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新建的两进青砖红瓦的院子,高大锤满意的点点头,今天是他的新居的乔迁之喜,村民们都过来道贺,连马旭东也给了二十两的贺礼,中午在一进的院子里摆了十桌做流水席,一直吃到下午四点。现在已是傍晚,高大锤吩咐撤掉九桌,只留下一桌,上好酒菜,当然内容比中午的丰富得多。
特意请的几位客人还没有来,高大锤掏出旱烟袋,装好烟丝,走到灶房在灶膛里拿起一小根正燃着的小柴禾将烟袋点燃,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山子媳妇将石桌上的茶水添满,又给公公的茶杯续上水。
高大锤拿起白瓷茶杯喝了口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是啊,整个栎坪村,除了周家大院,就数他高大锤家建了新房,用上了白瓷茶具,他能不得意吗?想想一年前,一家八口人还挤在四间破茅屋里,高大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停在心里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冷静下来后,一个身材高大、时常带着微笑的年轻人浮现在他心头,想到这个人,高大锤不禁思虑万千、感叹不已。
门口一阵喧闹,高大锤一看,三个老头走进了院门,说是老头,实际上连高大锤在内,四个人加起来也没超过两百岁,当先一个瘦长身材,赤膊短褂上披着一件圆领直裰,手里也拿着根旱烟袋,正是张木头,紧跟着他的是马成他爹老马头,老马头后面是来顺他爹老李头,高大锤连忙将老哥几个请上酒席,又把院门带上了。
酒桌上,张木头吧嗒一口旱烟,将一条腿盘在长凳上,眯着眼睛对高大锤说:“俺说大锤兄,你这是唱哪一出,中午不是在你这儿吃了吗,俺可是狠狠吃了一顿,现在还没消化妥帖哩”,高大锤说:“看你老张说的,这不是咱老哥几个好久没聚了嘛,中午人多,现在清净了,正好好好喝喝、扯扯”。说着抱起马旭东送给他的从泸州买来的好酒给哥几个倒上,老马头喝了口,品味了一下,指着高大锤说:“好你个高大锤,中午给咱们喝的都是什么玩儿,淡的跟水似的,原来你把好酒留着哩”,高大锤嘿嘿一笑,说:“这酒就两坛,东子给的,中午抱上去也不够分啊”,余下几位都会心一笑,都说高大锤仗义。
酒过三巡,高大锤见几位喝的都有些意思了,边停下筷子说:“各位老兄弟,啥时候去吃你们家的酒啊”,高大锤心里清楚,在座的张木头家赚得不比他少,老李家少些,但盖新屋还是绰绰有余,老马家不清楚,但栎坪村乃至官渡烧砖、烧瓦的窑口都是他领头开的,估计也没少挣,但见他们一个个都还窝在茅屋里没有动静,就开口问道,老张几个互相看看,最后还是老马说:“俺不知道老张、老李的想法,我的想法很简单,东子搬到哪儿去,俺就跟着,东子的新堡子俺也报名了,有俺家一套,听东子说,凡是成婚了的,都可以申请,俺还琢磨着是不是让成子赶紧把事儿办了,但这个兔崽子非得说要等前面东子、如虎、刚子他们先办,现在只好申请一套,不过俺可看过东子亲手画的那什么规划图,一套房子上下两层,住十来口都没问题,这新堡子现在砖瓦、条石、三合土、木头、木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东子说完婚后从达州、县城请的十几个大工就会过来,城南、城北同时干,几千人同时干,估摸着过年前都有可能干好,这事儿,张兄弟最清楚不过”,张木头看老马点他的将了,只好说:“是啊,到时候划到俺这边的人手也不少,足有两三百人,东子也真大方,不但建屋子,还给每家配上统一的家什,害得俺也不好意思向他要钱,对了,大锤哥你不也接到东子说的什么‘订单’了吗?”,高大锤黑脸膛微微红了一下,不过晚上天色暗,谁也没发现,想起昨天两个儿子对自己的埋怨,心里不禁有些惭愧。
高大锤嘿嘿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蹲在长板凳上吧嗒吧嗒他的旱烟,那老李头见高大锤没说话,赶紧圆场:“东子也说了,这栎坪村也不是全部都搬过去,村里还有上千亩好田需要人拾掇,还有大院、学堂、军营都需要人照看,俺看大锤哥住在老村子就挺好的,将来人少了,也清净些”。
老马是个直性子,加上又多喝了一些酒,这时“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嚷道:“俺可要跟你们几个把话说敞亮啦,俺这栎坪村,没有东子,早被土匪祸害干净了,他就是咱村的大救星,你们几个,一个个腰包都鼓了,说话也大声儿了,也不想想这都是怎么来的!俺先把话撂在这儿,俺马家一切都听东子的,他说啥就干啥,俺还告诉你们,东子让俺负责新城的建设,这烧窑的钱俺没有要一分!俺还帮着他捣鼓那什么水泥哩,实话告诉你们,这水泥真是个神物,有了这水泥,我看,不用等到年前,十一月份也有可能建完!按俺成子的话来说,就是什么一切都随着东子的指挥棒转”,说完也不理剩下的几个,披上外衣,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张、老李都是活泛人,忙劝高大锤说:“别理老马这头倔驴,他就是这个脾气,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高大锤看了看张木头、老李头,说:“大兄弟,你们也准备搬去那新堡子”,张木头点点头说:“搬,怎么不搬,俺家两个小兔崽子都在军营住着,将来回家也方便,再说了,住在堡子里也安全一些”
“俺也搬,唉,你说都是老栎坪村的乡里乡亲,你老高家出了两个连长,老张家也是一连一排,俺家来顺也不比虎子他们差啊,怎么才混了个副的”
“老李你也别急,俺可听俺家振汉说了,那什么侦察连是副营级编制,你没看是刚子兼着连长吗,刚子还是副营长哩,来顺也是正连级,再说他还兼着指导员,俺可听说了,这什么指导员可是正连级编制”
“可俺总觉得带个‘副’字不得劲儿,嗨,俺可得在东子那里多走动走动,看俺家来顺是不是什么地方逆了东子的心意啊”
“……”
“俺琢磨着,俺以前是正经的军户,不像你老高、老张都是匠户,这东子的营头可是真精锐,他一个营头抵得上咱大明三千人的营头,听说还要扩编到三千人,俺的乖乖,今后几年这川东一带基本上都是他说了算,甚至……,嗨,还是别说了,老高,俺老李可真是羡慕啊,你一家出了两个连长,老大上次剿匪还立了二等功,唉……”
“从龙要早啊”,老李头说完抓起旁边的外衣,一边走一边叹道,“你哥两先扯着,俺先回家把皮子收了,东子紧着要哩”
剩下高大锤、张木头两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半晌二人也没说一句话,都一声不吭地蹲在长板凳上吧嗒着旱烟,“爹,要不把菜热一热”,等山子媳妇上来问,高大锤才缓过神来,忙说:“把肉菜热一热,其它就算了”,说完跟张木头碰了一下酒碗,“俺说木头兄弟,你是精细人,你看这东子真能成大事?”
“成大事俺不知道,不过上次东子去县城时,俺可听说县太爷、县丞、主簿大人都到城门口迎接哩”
“哦,那徐千总呢?”
“嗨,人家都被东子打怕了,哪儿还有脸去迎接啊”
“这倒也是”
“大锤啊,你我都不是外人,山子媳妇又是俺女儿,俺就敞开心跟你说句话,现今天下大乱,俺看着又是元末群雄四起的光景,现在读书的、当官的都不好使,有刀有枪的好使,俺看东子若招满三千人,在这川东一带称王称霸也使得”
“还有,大锤兄你说咱大明太祖起家前做过什么?”
“和尚啊”
“那东子在咱么这一带有什么大号?”
“大号?俺可不知道,哦,对了,马和尚!哈哈,啊?!”
二人说完又喝了一阵酒,张木头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就说:“亲家,时候不早了,俺先回去了”,高大锤点点头,喊山子把他老丈人扶回去。
高大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批了外衣,走出院门,向溪边走去。
走着走着,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赶紧躲到一颗大树后面,偷偷一看,见是马旭东和如玉两人,两人边走边聊着:
“马郎,将来我们都要搬到新城里去?”
“是啊”
“那这大院?”
“大院我还没想好做什么,以后再说吧”
“军营呢?”
“军营暂时留着,以后规模扩大后再用”
“还扩大,明年就三千人啦”
“你呀不要尽看到眼吧前,三千人,放到整个大明国就打个水漂,不说这些了,有些凉了,咱们回去吧”
看到二人远去的背影消失不见,高大锤赶紧也偷偷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