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黑衣人重伤了,哪怕他倾尽全力,施展隐藏的绝学,也挡不住那彷如狂风骤雨一般密集的剑雨。他看不清李武到底舞出了多少剑,他只记得,少年手中的剑好美,美到让人惊心动魄,美到让他觉得这是世间最恐怖的花儿。
是的,那两把剑在黑衣人眼中就是两朵花儿,或者说是两树花。每一次摇曳,便有无数花瓣飞落,打在黑衣人的身上。黑衣人想要阻挡,想要逃离,但花瓣太多,遍布整个空间,他已无路可逃。
“杀,杀了他!少主将重重有赏!”沙哑难听,带着一丝绝望意味的声音从为首的黑衣人口中传出。他有些不甘,他承认看低了这个少年,毕竟那可是通天碑认可,可以说能与江湖四大公子齐名的天才,而他竟敢大咧咧的直面少年的剑。或许是因为常年身居高位的懈怠,或许是因为少年实在过于稚嫩的表象…
所以他败了,败得十分彻底,只是他不甘心。哪怕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他依然坚持要杀死李武。因为这个少年,绝对有能力影响到少主的未来。
所以他下了命令,而这本来也是少主的意思。
官道两旁,突然显现出十多人的身形,那是早已隐藏在一旁的黑衣人。一支五人小队将李武挡了回来,他前行的路再次被堵死,左右和后方同样如此。
将近二十的黑衣人,仿佛夜色下更加浓郁的一片黑暗,遮盖了李武能看到的一切‘光亮’。这样的阵容,普通一流高手根本无法抵挡,人数太多。这些黑衣人每个都有二流上品的实力,且配合默契。
所有黑衣人同时出手。他们进退有据,五人一小队,形成一个小圆圈,外围更多的黑衣人则绕着小圆圈形成一个大圆。大圆包小圆,形成合击阵法,将李武包裹在圆的中心。
这种合击阵法简单而节奏轻快。小圆内的五人配合出招后,立即与大圆的其中五人切换位置,另外五人则填补上来,再次出招,然后再进行位置切换。如此循环往复,处于圆圈中心的人,哪怕拥有惊人的战力,也会被生生磨死。
官道上一时间叮当脆响不绝于耳。仅仅数轮下来,李武就已受了轻伤,身上平整的布衣被划开好几道口子,鲜血如涓流的溪水,浸湿了衣衫。
他还是太年轻,经历的战斗太少,遇上这种境况便显得经验不足。黑衣人的每一次出手,都让李武疲于应付,毕竟他只有双剑,而黑衣人每次出手都是五剑齐出,且各有各的章法。
所谓久守必失。在将近二十黑衣人的围攻下,李武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多,他的脸上出现一丝苍白,明显是失血过多。
但李武依然紧紧抿住双唇,鲜血随着他的每次挥剑而抛洒在地面,染红了一小寸土地。洒落地上的月光在此刻显得有些惨白,而鲜血显得那样红,以致今晚的夜色显得那么凄惨。
李武的心底慢慢滋生出一股愤怒。他愤怒这些人打扰了自己的平静;愤怒这群人背后的那股势力,躲躲藏藏不敢见光;愤怒那些拆散他的家人,屠灭整条村子的恶人;他更愤怒自己此刻的无力。
“落英”剑诀讲究一心二用,追求出剑快、准、狠,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意。它更侧重于攻,而守则一直是它的弱项,所以数十回合下来,他便受了不轻的伤。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便越是不利。
而能破解眼前困境的,似乎只有那一招了。
月色下,官道上,突然起风了。
围攻的黑衣人没有察觉到,而躺倒在地的三名黑衣人已经昏迷,只有闭着双眼盘坐调息的为首黑衣人,仿佛察觉到什么,鼻翼轻微抖动,似乎嗅到一丝异常。
那风无比柔和,仿佛情人的抚摸,盘旋在场间不愿离去,而风中带着淡淡的甜味。为首黑衣人有些疑惑,他不由深呼吸一口气。下一刻,他陡然睁开双眼,脸上流露出震惊和不安。那丝甜味,是血的气息,犹如被含在口中缓缓散开的味道。
“快散开!”为首黑衣人只来得及喊出这三字,但仍是晚了。
柔风在瞬息间化为最猛烈的狂风,彷如脱缰的野马,在场间肆虐奔腾。而这场暴风的中心,站着一个少年,他身穿粗布衣,有些褴褛瘦弱的身上,散发强悍恐怖的气息。他就是李武,也是青山,更是被通天碑认可的少年。
下一刻,他手中的双剑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狂舞,肉眼看去,只能看到一片虚影。风围绕着剑影而飞,沙尘被裹挟着带到空中漫舞,围攻的数十黑衣人被迫停止了动作。他们听到了首领的提醒,想要躲闪、逃离这片飓风,想要远离那个少年。
只是他们做不到了。飓风肆虐,黑衣被掀起,遮挡面目的黑巾被吹飞,数十黑衣人好像暴露在最明亮的灯光下,接受狂风的洗礼。
场间,李武的双剑越舞越快,直至他的心头突然震颤一下,仿佛原本被乌云遮盖的天空下有阳光透射进来,他的灵台变得一片清明,心底的阴影消失不见。于是,“落英”剑诀里的那一招终于被他顺利施展出来,缤纷舞,三大绝招中的第一式!
只见他的身影跳起,人在半空仿佛悬空而立,双剑被持在胸前,他闭着双眼,头颅微微仰起,有飓风环绕着。月光照射下来,将李武手中的剑映照得洁白似雪,透着寒意。有光开始从剑上射出,不一会便比高空里的月亮还要明亮耀眼,远远看去,仿佛他的手中握着两团光源。
地面的黑衣人感受到半空中如山一般的压迫,他们不由运起全身真气,想要挣脱飓风的缠绕。有几名实力较为深厚的黑衣人顶着狂风已经走到飓风边缘,眼看下一步便可以脱离场间,走到为首黑衣人的身旁。
但还是晚了。剑已落下,犹如太阳坠地,散落无数光芒。数十黑衣人被震飞,光芒笼罩场间,光似利剑,不断穿梭。月夜下,血不断飞起,仿佛喷涌的泉水。
所有被留下的黑衣人在光芒闪过之后,全部重伤躺倒在地。他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黑衣变得破烂,身上的血液横流,染红了地面。场间一片狼藉,只有一人仍在站立着,他身穿粗布衣,拄着双剑,冷漠注视着这一切。
一直盘坐一旁的为首黑衣人被惊得目瞪口呆,他看着官道中央仍然站立的少年,突然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后背升起。
李武不再理会这群黑衣人,他的脸色白得近乎有些透明,这是透支真气的后遗症。如今的他体内真气空空如也,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靠拄着双剑行走。
直至李武蹒跚缓行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为首的黑衣人仍沉浸在恐怖之中。这样的威势,他只见过一次。仅是那一次,便有了他从此追随的少主,而那场景,至今仍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他不敢去追李武,因为他怕了,恐惧了。
官道一旁的密林深处,长着无数差不多大小的树木。此地离官道已有十里远,树木更是枝繁叶茂,很是适合躲藏。而在其中一棵树下,李武正靠着盘坐调息。
他的伤势并非很重,除了失血过多,透支真气外,并无大碍。这一战,是他向江湖展现实力的第一战,虽然有万般不愿,但却无可奈何。江湖其实和森林里的野兽一样,尊崇的是弱肉强食,若是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而一直生活在大山旁的李武,对此深有理解。
这一战,原本是个死局。但李武活着,那群黑衣人重伤,这便是结果。他的剑法终于突破,练成落英剑诀第一重——缤纷舞。只是他的这一绝招,与师傅之前演示的稍有不同。青松仅是凭借气势而舞,而他凭借的是满身的真气,将内心一直积蓄的愤怒释放出来,所以才会显得更加狂暴,杀伤力更强。
官道上的黑衣人应不会再追来,但李武无法确认跟踪他的是否还有其他势力,所以他必须赶在别人寻到之前,尽快恢复实力。
月亮渐渐西沉,密林中一片寂静,一些出来觅食的豺狼虎兽,或许是因为李武调息时自然散发的寒意而不敢靠近。于是今夜的这片树林中显得特别安静,一些平时躲藏起来的小动物更是大着胆子出来溜达。
原本安静或许可以一直持续到天亮,但在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分,正在调息的李武突然睁开双眼,树林中仿佛亮起一道闪电,又转眼凭空消失,而他的身影却是随着亮光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没过多久,那棵树的叶子一阵轻微抖动,随着几片叶子的落下,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树下,那是原本李武盘坐调息的地方。
那同样是个黑衣人,只是有所不同的是,黑衣人的身后披着一件斗篷,他的整个身体都隐藏在斗篷之后,若是有人在此刻看到,定会被吓一跳,以为见鬼了。
“哼,算你走得快。”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如从坟地里传出,在最黑暗的黎明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