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玙璠穿着打扮好了之后,萧湘娥唤来等在殿外的绿衣小姑娘和宫女们将一干洗漱用具撤下。
那绿衣小姑娘奇怪地看了看正在东张西望的沐玙璠,向沐玙璠和萧湘娥福礼道:“禀殿下,太子妃,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沐玙璠正想开口说话,萧湘娥话已经出来了:“恩,小月,命他们传进来吧。”
原来这位绿衣姑娘名叫小月,沐玙璠傻傻呆呆地冲着小月一笑,小月更加疑惑了,萧湘娥见小月愣在那里,清咳一声道:“小月。”
小月这才惊醒,一福礼就闪出去了,片刻沐厚德和小月领着一帮内侍们和宫女们托着一个个金盘银盘、抬着一张张桌案,就在大殿之上的软塌前摆下桌案和膳食,因为花奉御交代,所以膳食比较清淡,几碗清粥羹汤,几碟宫中暖房里种植的青叶菜,还有几碟糕点。
内侍宫女都施礼退下后,萧湘娥也命小月暂且退下,只留下沐厚德一人在旁伺候,吩咐完后萧湘娥便拉着沐玙璠并坐到软塌上,沐玙璠确实有点饿了,从卯时醒来到现在申时,已经有六个时辰了,中间只吃了一碗清粥,沐玙璠早就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双银筷子就要开吃。
沐厚德忙道:“殿下,请稍候!”
沐玙璠悬着银筷子,奇怪地看向沐厚德,只见沐厚德拿起一把银汤匙,在其中一碗清粥中舀一汤匙到自己碗里,喝了下去,有一一将桌案上所有的清粥羹汤、青叶菜及糕点尝了一遍,沐玙璠看着他的动作,哈哈一笑道:“哈哈哈,看来你比我还饿啊!”
沐厚德无奈地瞟了一眼萧湘娥,道:“殿下,太子妃,可以用膳了。”
萧湘娥解释道:“殿下,这叫尝膳,是宫中的规矩,以防怀有不轨之心的人在膳食之中下毒。”
其实沐玙璠平时的饮食一直很小心的,昨晚要不是一时大意,也不会被别人下毒成功。
沐玙璠不解道:“下毒,为什么要下毒?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之前说我中毒了,是不是真有人向我下毒?”
萧湘娥叹了一口气,道:“其中缘由一言难尽,殿下不是饿了么?还是先用膳吧,日后查清了此事,婢子再与殿下详细解释其中的缘由。”
沐玙璠现在是没心没肺,自己被人下过毒都不在意,忙不迭地点点头:“对对对,用膳,用膳,哎,你也过来一起吃啊。”
沐厚德见沐玙璠招呼他一起用膳,忙惶恐道:“奴婢不敢,奴婢稍候再用。”
沐玙璠夹了一口青菜到口中,道:“什么不敢不敢的,吃饭而已,用得着害怕吗,还奴婢奴婢的,奇奇怪怪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沐厚德恭敬的道:“奴婢蒙国主恩宠,赐姓沐,名厚德,殿下唤奴婢沐厚德即可。”
沐玙璠翻了翻白眼,道:“你说你叫沐厚德不就行了,还废话一大串,真搞不懂你。”
萧湘娥在一旁听着,哭笑不得,劝道:“殿下,圣人有云:食不言,寝不语。殿下还是专心用膳吧。”
沐玙璠讶然问道:“什么?什么不言不语的?”
萧湘娥白了沐玙璠一眼,道:“意思是殿下用膳时不要说话。”
沐玙璠哦哦了几声,便专心喝起清粥来。
玙璠喝了半碗,忽然放下碗来,向萧湘娥问道:“你们为什么总是叫我殿下殿下,你不是说我的姓名叫沐玙璠吗?”
萧湘娥刚刚捡了一块桂花糕,优雅的、小口的咬了一下,尚未咀嚼,见沐玙璠又开口相问,又不得不答,只好用手帕掩着嘴,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桂花糕咀嚼咽下,擦了擦干净的嘴角,才回答道:“殿下身为监国太子,婢子与众人自然要尊称为殿下。”
沐玙璠稀里呼噜地将碗中剩下的清粥灌到肚中,用手一抹嘴角,道:“监国太子,又是什么东西?”
沐厚德在一旁差一点没笑出声来,憋着满脸通红。
萧湘娥摇了摇头,用香喷喷的手帕擦了擦沐玙璠另一边粘着粥糊糊的嘴角,耐心地解释道:“监国太子非是一物件,国主几日前迁往南都洪昌,立殿下为太子,又令殿下留守金陵以行国事,代理朝政,所以称为监国太子。”
沐玙璠有些不好意思,又问道:“国主是什么?洪昌又是什么?还有金陵,呃,金陵好像有点印象,应该是一座城市吧?”
萧湘娥明白沐玙璠是因身患离魂症的缘故,才忘记这一切,所以她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国主是我大兴一国之主,因我大兴奉中原大郑为正朔,所以我大兴便自降一格,去帝号,称国主,实际上国主与皇帝无异,只是称呼不一样罢了,当今国主乃是殿下之父,而洪昌是我大兴南都,即陪都之一,至于金陵是我大兴都城,大兴之中心。”
沐玙璠又稀里呼噜地喝了一碗羹汤,问道:“南都什么东西?陪都又什么东西?”
萧湘娥解释道:“陪都即是在都城之外另设一辅都,我大兴立国以来,周围各国征战频繁,都城金陵毗邻中原强国,为避免金陵被北国攻陷,国主才设立南都,以备万一,洪昌地处金陵之南,因此唤作南都。”
其实萧湘娥没有道出国主设立南都的真正原因,也许她不清楚,也许她不敢说清楚,因为国主沐瑧设立南都的真正原因是他害怕大郑一举攻陷金陵,身为国主的他不能抛下自己的臣民不管不顾就一走了之,否则将遗臭万年,所以他才抢先设立南都,自己跑到南都避祸去了,将这一个烂摊子留给自己的儿子来收拾,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屁颠屁颠地跑到洪昌当懦夫去了。
沐玙璠只听了个半懂,不过也没在意,捡起一块桂花糕,扔进口中,嚼了几口,大嘴努向那块萧湘娥只咬掉八分之一的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道:“怎么不吃了,你也吃啊。”
萧湘娥虽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但是看到沐玙璠的表情,便知道他的意思,温柔地用香帕擦掉留着他嘴角的糕屑,笑道:“殿下慢点吃,婢子已经吃饱了。”
沐玙璠咽尽口中的桂花糕,拿起一碗羹汤,喝了半碗,接着问道:“你老是自称婢子,这又是为什么啊?”
萧湘娥笑道:“自称婢子,自然是为了尊敬殿下。”
沐玙璠皱眉道:“尊敬我?为什么要尊敬我?婢子,婢子,好像很难听,自称我不是很好嘛。”
萧湘娥摇摇头道:“婢子不敢,婢子早已习惯了,殿下身为男子,贵为太子,婢子自当尊敬殿下。”
沐玙璠没有较真,只是有些不悦,又问道:“随你吧,哎,对了,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们什么关系啊?我们好想很亲密的样子?”
萧湘娥这才惊起,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跟他说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悲伤油然地涌上她的心头,她男人已经失去了记忆,已经将她从他的记忆中抹去了,不再有她了,现在他们之间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一幅画面都没有了,哪怕是一个墨点都没有,往事如浮云一般被狂风从他的记忆中卷走了,以后他们之间只能靠她一点一点的重新绘画,绘出往日的画面,绘出往日的风景,却不知还能不能绘出往日的感觉了?
萧湘娥暗自神伤,却也明白这样也于事无补,迅速地收拾心情,用那满是温柔与悲伤的眼神看着沐玙璠,眶中噙着泪珠道:“婢子是殿下之妻呀,婢子自十九岁入宫嫁于殿下,至今快有六年了,这六年以来婢子与殿下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不曾想殿下呜呜呜--”
萧湘娥说到伤心处,竟然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搞得沐玙璠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她。
沐玙璠只好夸张地惊讶道:“啊!你这么漂亮,居然是我的老婆,哈哈,我有一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我太高兴了,哈哈哈--”
萧湘娥被他奇怪的言语弄得哭笑不得了,用香帕优雅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一脸嗔怪道:“殿下怎可如此粗俗不堪。”
沐玙璠诧异问道:“粗俗?我怎么粗俗了?”
萧湘娥笑道:“老婆乃是乡间俚语,殿下贵为太子,言谈举止应当符合身份才是,殿下以后可换婢子的小字即可。”
沐玙璠皱了皱眉头,似自言自语道:“小字?”
萧湘娥好像没有听见,又道:“殿下日后须自称本宫,这是宫中规矩,不可乱了章法。”
沐玙璠道:“本宫是什么?什么规矩?什么章法?”
萧湘娥听到沐玙璠如此质疑,顿时感到有些不妙,如今的太子殿下,记忆全失,不光不认识所有人,就连基本礼仪规矩制度都不记得了,而且言谈举止如同换了一个人似得,完全不像得离魂症之前的太子那般举止儒雅、言谈有礼,如今面前的太子,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山野小子,说话粗陋不堪,举止随心所欲,他的这样言谈举止将如何瞒得住宫中无数只雪亮的眼睛啊。
萧湘娥向沐厚德使了一个眼神,精明的沐厚德同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湘娥想到了成峤曾问她是否能控制住太子的言行举止,现在她发现这个问题已经异常险峻了,如果太子殿下一直都是这样的言谈举止,只怕纸包不住火,早晚会被人发现太子有异,到时后果则不堪设想。
萧湘娥和沐厚德悄悄地讨论了一番,商量该如何解决此事。
沐玙璠见他们俩在小声说话,不解地问道:“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不能听吗?”
萧湘娥笑道:“婢子只是与沐厚德商量如何助殿下恢复记忆。”
沐玙璠一脸茫然,喃喃自语道:“恢复记忆,可以恢复吗?”
萧湘娥一双温润的柔荑温柔地握住沐玙璠的大手,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沐玙璠,轻声安慰道:“殿下莫要担心,婢子自会将所知的一切一一告诉殿下,以助殿下早日恢复记忆,即便不能恢复,婢子一定会不离不弃,陪伴殿下一生一世,权当今日即是婢子与殿下新婚之始。”
沐玙璠已经开始慢慢适应了萧湘娥的言语特点,看到了萧湘娥那双明眸散发出来的是一道温柔的眼神,他感觉到那道眼神是真诚的,美丽的,令他陶醉其中,一把将萧湘娥揽入怀中,感叹道:“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现在的沐玙璠一点记忆都没有,即使面对着曾经的妻子,虽然依稀感觉似曾相识,可依然觉得像是面对这一位陌生人一样,所以美丽的萧湘娥对他真诚的关爱,让他十分受宠若惊。
萧湘娥将她的玉首深深地埋进沐玙璠的胸怀中,很快她便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还是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他的呼吸还是那么均匀有力,他心跳的速度和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所以他并没有变,他还是她心中那个可爱的男人,他还有那一副温暖而又坚实可以让她依偎的胸怀,以前也许她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到,原来他是她心灵的港湾,失落无助时,靠在他的身边,依偎在他的胸前,是多么温暖,多年宁静,多么有安全感啊。是的,确实如此,以前她一直平静的生活着,因为他一直在他身边,已经成为自然了,但是她一旦发现她心爱的人将要松开她的手,离她远去,她才发现他已经与她融为一体了,她已经不能没有他了,就像右手离不开左手,右脚离不开左脚一样,没有了左手,她捧不了东西,没有了左脚,她走不了路,他是她生命的一半,已经不能缺少他了。
虽然现在这个港湾已经不记得她曾经无数次在他怀中停泊了,但是没有关系,每一次停泊的情景,她都历历在目,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她可以一点一滴地将这些情景描述给他听,就像情人对着心爱的人说着情话一样,就像母亲哄着孩子说故事一样,萧湘娥想着想着,眼睛又湿润了,没有哽咽,没有难过,这是开心,这是幸福,这是情不自禁,她任那汩汩的泪水濡_湿了沐玙璠胸前的衣服,她没有为他擦去这些泪痕,因为这是她留给他的记忆,这是她留给他的记号,她要从这一刻开始将自己重新送进他的脑海中,让他的脑海中每时每刻都有她的影子。
萧湘娥没有抬头,只是在胸口糯糯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因为你是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