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一年中秋,上午。
往县城的官道上行走着一支迎亲队伍,当头的是十个敲着锣鼓、吹着喇叭的“乐队”,后面紧跟着五十名骑马的汉子,马队后面跟着两辆装满了红漆黄边箱子、披红挂彩的大车和一辆红底绿纹绸缎包裹着的马车。
马旭东戴着乌纱帽,帽子两侧各插一朵金花,身穿大红云纹官袍,露出白色护领,左肩上斜披着一匹红底黄色花纹的锦缎,脚蹬皁皮靴,骑着刚命名为“傲雪”、额上缠着一大朵红绸花的高头大马,神色飞扬地走在马队前面,他一左一右的马比“傲雪”矮一些,上面各骑着一名十岁左右的孩童,都带着小帽,穿着小红袍,别着小红绸花,紧紧地跟着马旭东,这二位正是东方玉和马诚毅。骑马的汉子都一改往日的灰色短衣服,戴着红色毡笠,白色衬衣外面套了一件圆领红色披风,脚蹬牛皮靴子,胸前都别着一朵小红绸花,队伍中间贺刚举着“太平练总马”的大旗,不停地跟边上的人说着什么,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说着、闹着,煞是热闹。
队伍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营长来一首!”,霎时叫好声、笑骂声此起彼伏,马旭东心里骂了一声,想了想,回头对大家说道:“那就唱前几日教你们的‘好日子’,好不好”,“好!”,“轰”的一声应答,马旭东清了清喉咙,大声唱到:
“哎……”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预备起!”
接着便是一阵雄浑的男声合唱: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哎……”
“……”
就这样,队伍一路唱着、笑着,苍凉的唢呐、喧嚣的锣鼓伴着不太协调的歌声,中间偶尔扬起马诚毅悠扬的笛声,中午前赶到了城里的周府。
周府门前也是张灯结彩,见张马旭东一行来到,忙将他们迎进大门,然后是一套又一套的迎亲礼仪将马旭东弄得晕头转向。
就在马旭东晕头转向时,往周府北边再走两三百米,再转弯走二十多米的地方,一座四进大院坐落在那里,大院门口上方挂着一大块匾牌,上书“徐府”两个大字,在大院最后一进里的一间屋子,两个男人正坐在里面一动也不动,都是满脸怒气,年轻些的那位约莫三十多岁,留着络腮胡子,年长些的约莫四十多岁,颌下三缕长须,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扫到了地上,地上满是纸张、茶水、墨水、打碎的瓷杯,门儿关着,门外侍立着两个丫环,都战战兢兢的弯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过了半晌,只见那年轻些的络腮胡子开口说道:“大哥,这狗日的马和尚吃香的、喝辣的,娶媳妇还一娶就是俩,这狗贼咋这么走运哩”,年长的那位斜睨了自己弟弟一下,说:“那还不是你手下的人没用,五十个人连六七个人都对付不了,一个月三两银子,我看都喂给狗吃了!”。
这哥俩儿正是县典史徐福、千总徐庆,徐庆听到哥哥的责骂,心里也急,大手“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都是那狗日的徐三没用,平日看着倒龙精虎猛的,怎地一见真章都他娘的歇菜了呢,辛亏这厮跑了,否则老子非得扒了他的皮!”,“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扯那些没有的,我问你,那事儿安排得咋样啦?”,“大哥你就放心吧,我找的这两人,原本是山贼,武艺高强,又使得一手好努,父母都在我手里捏着呢,又许了他们五百两银子,这马和尚娶新媳妇,正得意着了,一定没有防备,我看这次一定没问题”,“你可给我听好了,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不成……”,“大哥无须多虑,我已叮嘱过这两位,不管事情成不成,一击之后,赶紧逃跑,这两人以前都是山匪,又极有孝心,就是跑不掉也不会说出来的”,见他大哥点点头,又说道:“大哥,眼看着这天下大乱,这大明朝我看也挺不了多久了,你也别天天在那姓文的下面装小媳妇了,我看事成之后,先灭了那姓周的,抢了马和尚的两个媳妇,咱兄弟一人一个,架空那姓文的,有老弟手下这几百号人,咱兄弟跟以往一样,继续在这太平县称王称霸,岂不快活!”,“不可!”,徐福听到这里忙止住了正眉飞色舞的弟弟,“你赶紧先把刚才的话吞到肚子里去,你用脑子想一想,就是这姓马的死了,手下还有一千来号人呢,还有一百马队,你可得给我仔细些”,“那怎么办,就看着这帮泥腿子耀武扬威?”,“嗯,等那姓马的死了,咱们再慢慢分而化之,不就是银钱嘛、官位嘛,咱架空了文县令,许他几个百总、总旗什么的,我这里也可以安排几个班头、捕头什么的,这帮泥腿子没什么见识,现在有那姓马的撑着还好,一旦姓马的没了,咱有这正紧的军官当,有这捞钱的衙役做,你就看好吧,不出一个月,在这官位、银钱的诱惑下,我不相信他们就愿意一辈子呆在山里面,到时候,你把团练收编了,再慢慢收拾姓周的不迟”,马庆听哥哥这么一说,赞道:“还是大哥想的周到”,二人又在房里小声密谋了一阵后才叫人进来收拾东西。
马旭东一行人在周府吃了午饭,稍事休息便准备往回赶,婉儿今天绾了妇人的发髻,戴了凤冠,两边用金翅挑着珍珠串牌儿,穿着大红凤纹新衣,盖一块大红色云纹绸巾,在丫环服侍下上了马车,周员外、二太太,周仕昭夫妇,周班头夫妇,各乘坐了三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离开县城向栎坪村走去。
走到以前遇伏的地方,马旭东坐下的“傲雪”突然有些焦躁不安,马旭东还想着是不是四周都是披红挂彩的,又是吹又是打的,让它感到烦躁呢,忙把脑袋凑近马脖子低声跟它说话,又用手抚摸着马鬃,想让它平复下来,可惜这马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管你怎么抚慰,它还是乱动着,搞得马旭东一阵手忙脚乱,马旭东正想下马牵着它走,两只弩箭几乎同时向他射来!如果在平时,以他前世特种兵的警觉,没准儿能避开,但今天锣鼓喧天,队伍又是笑着、叫着,当两只弩箭射来时,他没有丝毫的察觉,当他有所感觉时,一只弩箭射中了他的右臂,一只插进了他的右肋,他当时就感到一阵剧痛,大叫一声便跌下马来。
当他醒来时,床前坐着两个女人,正是婉儿和如玉,二人都挽着妇人头巾,还穿着准备婚礼上用的新衣,二人都满脸泪痕,见马旭东醒来了,二人都扑倒在床上哭着说:“马郎,你可醒来了”,马旭东挣扎着坐起来,婉儿赶紧在他后面垫了个枕头,他看到自己右臂、右肋都缠着厚厚的白棉布,又看到二女憔悴的面容,用左手拍了拍她们耳朵后背,轻声说道:“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东儿醒了?”门外传来周员外欣喜的声音,接着房门打开,几个人匆忙走了进来,周员外、贺刚、如虎、贺王氏,一个个憔悴的面容上带着一些惊喜,“东儿,你可醒了”,马旭东点点头,看着一个个关切的目光,心里思绪万千,今后自己可不能再这样大意了,又问道:“我睡了几天了?”,四天,“整整四天了,大哥,你可把俺吓坏了”,贺刚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马旭东听了点点头又转向如虎说:“情况都弄清楚了?”,如虎赤着双眼说:“你落马时,大家都担心你,一时都忘了上山探查,等上去时贼子已早不见了”,马旭东点点头,心想在那种情况下,自己的第一反应也是先救人,周员外说:“东儿,你这几天一直睡着不醒,可把大家吓坏了,为了给你冲喜,就在这床前囫囵这把婚事办了,这几天,都是婉儿、如玉轮流守着”,马旭东倒不在乎这个,望着婉儿、如玉说:“倒委屈你们了”,如玉哽咽着说:“马郎,只要你醒过来,比什么都好”,婉儿也含着泪花在一边点头。
马旭东这时坐直身子,婉儿又在他背后加了一个枕头,他轻轻摸了摸她的秀发,随后说:“跟我有仇的,无非两家,一是贼匪,而是城里徐家,我倒一个法子可以把他们引出来,这两天你们务必封锁消息,对外就说我生命垂危,院里、村里也时不时哭上几声,我估摸着,这帮贼子绝对会沉不住气前来打探,如虎你们内松外紧,一方面做好防备,另外也暗暗地探查”,大家点点头,如虎又说道:“亏得云腾你身子健壮,否则不堪设想。一只弩箭离心肺不过毫厘,箭头上还涂了毒药,王平几个按照你日常教的,将坏死了的肉去除,用烧酒擦了才用白布包裹,每天换一次,周员外又把城里大小医生都请过来开了各种方子固本培元。”
三天后,如虎又到病房,对马旭东说:“云腾,有眉目了。”原来太平山中闹土匪时,收山货的、走乡穿村的货郎早已不见踪影,前天栎坪村却来了个货郎,这人以前倒也是干这个的,村民们都认识,如虎派人暗中跟着,并一直跟到城里,见他返回城里后没进自家大门,反而偷偷溜进了徐府,马旭东一听便明白了,便对如虎说:“好了,这件事儿先到此为止吧,现在咱们有大事要干,如虎,明天新城的开工仪式由你主持,请马叔严格按照我以前跟他说的图纸施工,放心吧,徐家施加给我的,我将来会十倍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