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里,累了一早上的三人把一桌子菜吃得一片狼藉,既没有风卷残云的利落干净,也没有雁过寒潭不留痕的整齐美观,这只盘子的鸡剩块鸡屁股,多了那盘的烂豆腐,那盘的一排鱼头和一排鱼尾之间是一堆被挪过来没人吃的芹菜……
“你们俩吃个饭能把菜搞成这样,以后会没老婆的。”叶莺庆幸自己在饭桌凌乱之前填饱了肚子,但还是忍不住吐槽。
“这有什么,不想吃的部分堆一起放一边不是挺合理的吗?”周飞理所当然。
“不想吃干嘛要点?”叶莺翻了翻白眼。
“部分。”周祁淡定,言简意赅。
“你们休息好了就先走吧,我去找掌柜问些事,顺便付账。”叶莺想起这里虽不是鼓花巷,但似乎也是围在言成安别院四周之一的酒楼。
“阿莺,你认识这儿的掌柜?”周飞随口问道。
“我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认识。”
周飞见她不想说,也自觉地不多问了,准备跟周祁再坐会儿,叶莺则拿好自己的东西出去了。
“小二,你们掌柜的呢?”叶莺出到大堂看见之前那个大胖就问。
“公子您稍等,我这就去帮您叫钱掌柜。”大胖殷勤地去帮她叫人。
不一会儿,钱掌柜就出来了,一双饱含精光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眼前衣着价值不菲的公子,叶莺的男装都是自己最近去华衣坊买的,毕竟家里俩男的,一个太老一个太小,没的借用。
“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叶莺从怀里掏出一枚白莹莹的小玉佩,将刻有字的那面朝钱掌柜,举给他看。
钱掌柜瞬间变了眼色,但表面依旧淡定,也没问什么,等着叶莺说话。
叶莺勾唇一笑,果然是认得的,不过言成安的这些手下确实调教得好,看见自家主子极为重要的私佩在一个不认识的人手里,没有表现太过惊讶,也没有立马殷勤,沉默着,几分尊重几分谨慎,既不得罪了自己人,也不会轻易被不该有这枚玉佩的外人占了便宜去。
当然,叶莺看出这枚玉佩的重要,不仅是言成安说她可以凭它进出他隐秘的别院,她还去查过资料,问过她爹手下一位极通宝鉴的幕僚,得知此玉不是普通的羊脂白玉,而是极为难得的雪山寒玉中的极品,目前只有北燕或北燕以北有产,而且她手上这枚匀白晶莹寒气纯粹的世所罕见。北燕?有意思了,难道言成安离家出走其实一直在北燕?
“我请几位朋友来这吃饭,结果发现忘记带钱了,这块平安玉看着应该能值点小钱,不知可否抵了这饭钱。”叶莺淡淡道。
“平安佩?嗯,可以。”钱掌柜笑眯眯的,只是眼里意味深长。
“那我就先走了。”叶莺没理他的意味深长,转身便走。
“公子慢走。”
钱掌柜拿好玉佩,立马走进了酒楼后院,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便出来了一个相貌平平,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自然还是钱掌柜。他如同酒楼来往客人般从前门出去,小心避开人群,上了街道旁的屋檐,几个轻功的施展,起落间,很快便追上了正牵着马在人群中悠然散步的叶莺。
叶莺刚才其实吃得也挺撑,所以即使街上人群并不算多,也没有骑马,而是选择在街道上慢慢地走,散步消食。她走到一条河边,觉得头顶浓密树盖笼罩,此地阴凉,脚边绿草青葱,马儿饿了,河里游鱼青荇,景致不错。于是她将马拴在树干上,自己坐在草地上,吹着幽幽的风,风声与蝉鸣隔绝了不远处的市井嘈杂,甚是惬意。
而钱掌柜看着她,冷冷一笑,真是天助我也,刚想着要怎么在那匹凶悍的雪骢面前把人拐走,结果她自己把马拴一边了,还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叶莺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相府离城西有些远,太阳又毒辣,马也焉了吧唧的。
谁能想到还了东西,不但没得到感谢,还会被劫持?
钱掌柜拎出一个看着就很厚实的大麻袋,他看出叶莺不会武功,在一块手帕上下了普通的蒙汗药,屏息凝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她后面,迅速地用手帕蒙住她的口鼻。
叶莺正望着河面发呆,冷不防背后有人来袭一把捂住她的口鼻,那人捂着她的嘴极紧,她只能唔唔唔的挣扎,却让她的鼻子仍得以呼吸,并非要让她窒息而死,然后就这么没有下一步动作了,这人好奇怪。
这人好奇怪。
钱掌柜也同时在心里默问,怎么这么久还没晕?
毕竟是外户手下,只得到吩咐说少主把一枚代表他的私佩送给了叶相家的小姐,没见过叶莺,更不知道她一身异血连蛇毒都抗。
他无奈,不能拖延太久,于是直接一个手刀劈昏了她,赶紧绑好手脚拿麻袋套上,不过这公子哥的手脚怎地如此柔嫩纤细,再仔细一看,脸上也是肤白细嫩的,五官生得漂亮,但……没有胸啊。
要是叶莺知道他心里所想估计得吐血,她从个子上看也能看出是个十来岁的吧,十来岁!你家娃十来岁有大波了啊!虽然她有裹胸,但即使不裹本来也没啥……
可怜的叶莺,连回头看看袭击她的人长什么样的机会都没有,简直跟上次被蛇咬一模一样。
钱掌柜也是好功夫,背着个人还能在檐壁上飞奔,叶莺能感觉到前进如飞,但更深刻的感觉是颠簸,她真的快把刚吃的一堆东西给吐出来了。
仅仅半刻钟后,叶莺便被放了下来,屁股下貌似是稻草堆?那人放下她后飞快地锁好门,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叶莺手脚皆被绑住,只能像虫子一般蠕动出麻袋,终于看见了自己所在何处,好一间小柴房,真是老套,之后不会被送去象姑馆吧,毕竟本公子貌美如花,一朵女人花。
叶莺手脚绑的并不是结实的麻绳,只是破布条,大概是嫌她不会武,掀不起什么浪吧,她在柴堆里找到些粗糙刺手的枯枝干,把手蹭过去,摩擦拉扯了好几分钟才把布条磨断。双手得以解放后,她立马扯掉嘴里塞的充满怪味的帕子,解了脚上的束缚,站起来踢踢踏踏,一边缓解腿脚的酸麻,一边观察这柴房有什么空隙,锁质量咋样,就算不能逃出去也要了解一下柴房外是个什么情境。
言成安刚忙完外面的事回到别院,想去书房继续整理手下新刺探来的各地情报,结果老远就看到醉仙楼的钱掌柜站在书房门口等着,似乎有什么要紧事,他微微放快脚步走了过去。
“少主,属下有要事禀报。”钱掌柜一脸严肃。
“嗯,进来说吧。”言成安带他进了书房,坐下。
钱掌柜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正是今天中午叶莺用来抵饭钱的那枚。
言成安一看见这枚玉佩,眉毛立马皱起来,神情充满疑惑,复而咬牙,怎么才过两天,这玉佩又回来了,臭丫头有完没完!
“今天中午,醉仙楼有位公子把这玉佩当做普通的祈平安的玉佩,拿来抵饭钱。”
“公子?平安?”言成安顿时阴沉了脸,难道她真的把玉佩当了?
“少主曾把玉佩赠给了以为小姐,但眼下这枚玉佩出现在了一位公子手里,还被当做平安佩,属下觉得有疑,便把那位公子秘密绑了回来,少主可要去问问他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钱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
“带路吧。”言成安站起,一甩袍子,脸色阴沉,气息不稳,既生气又郁闷。
钱掌柜虽走在前面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主子周围的低气压,他战战兢兢带向别院内一处偏僻的小柴房。
这边叶莺正把脑袋抵在唯一的门缝上,小小一个柴房,不明白为何如此封闭,窗都没有,缝只一条,锁很结实。
她看见外面,一个老头子从隔壁柴房抱出一捆柴路过,看见一只狗——看见她了,不过没有朝他吠,也许是门缝间的她实在微不足吠,老狗蔑视的小眼神飘过……
再然后,她看到了钱掌柜,她瞪大了眼睛,疑惑且不敢置信,还有微微喜悦,是乌龙吧是乌龙吧,他要是不想要玉只想要钱,她可以说他是相府的啊,叫人送钱过来就好啦。
然而,钱掌柜身后还跟着个人——言成安!
叶莺这次看见又是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怀了戒心,不知道这次又拐她干嘛,但她可以肯定钱掌柜之前并没有见过她,而且她今天穿了男装。她看见柴堆里落有些黄泥,便过去抹了一些在脸上,再加点碳灰,还不够,再把头发散几根下来遮脸。等她回到稻草堆旁低头蜷缩着的时候,门外已经响起了开锁的哗啦声,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了,钱掌柜和言成安先后走了进来,叶莺仍低着头,身体微颤,钱掌柜看到她已经挣脱了那些布条,并不觉得意外。
“少主,人在这。”
少主?言成安不是世子吗?
那个玉佩说明他跟北燕有关系,那这个称呼便说明他跟江湖有关系,他在外的十几到底是在何处干了何事发展了什么势力,宫里那两位又是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