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念闵就指望着金玉坊的这笔银子,这个时代,有钱,还有武力,别的不说,当个豪强之流,绰绰有余了。
更何况早年老海狗张在城外前林村买了个青瓦石墙的大院,还有些土地,日后如果有机会将自己洗白了,那就是妥妥的乡绅阶级,士族啊这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路上耽误太久,紧赶慢赶,来到兴化府地界时也比寻常和窝家约定的最长期限还迟了三天,短短的三天,很可能就血本无归了。
没了金玉坊的银子,就靠城外一个破庄园,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江南地贵,尤其田地,祖产那都是,非家破人亡不会出售。
再加上这本来就是海狗张的一个中转站而已,老海狗张就算有着乡绅土豪的梦,也不会投入太多的银子,依稀记得当年老爷子说过这庄园是在一个赌鬼手中买来的,凑巧,本家姓。
你想想,这人赌得连祖屋都卖了,名下还能剩几亩田地?顶天能有个二十几亩薄田,那算是良心未泯的了。
老海狗张也不曾上心,提拔了个外地户作为管家,地息也收得薄些,尽数发往佃户耕种了,只求维持运转,有个掩人耳目的地方。
张念闵也不由苦笑,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庄园,但一直没有如何在意,当年要是知道有需要依靠它谋求生存的一天,说什么,也要买多几十亩田地,薄田良田都好,起码把这些老兄弟都安顿了。
心下也不由暗自打算,他是真的不想在出海为寇了,但时事迫人,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不了卖了这些田地,换笔银钱,重新整修一下福船。
老爷子当年几艘舢板都能站稳脚跟,自己这艘福船在手,怎么也要比重头来过要强吧?
----------------------------------------------------------------------
这一停就是一整个白天,直到太阳缓缓落入海平面,海狗张一行才再次出发。
他白天细细将未来的计划重新想了一遍,想到最后,怎么也离不开金玉坊这笔银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他这个贼子。
眼下也只有探明情况再说。
离开停靠的小岛,航行了小两个时辰才终于到达兴华府近海岸,这里同样有一个海上小岛,算是海狗张的秘密基地。
以往从陆上购买的粮食及日常用品,甚至镔铁等物,统统存放在前林村的庄园中,等待大船的到来。
大船来到后,便停靠在这小岛上,等到夜晚,用小船一趟接一趟的把存放的物资运到岛上,再行装船。
一来这样可以保证船只安全,不至于陷入埋伏,二来也最大化的避免陆上的中转站暴露。
故而停靠好了船只张念闵并没有急着上岸,他打算先派人上岸探下虚实,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然你有超出这个时代多少的知识都没用,做事不周密终究是个早夭的命。
“此去前林村,海滩靠左处有一片草滩,极适合隐蔽,你莫要贪个省事,将船藏好才可上岸”海狗张对着眼前的人吩咐道。
此人名叫王阵,和张念闵一样在海岛上出生长大,是海狗张集团的第二代,自小和张念闵十分亲近。
只不过他爹走得早,在他年幼时就死于海战,所以为了养活老娘,他长到十一二岁时就已经开始上船出海,临阵搏杀。
这些年两人也见的不多,不想这次大劫,两人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王阵忙不迭的点头:“当家的放心,咱们现在不比寻常,我自当小心谨慎”
“恩”张念闵点头:“你去到前林村的庄园时,不要进去,直接绕到后门,如果后门灯笼不亮的话,你就点上其中一个,隐在周围等候就是。”
“若是亮呢?”王振问道
张念闵本来也要说,接着道:“若是亮了,你就赶紧回来,此处必然已经让官府查获,莫要试探,否则你怕是要丧命当场。”
言必,张念闵又补充道:“这个接头暗号,乃是我亲自设计的,旁人都不得知后门的灯笼只有海上来人才可先手点亮,就算官府查到马脚,也必然以为点亮一个灯笼就是接头暗号,万万想不到实则是警报”
“当家的好算计!”王阵不禁恭维道,他一个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的古人,确实,也想不到还有这些暗着:“不亏从小大家伙都说您乃早慧之人。”
“狗屁”张念闵笑道:“你和我打小光屁股一起长大,如自家兄弟一般,居然也学别人来应付我,下次不可这般了。”
现在海狗张上下人心浮动,张念闵也在慢慢收拢人心,王阵是他的发小,哪有不格外亲近的道理。
王阵也颇受感动,再怎么说,张念闵也是海狗张的当家,两人虽然年幼经常一起玩耍,但随着两人长大,地位上的差距,再加上自己出海谋生,关系实则已经慢慢疏远,最起码,不像以前亲密了。
不想当家的并没有把他这个“老兄弟”疏远,反而说如自家兄弟一般,令他心中大为感动。
当下拱手道:“当家的放心,王阵定当把此事办妥,就算自己脑袋掉了,也不会耽误事情。”
“说的什么屁话!”海狗张骂道:“你这一趟全须全尾的去,也得完完整整的回来,咱们损失的人已经够多了,天大的事也比不过自家兄弟的性命”
“好!”王阵重重说道。
待得王阵驾船前往兴化前林村后,海狗张才开始指挥众人把船只拉上岸来,这一次上岸,可能很久都用不上这位老伙计了,要妥当处理才行。
船上能用的缆绳都搬了下来,前后左右五道绳索把诺大的船只固定好,两面船身砍了许多树枝,用绳子绑成一串串,一条条的从船上吊下来,树叶层层覆盖之下,海狗张命人驾着小船远远查看,大船完全融入了小岛之中,远处根本看不出还有一艘大船停靠在这里。
这样忙活了四五个时辰,才终于把福船隐蔽固定好。
随着大船的工作差不多完成,张念闵却逐渐有些不安起来。
“这里距离上林不远,王阵这一去足足四个多时辰了,着实反常,难不成城里真的出意外了么,甚至还波及到了城外的庄子?”
正惊疑间,忽然有人上前来报:“当家的,王阵的船回来了,不过来的人却不是王阵,问了其他兄弟,都没见过,已经给绑住按在沙滩上了,不过他嘴里一直喊着说是自家兄弟,还要见老当家的。”
“小五爷已经过去了,让小的来叫当家的”那报信之人急匆匆的闯进张念闵的帐篷禀报道。
“走!”张念闵急急起身往外走去:“这他娘太奇怪了,按说光头奎和王阵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让一个生人前来报信?又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冒着杀头的危险出海给海匪通风?这太不正常了,难不成是官府的诱饵!”
张念闵脚步匆忙,不消片刻就走出了海边的丛林,果然见海滩上围着许多人,小五爷也在其中,远远看着,好像在叫人松绑,不禁又奇怪,好似还真是熟人,他们海狗张什么时候在这陆上有了交情这么铁的熟人了?
待走到近前,张念闵才霍然发觉来人他也认识,差点脱口而出:“卧槽,这不是邓老头么?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此人便是海狗张城里的窝家,金玉坊的掌柜,邓老头,昨天还担心他望风而逃,结果今晚,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邓老头勿一上岸,就让众人按住了,他年老体弱,更兼这一群海匪也不是讲道理的人,见他一时间说不出给子午寅丑,三下五除二就先把他绑了再说,这会虽然松了绑,但糊了一脸的沙子满口的泥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张念闵和小五爷交换一下眼神,都暗自警惕。
这老小子不是胆大之人,要是城里的店铺安然无恙,他是绝对不敢冒着风险亲自出海报信的,此事绝对有违寻常。如果说被官府陷了,把邓老头作为诱饵想把自家人一网打尽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不过这老小子着实不堪大用,怕是见到海匪时便扑倒在地一五一十的都交代出来了,更不用说喊着要见老海狗张了。
过得一会,邓老头开得了眼,左右一看,发现张念闵和小五爷就在身边,连忙跪下,涕泪俱下的求救道:“小爷,五爷,求求你们了,快救救犬子吧”
“这他娘什么剧情啊?怎么又和这老小子的儿子扯上了?”张念闵怔了一下。
“什么情况!?”小五爷将邓老头从地上拉将起来:“你先说清楚怎么回事,怎么是你来报信,光头奎呢?城里的店铺可是出了事了。”
也不知是这一路操舟辛苦,还是心内忧惧,邓老头手脚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张念闵索性让两人直接左右架他起来,喝骂到:“紧要关头了还像个婆娘一般,岸上可是出什么情况了,像你这般吞吞吐吐,等你说完,你儿子气都咽完了”
邓老头这才止住哭泣,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