走过来,轻轻的踢了一脚“嘿,你是谁,从哪跑来偷听的。”
祁律向右挪了一步,离他远些,少年见了更是来劲,贴过去一起蹲着,用手推着祁律的肩膀,问东问西。
嘴上虽然不言不语,祁律可没少见这等闲的出奇的少爷们,“嚯”得站起身,不管不顾的往院里走。
那少年被三番两次拂了脸面,气急上前扣住祁律的肩膀,低声道:“别给脸不要脸,不过哪里来的狗杂种,还想念书呢。”
祁律只推开他的手掌,刚准备往前走,却感到背后剧痛,扑倒在地,接到被少年骑在背上。
“你的狗杂种主人在哪呢?怎么不来救你这个狗杂种呢?”少年恶毒的骂道。
他彼时也顾不得什么先生戒律,心头一股邪火只要肆意的发泄出来,哪里管的更多,抡着拳头不管不顾的砸着。
祁律并不抵挡脑袋、背部的拳击,只鼓足力气一把将他掀翻,瞬间局势逆转。
徐阳慌乱的挣扎,但只是枉然,只感到对方铁箍一般的手掌,将他钉在地上,祁律高高在上,轻轻的扇了他一巴掌。
“你又是哪位?”
徐阳还未从扇脸的耻辱中反应过来,听闻此话,气的闷声大吼。
这场闹剧,以张昂的怒吼结束,本来徐阳日间在学堂打瞌睡,被先生责罚到外面好好清醒清醒。
谁知他还招惹别人,虽然大家看到祁律骑在徐阳身上的画面,可谁也不能说祁律有错,
毕竟祁律背上清清楚楚的几个大脚印,还有肩背上各种淤紫,徐大公子只背上沾了点尘土,脖子上红了点,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张妙气嘟嘟给祁律换着手掌的纱布,陈应望手上倒上刺鼻的药酒,双手来回的搓揉,用力的按搓祁律的肩膀上。
“嘶。”祁律痛的直吸凉气,五官都歪七扭八的,连呼陈叔轻点。
陈应冷漠到;“活该。”
张妙也在一边连连点头,祁律若是不那么倔,也不用挨什么打,最后还要跟那个什么徐阳道歉。
掌心都包着雪白的纱布,张妙只得在祁律并起的手指上划拉,认真的教导他处事方法。
谁知那祁律狼心狗肺的,不明白好人心,张妙写一个字,他喉咙就叽咕叽咕的发出笑声。
一张脸一时痛的扭曲,一时又开心的展颜,张妙只得无奈的叹气,真是对牛弹琴。
谁知祁律跟陈叔一起笑起来了,小小的人儿,还学的大人叹气了。
这件热闻过去了,张妙反倒不去学堂学习了,她一头闷到自己屋里,鼓捣东西,只祁律还是每日去学堂听学。
张昂曾说在学堂再设一座,祁律却是推脱了,他来去时间不定,不可打搅学堂的其他人。
况且,祁律心里道,他时不时还得去看张妙,跟她解闷,在学堂里实在是不方便。
张昂坐在书房里叹气,王玉雅时不时进来换成热茶,她这个相公,只要是读起书来,那就是废寝忘食,若没个人来提醒,估计就能活活饿死。
“这是怎么了,张大学士又在忧国忧民了?”王玉雅坐在一旁缝补意见藕紫的披风。
张昂把书本搭在脸上,仰着头坐在椅子上,声音闷闷的从书本下传过来。
“我观祁律少时读过些书,且问答,说的还算过得去。”说完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能得自己相公的一句赞,那“过得去”也不仅仅是“过得去”而已,不过这叹气?
“读书好是好事呀,你怎么反叹气起来,”张夫人怎么不知道,张昂最喜好人师,卖弄那点墨水。
张昂一把抓下脸上的书,掷到桌上,冷哼一声道;“勉强过的去而已,哪里谈得上好。”
王玉雅也不多问,就让他憋着,有些人就是当了爹,教了学生,还是那个狗脾气,所以万万不能惯着。
接着细心看了几日,总算是悟出那声叹气了,那祁律每日是认真听讲了,可他更认真的跟陈叔干活了。
张昂自然放不下架子,说什么我看你是个好苗子,跟我读书吧的话,只咬牙切齿的恨他不长进。
祁律不知悟没悟出自家先生的意思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每天依旧该干嘛干嘛。
夏日炙热难耐,学堂里倒少了两个人,一是前些日子与祁律打起来的徐阳,他家派了仆人送些药材告歉便没来,一是张妙。
学堂里面人多体热,张妙在里面待不了半刻,便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王玉雅早早将她带回房学习。
一日晌午,张妙便趴在矮桌上睡了个囫囵觉,睁眼就看到祁律低着头写字,一手还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
祁律见张妙醒了,便将桌上晾好的温水递过去,张妙一边喝完,见他额角汗津津的,料想刚进屋不久。
在纸上写道:“天气炎热,怎么还在外头干活。”她笔力不够,写出来的字也是歪七扭八,是一团小孩子气。
祁律接过纸笔,在下面写道:“不碍事,陈叔兴致好教我两招。”
张妙对于陈叔实在是摸不着深浅,陈应第一眼看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是细看下来,他身体壮健,干什么重活也是轻飘飘的完成,并不感吃力。
前两日,有小偷在隔壁偷窃,被主人发现,小偷急中生乱逃到张家,被陈叔一把擒住,大家都夸老人家老当益壮。
可张家顶多算个中等富裕之家,没个家财万贯,陈应也做了许久的老仆,张妙思来想去,可能是陈叔身怀什么健身养生的方子。
无聊的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祁律在一边看着,见她一脸恹恹的样子,翻身出门一趟从水井里拿出些果子。
冰凉的井水湃过了,张妙咬了口红艳艳的樱桃,酸甜适宜,吃的正好,吃了数十颗,便住了嘴,只拿着三四颗樱桃在手里玩。
祁律见她精神头好了些,将剩下的果子又放回井里,拿走张妙手里樱桃,一把塞在嘴里,又拿来纸笔,好好让她练字。
张妙只得认真的练字,现代人用惯硬笔和手机,写毛笔跟狗爬一样,原来在学堂里没少人笑话她。
张昂就让她一日得练五页大字,又派了祁律在一边好好的监督。
现在尚且安乐,自己并不是不懂世事的真小孩,祁律救了自己,现在虽然是张家收养了。
张妙依旧把养活祁律归为自己的事情中,可人小体弱,既种不了田又搬不了砖,没得个赚钱的营生。
改天还得去街上逛逛,看看滕溪都卖些什么吃食,反正家里的厨房是现成的,鼓捣吃食也比较方便。
夜晚,点点烛火将剪影印在窗纱上,张昂倚在矮桌上,一边泡着脚一边看着儿子的书信。
王玉雅拿着新晒的竹枕,一进来就望见桌子上的书信,拿起信封一看,便知已经拆开过。
笑骂道:“儿子写给自个娘的信,你个死老头子也有偷看,便是有什么机密还能跟我讲不成。”
张昂一听,挪了挪屁股,假意认真看书信,并不回应,薄薄几张纸他看了有看,只至感到脚部冰凉才回过神。
张夫人已经铺好薄被,看完自己的书信,见自己相公一脸愁大苦深的样子。
倾身给他擦干脚,一把掀到床榻上,倒干净水盆回来一瞧,那狗脾气相公,又拿来执笔,正奋笔疾书中。
王玉雅无奈的缓步走来,用针挑了挑灯芯,瞬间屋内亮堂不少,又拿起蒲扇坐在旁边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