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教包围了整个县城,三色旗插上每一个房顶。
这阵势,不下几十万人。
谈判是靠实力的。
忠义教是投靠朝廷的小帮派,而自由教是传说中的上古邪教。
绿中黑是吃朝廷俸禄的钦定教主,李大头甚至有时排行十大通缉榜之首。
忠义教教徒是整齐的几万人,而自由教有着无尽的战马、马车,甚至还有少量装甲车、汽车、蒸汽车,甚至还有一辆坦克。
忠义教教众都是男人,一脸胡须的凶相,全身都是张牙舞爪的纹身。
而自由教是各种各样的男女老少,脸上不凶,各种各样的表情。有女人对着男人抛媚眼,有小孩子做鬼脸,有男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还有几个老头儿一边走一边抽大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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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头出现了!
男人,年纪四十来岁,鞋拔子脸,洁面无须,带着黑色皮帽子,穿着脏兮兮的牧民衣服,穿着禁军的黑色长筒皮靴。
他一出现,几十万人全安静下来。
李大头身形不快不慢,但似乎模糊得像鬼魂。就像看劣质电影似的,有一帧一帧的感觉。
人们侧脸看他,不知为什么,似乎觉得他的脸是正对着你。人们看着他的后脑勺,不知为什么,似乎觉得他的脸是正对着你。事后所有人都说:“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此时,现场的一个机密处间谍深呼吸一口,吃了一颗“醉生梦死”,在那瞬间,他成了超级武林高手!看到李大头走过去,就上前一步,准备对着李大头的后脑勺开一枪。
可是突然,没人看到细节,李大头就正脸面对着间谍!仿佛电影少了一截!他就这样面对了间谍!他的眼睛望着间谍,深邃如宇宙。
间谍觉得犹如坠入天堂,瞬间即是永恒。在无尽的永恒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懦弱,他看到了永恒的自由和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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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当这个间谍这样对张强生说时,张强生是不信的。
但是,当几十个间谍都这样说时,他不得不信了。
张强生:“妈的!你这个废物!你被李大头洗脑了!”
间谍:“不是。这是我的选择。”
张强生:“放屁!哪个洗脑的不是这样说,不然还叫什么‘洗脑’!”
间谍:“我是自由的。”
张强生:“胡说八道!”
间谍:“你是不自由的。”
张强生:“放屁!我是自由的!”
——听到锦衣卫间谍的汇报,我沉思着。张强生说自己是自由的,这是什么意思?他真是自由的吗?他说自己是自由的,那跟自由教有什么关系?当我听到锦衣卫间谍汇报张强生的情况时,内心就是这样想的。
而张强生和我一样聪明啊,因此,他也随即沉思起来,他沉思的时候肯定心里也这样想。
正当张强生低头沉思时,间谍吞下了另一颗“醉生梦死”。他身形似鬼魅,一把匕首直接冲着张强生的太阳穴刺去!
“啪”的一声,间谍的手碎了!“啪”的一声,间谍的头碎了!“啪”的一下,刀子打在机密处的墙壁上,火星四射。
张强生吓一跳。
他身边的贴身侍卫说:“再快,也快不过手枪!”
你看,这就是醉生梦死的悖论。吃醉生梦死之后很快,但吃之前很慢。人们看到你吃,就立即自己也吃,完全能赶上。而且,即使吃完了之后再快也比不上手枪。
张强生气得几乎跳起来:“妈的!杀光!全杀光!杀光自由教!禁军能灭你一次,就能灭你第二次!”
好吧……跑题了,我们继续说李大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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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那时候,几万人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吓得刑部、机密处、锦衣卫、情报处的间谍几乎吓尿裤子:“朝廷不是说自由教只是幌子教吗?为什么自由教像邪教一样,一下子冒出几十万教众?”
忠义教教主绿中黑吓得脸都绿得发黑,他忘了自己是来平等地谈判来了,说:“教主……他们说,你死了,是新教主来谈判……”
李大头说话了。
声音不快不慢,好像比皇帝还皇帝。
李大头说:
“第一,我不是这么容易死的,因为我是教主。
第二,我死了,还有另外的教主。
第三,在我们自由教,人人都是教主,我们是杀不完的,因为生命就是自由,自由就是生命。
自由教是十大圣教的种子。你绝不可能毁灭种子。因为种子既是结果,又是原因,既是开始,又是结束。当所有圣教都被灭亡后,我们自由教依然存在着,存在了一千万年,并将继续存在下去。
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会重新召唤十大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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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了,彻底败了。绿中黑神情沮丧,他肯定这样想。
邪教都是有着自己信仰的教派,而他的忠义教只不过是想获得朝廷的嘉赏,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他是不自由的,他是无根之萍,而自由教是一棵大树。
但是绿中黑眼睛又冒出闪光,他似乎又振作起来。
绿中黑:“你叫我过来,是来谈什么的?”
李大头:“绿中黑!十年前,我见过你一面。当初你在洛阳卖艺时,杀了衙役,这让我很满意。如今,竟敢分裂总匪帮,投靠朝廷,你太让我失望了。”
绿中黑抬高下巴:“失望?你才让我失望!绑匪帮、大烟帮为什么不能灭?他们祸国殃民!”
李大头:“你不能负责!你不能负责!你不能负责!你以为你是神?你懂什么对错!存在的就让它存在,没有坏,哪来的好!你现在灭了绑匪帮、大烟帮,出现的各种后果你怎么负责?他们早晚还要存在,那你要一直灭下去?”
绿中黑:“就让他们这样为非作歹下去?”
李大头:“他们欺负了谁,就让谁打回去!我支持他们自由地绑架,也支持被绑架的自由地消灭他们。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将来发生什么,就说明什么是对的。这不关你的事,你凭什么管?就凭你被朝廷钦定了?”
绿中黑:“那你凭什么说你这样做是对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这样干,还不是认为你觉得你是对的!我还说你干涉我的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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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锦衣卫间谍对我复述这话时,一个可怕的悖论出现在我的脑子里:绑匪帮绑架的自由和大小姐不被绑架的自由,那个是对的?大小姐不被绑架的自由已经妨碍了绑匪帮绑架的自由,因此大小姐不被绑架的自由就已经妨害了绑匪,那就是不合理的自由……
我觉得李大头和我在冥冥中惺惺相惜,因为——
李大头叹了一口气,说:“因为,这是我们的信仰。因为,我是自由教教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是对的,但我就是相信。信仰是盲目的,这是唯一的盲目。它是源头,也是结束。如果我们互相不能说服,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但是,你竟然冒称自由教教主!你竟然说自由教改成了忠义教!把这种屎盆子扣我头上!”
绿中黑:“那是朝廷说的!我只是说,我把绿林派改成了忠义教。”
李大头:“哼,忠义教!总匪帮、自由教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当初你们成立绿林派,我就不同意,因为朝廷就是为了捧杀你们。如果他们说我们是坏人,那我们就是坏人,我们就干坏事,谁要名声?谁要朝廷的承认?你忘了我们的最高行动纲领?两个‘凡是’!凡是朝廷反对的,我们都支持;凡是朝廷支持的,我们都反对!消灭朝廷,是我们的目标!”
“我总是想……”,绿中黑的神情也严肃地可怕,“如果我们消灭了朝廷,那之后呢?那我们怎么办?”
“消灭朝廷之后?”李大头皱紧眉头,“我还真没想过……我们会建立……我们的朝代……”
绿中黑:“那你不就是皇帝了?!自由教不就是国教了?!我们不就是朝廷了?!我们的自由军不就是皇军了?!”
李大头神情越来越严肃,似乎变得……绝望——所有的朝廷间谍一致提到这个形容词。
绿中黑继续说:“现在大唐不错,皇帝也挺不错的,有朝廷就跟没朝廷一样。”
李大头不说话。
绿中黑:“我带着一部分绿林派的兄弟去看看,给他们一个机会,所以,我成立了忠义教。”
李大头的神情越来越绝望,似乎变得……崩溃——所有的朝廷间谍一致提到这个形容词。
李大头:“所有人都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你们也是自由的!那是你们的权利,也是你们的责任!”
他大手一挥:“撤!”
几十万自由教教众一晃而散。
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所以间谍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