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宇文邾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回晋王府,吴太医得了恩准跟着回了淮京。
太医院里,一堆太医还在深夜忙活,听闻太后的身子最近越发不好,过了这秋,入冬了更难熬,吴太医摇了摇头,反正他留心宫外那个小祖宗都够了。
他绕过一排排桌椅,到了储药间,穿过一排排柜子,到了一个每个抽屉都上了锁的柜子前,这排柜子看外表便知材质不一般,这里的一些钥匙只有他这样老资历的太医才会有,更有些是掌握在皇上手里,那代表着只有皇上才有使用权的极为珍贵的药材。
玉凝膏原本也是极为贵重的药膏,原料稀有,年产稀少,只是近年来宫里安稳得很,没什么用处,毕竟受伤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而他们有没有资格用这么珍贵的药膏,所以积累得有些多,他这才得了一把钥匙,只是取用于谁还是要登记在册。
他取了钥匙打开抽屉,拉开一看,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居然是空的!
他气急败坏地推上抽屉,手里的钥匙拽得紧紧的,拳头都在抖,一张老脸也在抖。
“田七,把最近的登记册本太医瞧瞧。”
守着储药间的小奴才看见吴太医抽搐的老脸,吓得赶紧把册子拿了出来。
吴太医想了想,他上鹿鸣山之前曾拿了一瓶,那时抽屉几乎还是满的,那只有可能是这两天的事了,他先翻到最新的一页,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记录:天佑十九年八月十七日辰正一刻,太子殿下前来取走二十一瓶玉凝膏。
二十一瓶,用于何人没说……
吴太医差点被一口老血噎死!
这下小祖宗一定会闹起来的,可是根本没有办法了,按他那性子,留下一点疤痕都是不肯的吧。
半瓶的玉凝膏省着点用可以用上两天,但不顶什么用,都怪这伤实在太狠了。
吴太医欲哭无泪地叹气……
言成安今晚又亲自做了晚饭,还是亲自喂叶莺。
叶莺经过下午的事情后,见到他本来还有些局促的,毕竟那是她两世为人的……头一次恋爱啊!
但言成安除了表情更贱兮兮一点,笑得更猥琐一点,喂她吃东西时手没那么老实之外,也没太多变化,况且像叶莺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言成安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啊,她被喂得什么都置身事外了,包括眼前的人。
突然,言成安把递到她嘴边的勺子收了回去。
叶莺一下子被打断,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眼前脸有些黑的言成安,“怎么了?”
“臭丫头,吃饭不仅堵住了你的嘴,还堵住了你的耳朵不成?”
叶莺继续疑惑又无辜的神情。
言成安也一动不动地和她对视,脸色依旧有点臭。
“我要吃!”
言成安:“……”
言成安看着她轻蹙的双眉,无奈地重新把勺子递了过去,看着她又开始满足地吧咂嘴,又好气又好笑。
“我刚才说,你今天睡了一下午,待会儿吃完之后应该睡不着了,要不要我去书房给你挑些书来看?”
“哦,要的,”叶莺咽下一口粥,继续说道:“最好是一些轻松的话本子,什么风流才子赖上大小姐之类的。”
言成安稳端汤碗的手忍不住抖了两抖……
这丫要解春愁可以找他啊,看那种书干嘛?空付情怀!
“不知道宇文乾这里有没有这种书,他应该不会看这些吧。”某人又小声嘀咕道。
言成安无奈地摇摇头,由着她吧,反正在养伤,最好不要看伤神的书,开心就好。
“对了,言成安,你的厨艺怎么那么好?醉仙楼最好的大厨都不及你一分。”
原本还有些抑郁的言成安顿时笑眯眯,道:“当然必得是极高的天赋,像你这种只会吃的人,不懂,跟在爷身边,只管吃便好。”
“好。”叶莺也笑眯眯地张口,“啊——”
言成安一边继续喂着一边又道:“丫头啊,太子殿下似乎对你有点意思。”
叶莺听着觉得他语气里有极明显的酸味,促狭地问道:“何以见得?”
“皇宫里专治外伤绝不留痕的玉凝膏,他一下子带了二十一瓶回来呢。”
“玉凝膏,很珍贵吗?”叶莺歪着脑袋笑。
“还好,可能皇宫就只有这二十一瓶了。”言成安语气表情很淡,语气却不然。
叶莺嘴角抽搐,宇文乾居然就这样撸尽了太医院的好药,就没有人管管吗?当太子都可以那么任性吗?
太好了!这太子当得,有良心!
言成安看着丫的表情,脸彻底黑了,又停下了动作。
叶莺抬头一看,顿时心虚地撇撇嘴,复而换上一脸娇俏可爱的笑,“好药不如美食,小安子,继续吧。”
小安子似乎马上得了安慰,殷勤地……用嘴喂了一口。
叶莺感觉嘴里同时泛着淡粥的清甜和言成安独有的清香,一时怔然,觉得有些享受,但更多的是别扭,呆呆地吞咽下去,他的唇还兀自多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叶莺愤愤一咬他的唇瓣,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我吃饱了,你快去给我找书吧。”
言成安看着她低垂的脸,轻笑了一声,也不再逗她,感觉她确实吃得够多了,便拿着碗离开,“我这就去找找。”
——
周飞在叶相那里死皮赖脸才问出叶莺其实是被太子殿下安排去养伤了,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不能知道。
周飞当即就抱着乖乖往裕兴宫去,一路看见许多宫婢,抓了好几个来问太子殿下在哪,厚脸皮地装可爱,或带着乖乖一起卖萌,终于有一个年老的姑姑看不下去,终于跟他说了太子书房的具体方位,又严肃地嘱咐他,绝不能乱闯。
周飞忙不迭地道谢,带着乖乖给姑姑鞠了一躬,便转身欢快地往里跑。
姑姑看着这个毛毛躁躁的小子,无奈地摇头。
太子书房门口笔直地站着一个一脸严肃端庄的灰衣人,周飞慑于对方气势,小脸顿时也严肃起来,很礼貌地走过去问:“请问,太子殿下在吗?”
灰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机械似的道:“太子殿下事务繁忙,闭门谢客。”
周飞有些郁闷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家伙,皱着飞扬的眉。
锦斯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还有他怀里那只小老虎,也在好奇地看,怪怪的,他默默地转了一下身子,背对着他。
周飞又跟着转过去,继续看。
锦斯怒了,干脆闭眼,眼不见为净。
就在这时,周飞呲溜一下欲要迅速闪进书房去,但没学过武的周飞速度终究不够快,而武艺不赖的锦斯恰巧又速度很快。
周小公子就这样被轻巧地拖回门外……
周飞简直要郁闷死,只好抱着乖乖,躲到一边角落里继续想办法。
他看了眼大敞的窗户,心里重燃希望,但目光再往上,屋檐上有个黑影正对着他的方向。
他必须深呼一口气来平复一下自己快要郁闷至吐血的复杂心情,然后低下头看着乖乖,叹气,只能如此了。
“乖乖啊,我待会儿把你从窗子里丢进去,你千万要小心找好落脚点,别摔得更残了,不然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唉,你别舔啊,你跟猫不一样,你的牙齿弄疼我了!”
周飞一吃痛,直接无情地把乖乖抛进了窗子里,一道流畅的弧度,一声鬼畜的吼叫,还有角落里的一声欢呼……
宇文乾确实在里面忙着,虽然不至于没空见人,突然一声怪叫从窗外传来,迅速靠近,他惊愕地看过去,空气中一道淡黄色的影子向他的方向斜飞过来,他下意识地一闪,座下垫着富有弹性的竹藤坐垫,那影子正好落在上面,又是一声怪叫,似乎是什么猛兽,他防备地看着它。
乖乖惊恐地落向那个青黄色的地方,再惊恐地上下弹了几弹,终于晕乎乎地稳稳地趴在了上面。
噢,刚才坐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刚放了个屁……
“殿下,属下看守不力,让这小东西闯了进来,属下这就把它清理出去。”守在窗外的人进来请罪。
“慢着,”他嘴角抽搐地看着小老虎一脸嫌弃地想把晕乎乎的脑袋脱离坐垫,脸色有些黑,“你出去把它的主人叫进来吧,然后继续在外头守着。”
“是。”
周飞欢呼过后又有些战战兢兢,直到先前在屋檐上的那个灰衣男子从窗子跳出来,往他这边走。
“太子殿下叫你进去。”灰衣人面无表情地说完后瞬间又上了屋檐。
“噢耶,成功了!”乖乖的无良主子立即欢快地跑到之前守门的那个灰衣人面前,刚要开口炫耀他可以进去了,然而灰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往门边挪一步让让,看都不看他一眼。
“嘁!”
周飞撇了撇嘴,走了进去,结果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哈哈大笑。
太子殿下正一脸无语加无奈的表情站在座椅旁边,座椅上,乖乖迷迷糊糊地挪着身子,似乎很嫌弃那张坐垫,不知不觉间挪到尽头,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周小公子深夜来找本太子到底有何事?”宇文乾脸色不太好地看着大笑不止的周飞。
周飞这才止住笑,觉得自己有些放肆,心虚地道:“太子殿下,我想去看看阿莺。”
宇文乾皱眉,只想了一会儿,便决然道:“不行!”
“我就知道你把阿莺藏起来肯定是因为她伤得见不得人了!我一定要去看她!不然就一直缠着你!”
宇文乾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这个属性奇特的孩子,还有那只不知何时从椅子边挪过来咬住他衣摆的小老虎,只能无奈地叹气。
算了,如今那谷中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转移,只剩下随时可以转移的人了,多一个进去又何妨。
“好,不过你要听我的。”
“行!”周飞兴奋地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