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爷是很“清闲”地去欣赏了下美人入睡图,而风波却只是起了个开头,还有一**浪花正在兴起。
早朝,御史台监察御史上书,户部尚书孟明朗手下账册有出入,近叁拾万两的堤坝修建补助款不知去向,被巧妙地伪造账目糊弄了过去。
孟明朗一口咬定并不知情,愿意呈所有账册于御史台,并且户部所有人员均可随时接受御史的调查。
皇帝令监察御史隋咏携内阁崔皓同处理此案,这时又有人持笏板出列,奏江南有乱民流窜,接着有人随之亦出列,奏江南几家大族似有所牵连。
天子沉吟一阵,道,“朕知道了,会派人去瞧瞧的,若无其他朝事要议,就退朝罢。”
高呼万岁后,众人退去,白将军留了下来,着内侍到紫宸殿报告。
下朝的皇帝去了朝珠,换了身便服,龙纹紫衣,掩不住的华贵威严迎面而来,“白卿有事?”
“皇上应该发现身边出了内鬼了罢?”白潇立在案前不远,并没什么太多拘束感,小时候经常与皇帝一起骑马打闹,在泥地里一起滚过的交情,即使有君臣之别,也不算十分畏惧。
“白卿直言便是。”皇帝执一只笔,开始写写画画。
“皇上打算怎么办?”白潇咳了咳,“臣偷偷取了些十三殿下中毒后宴上的东西,而臣有一好友,医术精湛,臣便拿去与他瞧了。他言说何云所中之毒可能乃匈奴常用之毒。而京中有一处胡人常聚的街巷,臣特意着人打听了,此毒的几味佐药,又去各个医馆打听了,最近买过这些药的人,只有一个。”又清了清嗓子,“我顺着查下去,发现是七殿下的人。”见皇帝神色不动,又补了句,“七殿下睿智清雅,断不会行此等事,而且追查也未免太顺利了,恐有人谋划。宫中宴席出了事情尚可以暗暗查访,若还有后招针对七殿下,那就难堵悠悠之口了,陛下还是要先行打算好才是。”
皇帝抬眸睇了眼白潇,朝中几个掌着兵权的人平日都与七弟更亲近些,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伴君如伴虎,谁都会选择一个更平易近人的来相与。然而此时的确桩桩件件都有指着七弟的趋势,可这事情由一个外臣提出来,还是偏帮着七弟的,难免不叫人多心,这可能是有人有意为之。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怀疑七弟呢?他神色不动,声音如旧冷沉,“白卿可有好主意?”
“臣愚钝,但凭陛下吩咐。”白潇也明白他这个时候提出七殿下被冤枉,很可能帮倒忙,但是他必须要说这话。一来,看看皇帝和七殿下的兄弟深情有多深,也方便日后行事有个拿捏的度,二来,瞧瞧新帝有多么英明神武,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对待世家大族的干脆利落的确让人记忆深刻,但是平乱与安邦是不一样的,如何防患于未然自然也重要。
“去查江南之事,即刻启程,到了之后,能拖则拖。”皇帝悠悠然说了这么几个字。
白潇一愣,旋即一躬,“臣领旨。”
“一会儿就叫赵公公去宣旨,你回府等着罢。”皇帝笔落,淡淡扫了眼,把纸推向一边。
“喏。”白潇退后,掩了门离开。
“陛下。”一个影子从窗外落进来,灰衣银线,标准暗卫服色,“查到了,石岸边有磁石,竹筏间有铁线,所以会停在何大人面前。据查,是浅杏姑娘换的。是只有何大人那杯茶中有毒,但不足以致命。”迅速流利,声音压得很低,禀报完毕,静立在侧,一声不闻。
“浅杏?”皇帝低语一句,“谁?”
“尚仪局女官,原是七殿下的侍女,因七殿下回来后说不需要侍女,就都分配各局了。”来人一字一句甚是清晰。
“唤来。”顿了顿,“还有那个小丫头,就是在慎刑司受罚的那个,也唤来。”皇帝想了想,把刚刚写好的字揉皱了,丢进一旁的纸篓。
未几,两个人进了来,一个身形姣好,一袭水色襦裙随着莲步轻移,荡出一圈圈轻痕,另一个浑身发颤,步履蹒跚,满身血污,已经辨不出衣裳原来颜色,一双桃花美目却丝毫不失颜色。
“起来罢,说说中秋宴的事儿。”皇帝并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问。
这边,静翕刚醒,一动发觉手里有东西,半眯起一只眼瞧了瞧,又合上迷迷糊糊地歪了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掌心的簪子,乌木雕花,嵌着几株桃花,花瓣是玉制,盈透温润,花蕊以金丝点缀,素雅不失大气,好看得紧,亦精致得紧。她愣了愣,纳闷怎么睡一觉多了个价值连城的簪子,翻个身,俯卧在榻上,端详着手中的簪子,又拿到鼻尖嗅了嗅。淡淡的乌木香味夹杂着浅浅的药香,是什么药呢,她垂头又嗅了嗅,似有所感,纳入袖中,起了身,洗漱梳妆。
这时候,门外突然闯进来了如玉,微微有些带喘,“林女官,尚衣局的崔女官叫我来告诉你,付女官出事了,在良妃娘娘宫里跪了一个时辰了。”
正往头上簪簪子的手一顿,静翕眉尖微蹙,顺手把簪子插进去,接着倒杯水塞给如玉,动作迅速而明快,“喝口水缓缓,然后告诉我前因后果。”
如玉接了杯子,也没喝,只是又喘了喘,声音怯怯,“崔女官说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只是听闻良妃娘娘早前见了明妃娘娘的红莲百褶流光裙很是喜欢,就点名付女官绣个帕子。崔女官说她见过那个帕子,几只渐变紫蝶绣得煞是精致,但是不知怎的,良妃娘娘发觉绣线下面有血迹,就把付女官唤去问话了。”
“血迹?”静翕喃喃,就算是绣线下有血迹,双面绣也定是瞧不出端倪的,缘何就被发现了,最奇怪的是,子绫绣花之时定是没有血迹的,谁也不会傻到滴了血还上呈给高居妃位之人的,若是栽赃嫁祸,也定是在完成之后,如何做到既不沾染丝线,又能令帕子染上血迹呢?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子绫的后果都不好过,谁也不会听一个小女官辩解,就去质疑良妃的决断,无论如何,这个锅是背定了。帕子染血,说小了就可以是宫女绣花刺破了手无意染上的,再绣一个也就是了,还可以体现良妃的大度宽厚,然,很显然良妃并不打算往小了说,往大了说,能夸张到何种地步?如今跪着是象征性的罚罚,还是一个开头?罪名呢?对嫔妃不敬,藐视良妃娘娘权威?谁能化解这场灾难呢,能怎样叫人来帮忙呢?
如玉就这么看着静翕在原地来回踱步,静翕只是个小女官,没有随意进出后宫的权力,没有去求可帮得上忙之人的本事,怎样叫人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良妃娘娘,良妃娘娘……”静翕突然念叨了起来,吓了如玉一跳,继而蓦地抬头,眸里如暗夜群星缀,清泉百鲤动,“谢谢你如玉,你回去罢,我自去求尚药女官。”
尚药女官似乎知道静翕会来一般,丝毫没有惊讶,“你要我帮什么忙,说罢。”
“女官,我想问问日前得了寒症的妃嫔有哪些?”静翕垂首斜坐在偏座上。
“良妃娘娘的确染了寒症,不过宴前就好了,却因身子没好全,没有参加中秋宴。”女官声音很低,却很亲切。
后宫之争,对付子绫是要示威,日前明妃娘娘得了皇帝赞许,就又赏赐了子绫一番,罚子绫是表明要和明妃对着干,那么什么血迹,就没有追查的必要了,十有**是良妃娘娘自己派人弄上去的。可是有什么必要,非得拿个不相干的人示威呀,明妃宫里那么多宫娥,随便谁不可以揪出个错处,哪个不比拽出来子绫更直接?良妃的寒症得的怕是有异,与明妃脱不了干系,连中秋宴这样可以出风头的场合都没去,是个能蛰伏待机的人,缘何会行此之事?静翕的脑子有些乱,没有个头绪,一时想不出法子,又担心拖得越久子绫越危险,不由得又道,“不知女官有何指教之处,静翕定当其为已悟,不与外人道也。”
女官摇摇头,“我在你这个年纪,有个同房好友无意间窥知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杖毙了。”女官的声音从未有过地低沉,“我哭了好几个晚上,不能当着人面,只能偷偷地哭,当时的女官跟我说,这是世道,你左右不了的,就是无能为力。”接着叹了口气,“我有家人,有许多需要我来维系的人,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所以明知冤死好友的理由很可笑,却只能做个睁眼瞎。所以皇宫高墙,就是把人变成个笑话的地儿。”
“我懂。”静翕眉睫低垂,微微发抖,那种由心底涌出的无边无际的恐惧感淹没了她叫她窒息,仿佛回到八年之前的漫漫黑夜,遥遥深山,又仿佛是七年前的茫茫血染,凄凄哀嚎。浓密纤长的眉睫如轻纱飘渺掩去眸中云雾朦胧,静翕声音依旧清朗,只是微微沉了些,“谢女官告知静翕这些往事,这些回忆怕也是痛的吧,静翕铭感于心,最后,不知可否求女官给个恩典,叫我去尚衣局取些布匹?”
“去罢。”女官声音里也似有所感,“正好是时候该做几件熏了药草的帕子,正缺些布料和丝线。”
“喏。”起身,微微一福,转身离去。
本就没用早膳的静翕步子有些浮,脚踩在地上的触感都那么不真实,仿若踏在软泥上,随时可能陷进去。
走出尚药局,往尚衣局去的路上,远远瞧见一个着鹅黄襦裙的宫女,腰绦垂着精致飞燕璎珞,珠玉莹润的禁步上流苏微微泛着光泽,双螺髻上簪着一只简单却明显很讲究的小步摇,一只梨花珠钗娇俏可爱,显然是哪个后宫娘娘的贴身丫鬟。而目前会出现在这儿条路上的,不做他想,定是良妃娘娘的人,后面跟着几个小太监,每个人都捧着些东西。静翕赶紧侧身避到宫墙边,垂着头,福身。
“琉璃姑娘,这下差事要是办得妥,可要替咱家美言几句。”一个明显比走在前面的宫娥年纪大的太监谄媚地说。
“这个自然。”琉璃的声音有些甜的过分,“良妃娘娘可是明主,自然知道谁忠心,不会忘了你的。”似乎瞧见了早就停步立于一侧的静翕,蓦地收了话头,“也别多言了,心里明白就好。”
静翕趁她们在前面走过,偷偷瞄了眼,霎时明白为什么是子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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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更了,今儿争取补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