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正是如此,瑶光宫暖阁里虽然一直都燃着龙脑香,可是在这充满香气的暖阁里待久了,人也感觉不到那种沁人心脾的香气,或许人已经被这香气陶醉了,连嗅觉也变得迟钝了,更或许人的气息已经与龙脑香的气息融到一起了,不知不觉中两者合而为一,再也分辨不出空气中充满的是人的气息,还是香的气息,难道人即是香,香即是人?
沐玙璠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再感到疲乏不堪了,所以太子妃把他唤醒后,他就坐了起来,他一直傻傻地看着成峤、萧晏、萧湘娥等人,心中很是疑惑不解,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一会悄悄地嘀咕着,一会写着什么东西,一会儿有人跪着,一会儿说着奇怪难懂的话,不过沐玙璠没有仔细琢磨其中的缘由,因为他压根就不想,或者说是不敢去琢磨,因为他一琢磨问题就会感到头昏脑涨的,所以他此刻的表情有点木然,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他全神贯注的想着事情呢。
萧湘娥奇怪地看着神情木然的沐玙璠,悄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萧湘娥轻声连问了几次沐玙璠,沐玙璠才从混沌之中惊醒过来,讶然问道:“嗯?叫我吗?什么事?”
萧湘娥有些无奈地道:“殿下方才在想什么?”
沐玙璠憋了许久,才冒出三个字:“我饿了!”
萧湘娥有些哭笑不得,同时脸上也渐渐地愁云密布起来,太子殿下不会傻了吧。
没有办法,既然太子叫饿了,那就传膳吧,萧湘娥吩咐沐厚德传话下去,命尚食局送来一些清淡的膳食过来,沐厚德唱诺,施礼退去。
萧湘娥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与太子交流,他们都沉默了一会,萧湘娥才想起沐玙璠刚刚醒来,还没有穿着梳洗。
萧湘娥道:“殿下尚未梳洗,婢子这便吩咐下去为准备殿下梳洗之物。”
沐玙璠一脸茫然,没有吱声。
萧湘娥无奈地摇摇头,便轻步慢摇地出去吩咐宫女准备梳洗之物去了。
沐玙璠看着萧湘娥那婀娜多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有些失落,更多的还是茫然,那背影似曾相识,却毫无头绪,想不起来那里见过。此刻沐玙璠感到自己的心情复杂而又简单,复杂的是,他不认识自己,不认识身边的人,不认识眼前的一切,而自己身边的人好像都认识自己,而从他们口中可零星地得知自己好像一直生活在这里,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与他们相处。简单的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怕有一丝可供回忆的记忆残片都没有,如同一位新生儿一般简单。
沐玙璠不敢想太多,因为他的脑袋又开始发胀起来,不管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想想如何面对以后吧,就当以前的日子是白过了。何况我还有位极漂亮的老婆,有她陪着我度过余生也算是造化了。但是就这么赖在床上也不是办法,我还是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吧,要不然真的成了一个没用的废人了。
想罢,沐玙璠就用双手支撑着准备下床,这回他感觉整个身体好了许多,不像刚刚醒来时浑身不由自主,一点儿动弹不得,而且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沐玙璠试试动动双腿,哎,有感觉了,可以动了,他掀开朱红色的联珠团窠对龙对凤纹锦被,慢慢地试着下床,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有一个踏板,踏板上放着一双金黄色的翘角短靴,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的鞋了,立马又发现自己的双脚光光的,没穿袜子,他转身在榻上找寻了半天,没有找到袜子,目光又到处搜寻,发现眼前不远处的一个架子上好像挂着一双类似袜子的物件,可是有点远,他够不着,只能先穿上短靴,他小心地将脚插入短靴中,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穿好一只靴子,有了经验,他又花了半盏茶的时间穿好另一只靴子。穿好靴子后,他双手扶着榻沿,慢慢地起身,当他成功的站在踏板上时,嘴角浮出一丝笑容:我是过于小心了,不就是起个床吗,还担心摔倒?他想都不想,就迈向地板,谁知他一只脚刚刚贴地,就感觉前脚无力,整个身体向前一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还好,经过一番折腾后,沐玙璠渐渐地学会走路了。
沐玙璠在榻前走了百数个来回,感觉身体终于属于自己时,小小有点激动和成就感。他开始试着上下跳跃,跳着跳着,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吓得他差点尿裤子。
“殿下,殿下怎么啦?”
沐玙璠转身一看,眼睛顿时一亮,马上停止了跳跃,只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萧湘娥,她头上梳着高翘可爱的穿云髻,插着一支蝶恋花玉步摇,玉垂珠灵动地摇摆着,双鬓戴着一朵粉红色花饰,靓丽而不艳俗,清丽粉嫩的鹅蛋脸,秀气十足的柳叶眉,楚楚动人的杏眼,亲切可爱的小俏鼻,含情脉脉的樱桃嘴,还有一双白玉一般的俏耳朵,坠着一副小巧精致的金琵琶坠子,上身穿着一件淡紫色的丁香罗衫,下着一件桃花色的对襟齐胸长裙及地,裙子上数对各式各样的蝴蝶儿翩翩起舞与花丛间,胸前用一条粉红色的束带将长裙束在高耸的胸上,肩上披着一件粉色的金银粉绘花披帛,仙女一般的她款款走来,比画里走出来的西施还要美丽动人三分。
自沐玙璠醒来到现在,一直没有仔细的瞅瞅萧湘娥,可能是因为醒来以后突然发现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整个心情都扑在惊慌、失落和茫然间,哪有心思欣赏美貌如花的萧湘娥,也有可能是萧湘娥被沐玙璠突然的失忆搅乱了她的心情,一会儿惊慌失措,一会儿锥心泣血,一会儿患得患失,一会儿泣不成声,搞得她的面容憔悴了许多,更没有心思仔细地妆容一番,只是简单的梳妆了一下,所以美貌的萧湘娥也黯然失色了许多。
现在可不一样了,沐玙璠已经从惊慌、失落和茫然中慢慢地走出来了,心态也平和了许多,人的天性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占据了整个心灵,对周围美的事物关心了几分,而且萧湘娥此刻的心情也开始慢慢变好了,心态也慢慢地变了,自己的男人已经清醒了,虽然失忆了,有些遗憾,却无生命之忧,刚刚还与父亲商讨了一下以后的生活安排,暂时解决了后顾之忧,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只要她托付终身的男人没有离她而去,她还强求什么?也许他会恢复记忆呢,即使不能恢复记忆,能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声音,感受他的心跳,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所以她刚刚去左偏殿精心打扮了一下,她有些害羞,像刚进门的媳妇一样,不敢当着沐玙璠的面梳妆打扮,刚刚借着为太子准备梳洗之物,去左偏殿换上太子以前最喜欢看的襦裙,梳起了太子以前最欣赏的穿云髻,重新洗了一把脸,施了淡妆。
萧湘娥看到沐玙璠正定着眼珠,神色呆滞地盯着她,满面惊讶之色,口角还流出了类似口水的液体,她却没有多想,还以为沐玙璠因为离魂症而得了什么癫症,她的心又不禁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由于心跳的加快,导致血液流动迅速起来,以致她的俏脸蒙上一层醉人的粉色,令沐玙璠的口水控制不住地汩汩地流了许多。
萧湘娥更是担心起来,急忙抓住沐玙璠的胳膊,关切地喊道:“殿下!殿下……”
也不知萧湘娥叫了多少声,在萧湘娥的摇动下,沐玙璠才从梦幻中清醒过来,才发现萧湘娥正担忧地看着,而她身旁还有一位秀丽可人穿着一身绿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瞪圆着她那明亮的双眸,眸中满是疑惑、惊讶和担心。
萧湘娥急切地问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不要吓婢子了?”
沐玙璠这才反应过来,心道,自己真没出息,看到美女就这样失态了,好像一辈子没有见过美女似得,不过自己失忆了,确实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女子,而且他直觉告诉他,即使在未失忆以前,萧湘娥也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沐玙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讪一笑:“呃,呃,你长得实在是太美了,所以所以我呵呵”
萧湘娥听到他这一番解释,才知道他刚刚因为她的美貌而惊呆失魂,心中既高兴又骄傲,高兴的是她的男人欣赏自己的美貌,骄傲的是她有这个自信比其他女子更美貌,更讨她男人的欢心。不过她很快将高兴和骄傲收起来了,因为她刚刚看到沐玙璠一跳一跳的,酷似疯状,不会是离魂症引发出什么疯症来?如果真是这样,她将如何是好?
萧湘娥既疑惑又担忧,问道:“殿下方才为何上下跳跃?”
沐玙璠一愣,才释然道:“刚刚啊,我在锻炼身体啊,躺了一天了,感到浑身上下不舒服,运动一下就好多了。”
萧湘娥劝道:“殿下玉体才刚大安,不可莽撞大意,万一有任何闪失,教婢子如何是好?”
沐玙璠半猜半懂地点点头,连说对不起。萧湘娥回头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绿衣小姑娘,清咳了一声,那小姑娘才醒悟过来,吐了吐香舌,歉意的施礼退下了。
不一会儿,那绿衣小姑娘便引来十几位秀丽可爱的宫女,其中一位宫女双手端着一只金盆,盆地可有一龙一凤,内盛半盆清水,一位宫女双手托着金盘,盘中整齐地叠着数条用黄丝线绣成金龙的丝巾,一位宫女双手托着金盘,盘中放着一只雕有金龙的金盏,盏中盛满了清水,一位宫女双手托着金盘,盘中置有一个金灿灿葫芦状的器皿,周身雕刻着数条小金龙(沐玙璠也看不出此为何物,事后才知晓,此物为漱口盂,接装漱口后吐出的水),一位宫女双手托着金盘,盘中只有一只用黄金作柄的刷牙子,刷牙子另一头植的是马尾,还有一位宫女双手托着金盘,盘中置有一个金盒,盒中盛满用香料和药材制作的牙香粉。
沐玙璠见此阵仗,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刷牙洗脸而已,用不着这么豪华铺张吧,真是太嚣张了,如此阵仗让沐玙璠有些手足无措。
萧湘娥命那小姑娘领着宫女们退出殿外,之后沐玙璠在萧湘娥的帮忙引导,花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完成了他的刷牙洗脸大业。
洗漱完毕后,萧湘娥引沐玙璠至梳妆台前,只见眼前有一镜台置于一檀木方几之上,镜台台端雕饰着七玫金灿灿的蕉叶,铜镜悬于最顶端的蕉叶之下,镜架造型独特,座为一个矩形的格子,格子有上下两个平台,上层置有帝王绿玉梳、戗金漆妆奁、剔红胭脂盒、螺钿蔻丹盒等梳妆用品,下层中空,置有各种形状的首饰盒等,整个镜架用黄金打造,显得特别的富丽堂皇。
沐玙璠坐在铜镜前仔细一打量,虽然铜镜照面不是十分清晰,但是也能辨出镜中沐玙璠的模样:镜中人天庭饱满宽阔,眉毛浓密如墨,双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如悬胆,双唇朱红如施脂,还有一双整齐可爱的小兔牙,这双兔牙还是并在一起,没有牙缝,更奇怪的是镜中人左眼好像还是双瞳,总的来说,也算是仪表堂堂,世间难得的一位美男子。
沐玙璠也不知如何去梳妆,还是萧湘娥帮沐玙璠梳头盘发,半盏茶的时间就大功告成了。
萧湘娥从凤榻一旁的紫檀云凤双龙衣架上取下了一件黄绸万寿纹絮绵袄子,这袄子絮了八两的丝绵,十分的暖和,袄子上锈了许多万寿的图样,她十分娴熟地帮助沐玙璠整齐的穿好,她又从双龙衣架上取下一件黄绸万寿纹复袴(音同“裤”),絮了六两的丝绵,复袴上同样也绣着许多的万寿图样,这复袴倒是比袄子好穿一些,但是沐玙璠似乎不记得如何穿复袴了,还是在萧湘娥帮忙下穿好了,萧湘娥又从双龙衣架上取下一件苏锦蛟龙纹圆领襕袍,金丝滚边,襕袍上用金线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祥云花纹,萧湘娥帮沐玙璠穿好襕袍后,发现沐玙璠自己已经穿好了靴子,但是似乎没有穿袜子,于是她便从双龙衣架旁边的紫檀莲花纹衣箱里取出一双新的黄锦祥云绵筒袜,帮沐玙璠穿好,她又从双龙衣架上取下一顶金色皂纱翘脚幞头,萧湘娥帮忙穿戴好幞头后,从衣架上取下一条九环蹀躞(音同“蝶谢”)玉腰带,这条蹀躞玉腰带做工考究的很,腰带由带鞓(音同“听”)、带銙(音同“垮”)、带头和带尾,带鞓就是皮带,虎皮质地,带头有一个金带扣,带尾有一个金带箍,虎皮带上有九个用金钉钉上的玉带銙,九个玉带銙形状各异,有方形、附环方形、圆形、椭圆形、鸡心形,这样腰带上就可以悬挂各种物件了,只见萧湘娥帮沐玙璠束戴好蹀躞带后,将香囊、玉箫、玉玦、金笔、鎏金錾花银囊等随身物什悬挂在蹀躞带上,琳琅满目,顿时让沐玙璠显得愈加雍容华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