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奴婢不曾受何人指使,也不知道什么磁石。”水色揉作一团,跪倒在地,声音发抖,含着哭腔。
“有人瞧见你去那岸边,你说你毫不知情?”皇帝把脸绷得似石头,一双绝美的眸子如凝寒冰。
“奴婢,奴婢只是瞧见有破碎的一块布挂在岸边,恐坏了宴席的气氛,才去那岸边的。”女子半抬起头,泪水簌簌而落,声音似从心底撕扯出来一般惊心。
“可有谁作证?”天子含怒的威严声音冷冷而落。
思索须臾,“有,有。”激动得跪直身子,依旧垂着头的女子虽然瑟瑟发抖,却坚定地道,“尚仪局的甄女官瞧见了,还训斥我不好好整理杯盏,罚我多摆了两席。”
“君前无戏言,若是半个字不实,你该知道后果。”皇帝依旧目光落在手中的奏折上,连个余光也没扫跪在地上的宫娥,却有无名的压迫感滚滚袭去。
“奴婢知道,绝无半句虚言。”浅杏的杏眸里涌出一**泪水,真真是我见犹怜。
“拉下去。”皇帝眼睛不抬,落了朱批,转而问没有气力,只能趴倒在地的怀心,“你呢,可有话讲?”
怀心凝视了天子许久,直到皇帝发觉她一直无话,低头淡淡瞥了眼她,也不顾什么礼仪,直视进皇帝的眸里,声音嘶嘶,如风中飘零的落叶作响,只有气声随着嘶哑低喃,每吐一个字都十足的费力,“奴婢…素闻…当今天子…勤政爱民…灭乱臣…兴农事…是以很是骄傲,成为宫中一人…哪怕低微如尘埃…也知是为明主效劳,不胜幸哉…不想,宫里勾心斗角,不曾减少半分…日日仰慕的天颜,是在奴婢含冤将死之时得见,幸也?哀也?”
“你说你是冤枉的,可有凭据?”皇帝不为那一篇子歌颂所动,只淡淡道。
白的几无血色的干裂嘴唇突然扯出一抹笑,却比浅杏的哭更勾人心,“陛下英名,怎会不知谁也不会傻到,”停下来大口喘了会儿气,“在自己端的点心中下毒吧?”拄在地面的胳膊承不住力,整个人完全伏了下去,“奴婢知道这么问,是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既然这么断定,定是有其缘由,死也是奴婢的本分。”又停下来歇了一阵,“只是陛下既然唤奴婢问话,终有一死,奴婢还是不甘,想为自己一争…奴婢没有下毒,端上席前也有人试过,那么奴婢端的定是下了引发毒发之物…单吃无碍,若已服前毒,才会发作…”怀心努力支撑起半边身子,“陛下既召奴婢前来,定是已经查出些什么端倪…若怀心推测准确,望陛下予奴婢一次机会,以证清白。”
皇帝悠悠扫了怀心几次,“你既知我该洞悉一切,缘何认为我会给你这次机会?”
“奴婢不知。”怀心眸里惧色与坚韧并存,因为要面圣大致收拾了下却依旧有些血污的面上有些哀戚之色,“争,还有生机,哪怕一线,不争,就必死无疑。”
“错。”皇帝回神,继续打开下一本奏折,“在你没能力傲视别人之前,聪明外露只会提前死期。”淡淡扫着一行行字,刀削似的唇瓣又动,“朕会留你一命,不是因为你争了,而是朕本就没打算杀了你。你若是聪明,就要明白,在你有那个能力之前,永远不要和比你位高权重的人玩心计,不然粉身碎骨。”皇帝又落了笔,字雄浑有力,“朕是否是明君,不是你一个宫娥说了算的,宫中争斗,也非明不明君的标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牵涉的利益越多,越激烈,生与死,就看你的本事了。”
“奴婢…明白了。”怀心伏在地,叩了头。
“今儿的话,有第三个人知道半个字,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命可以解决的了。”皇帝的声音自重重叠叠的账本中荡出,击进耳朵,“你还需在慎刑司里面带些日子,会有人给你送药的。”
“喏。”怀心应了,随后被进来的几位侍卫拖了下去。
承欢殿,红纱委地,珠玉雕的梅花插在雪白瓷瓶中,闪着夺目的光。
“哦?巫蛊之术?”明妃的红唇柔若春花,艳胜流霞,“难为她想出这般刁钻的法子对付我,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
后宫无皇后,有四个同等位分的妃子,慧妃掌后宫事,她是太后唯一做主赐给皇帝的,懂规矩,守礼节,与皇帝相敬如宾,不争风吃醋,大度有气质,是个很好的助力。这时,良妃已经哭哭啼啼告到慧妃那儿了,梨花带雨,十足可怜。
静翕不知道明妃有几分把握可以对峙良妃,毕竟知道的太晚了,但是只要两者互相对峙,就暂时不会伤及子绫,当今之计,能拖则拖。
刚回到屋子,就似脱力般跌倒在榻,眼前隐隐发黑,就听见身后一声干脆的声音,“林女官?”
回眸,晃了晃头才瞧清眼前的人,她从未见过,和她一样的发型服制,眉眼简单,不是很能让人记住的模样,甚至感觉有些冷冷的,只是一笑,嘴边两个显眼的梨涡添了丝俏皮,缓解了整体的冷色。“你是?”静翕有些歉意般疑惑的问道。
“我是新来尚药局的,叫青画。”女子大大方方介绍自己,指了指原来怀心住的榻,“我是来补这个位置的。”
静翕一愣,“怀…”
“她无事,只是暂时不能回尚药局了,是以我来了。”青画似乎知道静翕所想,赶紧回答,“林姑娘不用挂心,姑娘早间没用膳吧,这有粥。”说毕,推了推手边盖着盖子的瓷碗。
“谢谢。”静翕点点头,继而垂眸,“我还不饿,先不用了,有劳姑娘。姑娘日后唤我静翕就好。”
“静翕。”青画唤了一声,“你也是,叫我青画就好。”然后走到静翕面前,压低声音,“你我素昧平生,我直接端碗粥来,当此多事之秋,是有不妥。不过,我可以先试一口,然后你最好还是用些,不然如何替好友伸冤?”说着,另取了一柄汤匙。
静翕拦了青画,“我非是疑你,不过,你怎会知道我的事儿?”
“我去寻女官报到,无意中听见你求她帮忙,实在抱歉,我非是故意为之。”青画低头,“所以我打听到你没用早膳,就熬了粥,以作赔罪。你放心,我定不会多嘴的。”虽然青画给人的感觉冷冷的,却莫名让人心安。
静翕点点头,开始喝粥,入口软糯,眸里闪过一丝惊愕,“怎的是燕窝?”
“有人送来说是给姑娘的,我就收了,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青画愣愣回答。
静翕不问了,一勺勺吃了,道了谢,出了门。
“不好了,子绫被移去慎刑司了。”崔女官发现静翕的身影,急急道。
静翕脚下一抖,眉尖又蹙,“怎会如此?”
“后面闹开了,说是子绫设巫蛊之术害良妃娘娘。”崔女官是与子绫同屋的,也是好友,继而趴在静翕耳边小声道,“明妃娘娘后来也被慧妃娘娘请去了,现在没有消息呢。”
子绫的身子,怕是十几杖下去就没命了,怀心是被授意不会没命的,子绫估计是会被授意下狠手的,静翕一咬牙,“我去想想办法,劳烦姐姐告诉我这个消息。”
她想了许久,只有去那儿了,可是她也明白自己这样做,不合礼法。三年前进宫之时,她一路平静,并不似其余女官那般有欣喜有担忧的情绪,她只有一个念头,学好医术,不求闻达,安安全全守到岁数,出宫去边关。
不知道多少夜苦熬着读书,她医术不在瑞霞之下,却无人知晓,她伶俐,只是帮着女官行事才表现出来,被派去各宫送药,丝毫不露,存在感弱到,没有一位宫人记住过她。
但是,就像当初不得不坚强起来一样,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有些帮助,不会是不求回报的。曾经有人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救了她,早晚会讨些报酬的,她可以感到,有张无形的网,一点点漫开,如今,在收紧。这一刻终于来了,她再低眉顺目,也会遇见各种突发事件,是那个人要她懂得,她从前可以平平静静、安安稳稳,是因为他允许,如今,他不许了,她没有挣扎的能力。
紫华殿,依旧如记忆里精致清雅,唯独心境不同,静翕徘徊许久,终于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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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翕蛮纠结呀,她的故事很长,容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