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乌黑精致的云纹靴停在了叶莺眼底,叶莺仍低着头一动不动,身子轻微颤栗,仿佛在害怕。
“抬起头来。”冷冷的声音来自头顶那张居高临下的脸。
叶莺没反应。
她想了想,装害怕不抬头根本拖不下去,而且,她现在是个男人,人家连话都没问就怕得蜷在一边使劲地抖啊抖的,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扮的男人,不过都瑟瑟发抖这么久了,突然停下来会更古怪吧,继续吧,病了,很冷,故而瑟瑟发抖。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动作。
“他怎么了?”言成安转过头问钱掌柜。
“属下也不知啊,刚才还好好的,我用了蒙汗药她都没晕,一路上挣扎得可有力气了。”钱掌柜苦着脸解释。
放屁,那不是挣扎,是被你丫颠的,叶莺暗骂。
“喂,能说话吗?”言成安抬脚踢了踢蜷成一团的叶莺。
叶莺还是没反应。
言成安的脸已经黑了,钱掌柜大汗已经出来了。
突然,叶莺感觉到一只手指缓缓点在了她的眉心,她被吓得一颤,随即,一股寒气自上而下贯穿全身,仿佛突然从酷暑到达严寒,身周温热的空气瞬间冷冻成冰质,潜入每一个毛孔,然而,这种冰冷不止由外入内,更是从头顶直入脏腑,叶莺的瑟瑟发抖已经不是装的了,而且更加剧烈,她用力忍者,最终还是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不……停下……”她牙齿发颤,硬是在模糊的无法抑制的呻吟中挤出了几个清晰地字。
言成安收回手指,冷冷地看着脚下终于装无可装的人,“可以说话了?我只是想问问你玉佩哪来的,你偏要装哑巴,小题大做。”
“捡的。”叶莺的声音虚弱得有气无力,仿佛只是吐气。
“捡的?一般人捡到它都不会觉得它只值一顿饭,像你这样的只能是人傻钱多。”
你才人傻钱多,你全家都人傻钱多!
叶莺气得咬牙,不信就不信嘛,还要顺便损人。好像他这次确实没别的目的,真的只是问一下玉佩?毛线啊,还是个大乌龙啊,好心还东西还被怀疑,被抓,被惩罚,他那是什么门路的武功,也太强悍了吧,她现在浑身都是虚汗。
她如果坦白了,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还是会被他再利用一次?
叶莺还没来得及想该不该坦白,就已经不用纠结了,因为,她终于虚脱得晕了过去。
叶莺突然间没了意识,缓缓向后倒去,此刻,言成安也终于得见某个一直不肯抬头的“男人”的脸,他觉得眼熟,于是疑惑地蹲了下来,掏出一块雪白干净的帕子将那抹了泥和灰的脸渐渐擦干净,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神情先由疑惑便成僵硬,在由僵硬到惊诧,最后凝聚成惊天怒气。
言成安一把丢掉手里的帕子,气得要冒火的双眸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小脸,俯身一把抄起昏迷的她,抱着时又忍不住把动作放柔,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留下不明所以地钱掌柜愕然望着言成安风一般远去的背影。
言成安一边抱着她往她之前住过的厢房走一边暗中给她输送真气,他师门的武功走的是冰系,一身内力寒彻骨髓,他当时点着她的眉心送去的寒气刚好可以让一个成年男子痛如万蚁噬心而不会晕倒,平时用来快速逼供最是方便,今天他实在是不耐烦了,才直接用上,哪曾想,阴差阳错地把这臭丫头给弄晕了。这丫也真行,都这样了还能装能撒谎,装什么呢?撒什么谎呢?她以为他要干嘛?虽然上一次确实利用了她,但真的足以让她戒备至此吗?
怀里的身体软塌塌的,一身冷汗未去,即使晕了还是在不自觉地轻颤,他不由得抱紧了些,真气的输送也更快,随着冷汗的蒸腾和身体的回暖,怀里的娇躯散发出清幽的处子香,此时他平了怒气,馥郁的香气让他有些怔然,他想起当年随母亲而去的灵儿,他只比她大三岁,当时小小的他也经常抱着更小的她,鼻子凑近她的脸,便可闻到甜甜的奶香,那样的香气早已不记得有多甜,之后的十几年,充耳可闻皆是雪山的清冷,以及身上习惯了的天山雪莲的香气。
她好像不爱用香料,纯粹独特的体香却馥郁迷人,他突然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直至停在小桥边,已经离厢房不远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垂下鼻尖,想让那香气更近,更浓,更无处躲藏。
当鼻尖触到她绵软微凉的脸颊时,他的唇也触到了她的唇,他愕然,猛地睁开了眼,却没舍得抬起头。
鼻尖如被一团软蓬蓬的棉花包裹,又似滑过丝绸,却带着浓浓的体香,以及微凉的温度,唇上……
无法忽略又难以描述的感觉,他脸上迅速升温,身体流过一股灼热,此时黄昏刚过,夜色阑珊,掩住了他脸上的酡红,也许是初次,他任身体的火烧的恣意,任脸颊在夜色中通红。
鼻尖清幽而微甜的香气此刻忽觉不够,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微微在她比脸颊更绵软馥郁十分的饱满唇瓣上滑了一下,立马离开,却开心得如从未沾过荤腥的猫一朝偷腥,他重新抬起脚步,不复刚才的怒气,步伐轻快地向厢房走去。
猫儿得偿所愿后,一般会产生更进一步的愿望。
落在不远处的钱掌柜已经不会走路了……
言成安把叶莺轻轻地放在床上,叫人打了盆热水,将她裸露在外部位都细细擦干净,想着她身上也是汗涔涔的,肯定不舒服,又在脏兮兮的柴房里待了一下午,别院里只有厨房大娘是女的,又干惯了粗活。他伸手为她把了一下脉,帮她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言成安又回到叶莺的厢房,手里还拿着个小玉瓶,他从玉瓶里倒出一粒翠白色的丹丸,顺手倒了一杯温水,先把药丸塞她嘴里,再喂水,好在她因为虚脱了正好口干舌燥,嘴巴一碰水便下意识地喝掉了,言成安又多喂了她几杯。
他换上黑色劲装,戴了张半边黑色面具,拿来一套带有兜帽的披风,把叶莺裹得严实,随即抱起她,往外而去。
戌正时分,淮京夜市正开始热闹起来,西淮河两岸酒楼楚馆林立,河里的画舫慢悠悠地行着,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属于城西夜市的繁华,世间俗味皆在此,生活真味也在此,且看世人看不看得开,九天神邸也有为了闹市里的一根糖葫芦而下凡的时候。
而凡人也有在飞的时候。
浓浓的黑暗里,一身黑衣的言成安怀里抱着一个同样被黑色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身躯,施展轻功在往东飞驰。
檐下熙熙攘攘有人逛街,檐上形单影只有人夜奔。
左相府在城东,有些远,但言成安没有用马车,他不想惊动人,只想悄悄把她送回相府,如果再私自留她,这臭丫头保不准又误会他,这脾气得闹多久,况且,相府那边也不好解释,她已经吃了九转雪莲丹,估计过会儿便醒。
至于为什么不先用马车送到城东,再悄悄弄进相府,言成安觉得,马车一没他怀里舒服,二没他轻功快……
言成安来到左相府一处偏僻的围墙外,芒一早就打探好叶莺住的院子,正在那等他。
“主子,叶小姐住在内院西南角的莺歌苑。”芒一看着被裹成一团抱在自家主子怀里的叶莺,嘴角有些抽搐,他下午时没在言成安身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办完事回去后便被叫来打听叶莺住处,完后在这等着,他从得到吩咐到现在一直在纳闷中,看到主子抱着个人出现后才恍然大悟,但恍然大悟了不一定悟对了,恍然大悟了也不一定代表接受得了,他嗫嚅道,“主子,您……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怎么不好?”言成安挑眉。
“您把人家姑娘……那啥了,还……还公然回人家闺房继续……”芒一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主子平时不沾女色的啊,怎么一沾上就这么……
言成安原本美人在怀春风得意的脸色彻底黑了,没等他发作,芒一已经转过头,“主子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没说过,您快进去吧,晚上风大,好大,好大……”
言成安狠狠地剜了无良属下一眼,抱紧叶莺飞身而上,穿过围墙。
叶莺今天去鹿鸣山是有跟府里人说好的,如果不是密道被炸毁,估计也要下午回,这时戌正刚过,相府的人刚吃了晚膳不久,正疑惑叶莺怎么还没回来,以为是在尚书府蹭饭忘记差个人回来说一声了。
莺歌苑里,丫鬟们各自干着自己的活,只有平时贴身伺候叶莺的缁芳在坐等主子回来。
言成安抱着人直接往卧室去,他从大开的窗户轻巧跃入,即使抱着叶莺也没见得多局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他没料到缁芳闲得无事,正在叶莺的卧室里随意整理东西,他趁缁芳没有叫出来,瞬间空出一只手,隔空点了她的哑穴。
缁芳只能惊恐地看着突然闯入的面具男子,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再解去披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居然是小姐,今早穿出去的男装还在,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言成安看到这个丫鬟的神情,脸又黑了黑。
“你家小姐之前掉河里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醒了,你去给她准备些热水洗洗,还有,她没吃晚膳。”言成安淡淡地吩咐道,扯起谎来仿若真的,吩咐起话来似乎他是这的主子,无比淡定自然。
小丫鬟呆呆地听着,听完后呆呆地点头,言成安给她解了哑穴便从窗户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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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莺外在萌,言成安内在萌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