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药后,宇文邾对着镜子看了看伤口,处理得颇满意,便出门往裕兴宫走。
皇上正在政和殿批着奏折,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休沐三天,到鹿鸣山来打猎游玩,但往下的官员大多数还要各司其职,这些天也时不时有些小事呈上来。
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晋小王爷求见。
“哦?”皇上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往外看,“让他进来吧。”
于公公忙到外边传唤。
宇文邾面带委屈地走进殿中,后面跟着吴太医和两个小婢女,走到皇上跟前便跪了下来,一边叩头一边道:“求皇叔为侄儿做主!”
皇上吓了一跳,起身过去,示意他快点起来,“受什么委屈了跟朕说,行这么大的礼作甚?”
宇文邾站起来,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皇上定睛一看,一片敷慢满色药膏的皮肤,透过晶莹剔透的药膏还能隐隐看见下面的溃烂,他吓得一惊,道:“是谁,敢把你弄成这样?”
“是一个带着只小老虎的小王八蛋!”宇文邾脱口骂道。
于公公在一旁被吓了一跳,有些战战兢兢地看向皇上的脸色。
皇上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就神色如常,他一直都知道自从晋王过世后,唯一留下的儿子被老太妃和晋王妃宠得无法无天,极不懂事,但他是乐见其成的,便也放任之。
“今天午时,朕出去的时候确实看到有只小老虎跟在周家的小公子身边,小于子,你记得否?”
于公公在一旁道:“奴才记得。”
“那便传周家的小公子过来吧,邾儿先在这等等吧。”皇上说完便回到御座继续看奏折了。
“什么,皇上宣我去政和殿?”周飞正在强迫乖乖洗澡,此时惊得停下手里的活,冷不防乖乖趁机甩了他一身水后遁走无影。
于公公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周小公子养的这只小老虎还真是不安分呢。”
“公公可知皇上找我何事?”
于公公对这孩子印象不错,小心地提醒他道:“似乎跟晋小王爷有关。”
周飞顿时明白了,神色一凛,道:“公公请容我先回屋把这身湿衣服换了。”
于公公和善地笑道:“好,不急不急。”
周飞回自己房间迅速换好衣服后,又溜进了周祁的房间。
周祁昨晚伤得不轻,伤口处理得草率且迟,还发了一夜的烧,如今身上有大半的地方裹着绷带,正半躺在床上休息,一边看着杂书。
“哥,皇上身边的于公公来了,说皇上宣我去政和殿。”
周祁惊讶地抬起头,“可知是何事?”
“正跟宇文邾有关,想不到这混蛋竟恶人先告状了,省了我力气,”周飞一脸愤愤然,“哥,你起来跟我去一趟吧,让皇上看看你身上的伤,看看宇文邾干的好事!”
周祁本也不是善于忍气吞声的人,此时有机会,自然要去一趟,便起了身,在周飞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于公公见周飞还扶了个人出来,惊讶地看过去,发现是周飞的大哥,工部周侍郎,身上似乎带有重伤,走路都僵硬不稳,忙问道:“周大人什么时候伤成这样子的?”
“这就得去问问晋小王爷了。”周飞淡淡回道。
“于公公,这件事情其实跟我有关,可否让我一同去政和殿?”周祁则淡笑着问。
于公公略微思忖,觉得皇上这些年对晋小王爷的荣宠只是表面功夫,若周侍郎身上的伤是晋小王爷所为,去了也是有可能讨回公道的,便应了下来。
三人一路到政和殿外,于公公先进去禀报。
皇上听说周祁也跟着来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邾一眼,宇文邾却有些心虚地避开但他心里也没太害怕,以为自己令手下伤害的那人不过是寻常的权贵子弟而已。
周飞搀扶着周祁一步步地走进来,皇上从他们进殿开始就惊讶地上下打量了周祁一番,发现他脸色苍白,宽松的衣物下明显裹着厚厚的绷带,四肢也有明显的伤,走路都不甚稳当。
周祁走到跟前正要下跪,皇上急忙阻止,“周爱卿身体似不大妥,就免礼吧,怎么伤成了这样?到底是何人所为?”
宇文邾一直用愤恨的眼光盯着周飞,此时听到皇上的一句“周爱卿”,顿时脑中轰的一声,这么年轻的男子居然也是朝廷三品以上官员之一?
“多谢皇上厚爱,但微臣此来却是为了讨个说法。”周祁语气恭敬而肃然。
“周爱卿请说。”
“微臣自认为对朝廷对皇室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努力继承家父之能,以便能如家父一般成为为国平水患、兴土木的栋梁之才,自始至终无一丝过错,然而,却因不愿迁就皇室中人豪取抢夺而被戕害至此,这是何道理?”周祁说完后抬头看了宇文邾一眼,立即又恭敬地低下头。
周祁再出口居然是这样声声泣血的控诉和质问,所有人都怔了怔,皇上凌厉的眼风忽然便飞向了站在一旁的宇文邾。
宇文邾被吓得急忙摆手:“我……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是……是朝中重臣……”
周飞冷笑一声,看着顿时心虚的宇文邾,道:“难道不是朝廷重臣就可以任晋小王爷随意打杀吗?”
他又正了正神色,转向皇上道:“我大哥于昨日下午在林中猎得一只幼虎,晋小王爷见了,竟然硬要夺了去,我大哥不愿,他便令护卫群攻我大哥,直到被刀剑砍得遍体鳞伤,滚落山崖,失踪了一整夜!昨晚一整夜,我大哥是在重伤发烧昏迷的情况下在荒山之间度过的,好在言世子派人寻找了一夜,才在天亮时找到,送回行宫,否则不知道会有如何严重的后果。”
周飞正经起来说话也是气势十足、振振有词的,皇上眉眼间隐隐要发怒。
宇文邾看着皇上神色的转变,不禁有些惶恐,指着周飞道:“你你你……别扯这些,小爷脖子上的伤还没找你算账呢!”他顿时才想起今天来此的目的,仿佛终于抓住了对方一个重要把柄,突然开心,表情兴奋得有些夸张,“对!就是你!你在小爷我的脖子上下药,害我烂了脖子!你一介官家子弟,伤害小王爷,更是重罪!”随即他又一脸悲戚地转向皇上,“皇上,如果不是侄儿及时请来吴太医,估计脖子都要烂断了!”
周飞看着他那浮夸的姿态,满口夸大的叙述,冷哼一声,“晋小王爷说是我下了药,可有证据?随便诬陷也是小罪一桩呢。”
“吴太医,你站出来给我作证,说这是不是中了药物所成的伤口?”宇文邾把站在身后的吴太医扯到前面来。
皇上也看了过来,吴太医无奈,只能道:“这确实是药物所致。”
周飞神色波澜不惊,道:“那又如何证明是我下的药?”
“今天中午小爷在外面遇见你,你家的小老虎无故对小爷大吼大叫,小爷不过是训斥了它几句,你便下药害小爷!”
“说得真好听,它吼你是因为你在林中害过它,而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辱骂我,我不曾还过嘴,更不曾靠近你,如何下的药?当时许多人都在一旁看到,可以作证。”周飞语气更冷。
宇文邾身后一个小婢女想到之前在水盆里看到的几枚毫针,但她选择什么都不说,所谓失道者寡助便是如此,自作自受。
“邾儿,”一直默默听着他们争辩的皇上终于开口,仍是亲近的昵称,声音却沉冷,“你可知错?”
宇文邾顿时慌了,整个殿中再没声音,只有皇上沉冷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是最后的审判,再无可辩驳。
宇文邾生长在皇家,这点感觉还是有的,呆站片刻后还是顺从地跪了下来,道:“侄儿知错了。”
“念你平时还算乖巧懂事,这次便不重罚了,马上回王府禁闭两个月吧。”皇上说完悠悠地叹了口气,不再看他。
宇文邾愕然,他情愿被罚给些补偿,或者被打板子,对于他这样整天在外浪荡的人来说,两个月的禁闭实在太过难熬,但看见皇上的神色,还是乖乖地闭了嘴巴,行礼告退了,只是走之前狠狠剜了周飞和周祁一眼。
“周爱卿身上有伤,就早点回去安心养伤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太医说,太医院的好药任拿。”
“微臣谢过皇上,家弟性子莽撞,今日在殿上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上宽恕。”
周飞在一旁微微低头,宇文邾实在太气人了,他争辩的时候丝毫不掩自己的厌恶和不敬,没办法,掩不住。
皇上宽和地笑笑:“令弟率真可爱、勇气可嘉,朕甚是喜欢这性子,小周飞,快扶你兄长回去吧。”
周飞顿时被那一句“小周飞”雷到,笑得有些不自然,“多谢皇上。”
周飞扶周祁出殿门不久,刚好看到迎面赶来、急得满头大汗的周尚书。
他从政和殿出来之后嘴角的笑就没停过,看见他老爹这样,顿时笑着道:“爹,您要干啥呢,急吼吼的。”
“还笑!你这臭小子,还有你,”周尚书又指向一旁的周祁,“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让爹知道,若是嫌住的太远今晚爹就搬过你们那边,真是一刻不看着就惹事!儿啊,伤得怎么样了,看着连路都走不好了,哎呦!”
兄弟俩齐齐嘴角抽搐,周祁哭笑不得,周飞则说:“爹啊,您今晚可别闹着搬过来,本来都没事了,说不定您一过来就有事了。”跟他们住一起的那位公子脾气可不太好。
“臭小子,整天这么就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周尚书瞪了小儿子一眼,又道:“刚才在殿里没出什么事吧?”
“放心吧爹,有我在,谁欺负我哥都会被我骂得口吐白沫,完败遁走的!”周飞自信的拍胸脯,笑得开怀。
“呵呵呵,那就好,我儿虽调皮了些,但确实有这话痨本事。”
周尚书走在周祁的另一边,也搀着他往回走,父子三人的背影落在谁眼里,都会浮现出对和乐的渴望和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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