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兮刚养好病体便被言皇后热情地召进了宫里。
杜女官一路带着这位新晋的慧敏郡主穿过重重宫墙门苑,引得路过的宫婢皆小声议论,眼神里皆是钦佩和羡慕。杜瑶微微回头看向身后的顾兰兮,只见她除了脸颊微红外,神情平静,眼神依旧清澈明亮,不露得意之色,宠辱不惊,杜瑶不禁在心里赞叹,果然是好涵养。
凤萃宫里,言皇后看着顾妈妈刚端上来的两碟精致的糕点,感觉很是满意,但还是忍不住想她自己喜欢的慧敏郡主不一定喜欢,好看的远山眉微微蹙成惹人怜爱的弧度,一旁的顾妈妈忍不住笑了出来,“娘娘是后宫之主,得您款待已是郡主的荣幸,怎么会嫌弃呢?”
“地位荣华太虚,本宫想给她真心实意的好。”言皇后嘴里喃喃道。
顾妈妈眼里笑意淡淡,温柔而宠溺,她是看着言皇后长大的,自然了解,看着她身居高位却性情如初,她也有强硬的一面,更有皇上的真心宠爱,故对上后宫中的暗刀暗枪可轻易化解,亦保护了她另一面柔软性情。
当宫人禀报慧敏郡主已经到了的时候,言皇后抬头看向门口,仍是一身清丽兰色,但却与她的气质契合得天衣无缝,眉黛温和,莲步袅娜,顾兰兮行至言皇后面前,标标准准行了个宫礼,“慧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好孩子,起来吧。”皇后笑着虚扶起她,拉到身边坐下,“慧敏身体可是大好了?是本宫太急着召你来见,还望慧敏莫要相怨”
“回娘娘,慧敏身体已无大碍。”顾兰兮受宠若惊,有些局促。
“那就好。”言皇后将桌上的两碟小点心推向她,“来尝尝本宫特意让凤萃宫里手艺最好的顾妈妈给你做的点心。”
“多谢娘娘。”顾兰兮随手拿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
“那是芙蓉点翠,本宫最爱它的清爽的甜和馥郁的花香,还有另一蝶是玫瑰千层饼,也是本宫极爱的,只是不知合慧敏的口味否?”言皇后脸上笑意真切,丝毫不见上位者的孤高或威严,仅仅像一个亲切的长辈。
顾兰兮似乎放松了些,笑意盈盈的,一边品尝一边赞叹:“娘娘宫里的糕点真心是慧敏吃过的最好的了。”语气丝毫不见恭维的意味。
言皇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
忽而宫人来报,言世子来了,言皇后更是开心,看着刚进门的言成安笑道:“好几天没见安儿了,今儿终于来看姑姑啦。”
“侄儿近日事务缠身,还请姑姑恕罪。”言成安笑着请罪。
“本宫知道,皇上给你安排了不少事来练手,熟悉朝堂。”言皇后宽和笑笑,也为他感到欣慰,“只是你今天来得忒巧,慧敏也在呢。”
“可是当日舍身保护姑姑的那位慧敏郡主?”言成安早就看到了言皇后身边坐着的顾兰兮。
“见过言世子,当日还多亏了言世子赠的灵药,慧敏方得脱险。”慧敏第一次见言成安,见他如此风采绰约,宛如九天神邸,又救了自己,不禁有些脸红。
言成安却在这一瞬想到那几颗灵药的真正主人,神情恍惚而无奈,要是那丫头以后都不理他了,从定北侯那讨来的人情是否还有机会还给她?
顾兰兮见他眉目间浮上一丝郁色,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呆呆地看着他。
“安儿,你怎么了?”言皇后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哦,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精神有些恍惚。”言成安反应过来,略带歉意地展唇一笑,却无意中迷醉了旁人的眼,酣然如痴。
言皇后忽然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向顾兰兮,果然在她眼中看到了莫名的情愫渐渐生起,她也曾为少女,自然能读出其中意味,想着,凌儿大概是无福了,慧敏与安儿倒也相配,只要不是宇文乾就好。
言成安只在凤萃宫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待他回到别院后,被告知外户一家茶馆的掌柜求见。
外户便是芒刺散落在百姓中的人手,他看见进来的中年男子,认出了他是鼓花巷的,心下不由一喜,内心隐隐期待,但显然他根本没在意自己这些莫名情绪的缘由。
“少主,属下是鼓花巷清宁茶馆的方施,今日有位姑娘来见属下,让属下将这枚玉佩交还给您。”方施拿出一枚莹润小巧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无多余雕饰,只一个“安”字,正是言成安之前送给叶莺的那枚。
言成安心下立马一沉,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
方施见他不说话,脸色沉郁,只好战战兢兢地等着。
“芒一,去把这枚玉佩送回相府,就说这本就是她应得的。”言成安沉吟许久,才说话,只是眼睛仍望向窗外。
方施额头冒汗,但还是不得不说:“那位姑娘说,就算……少主觉得她应该得到什么作为补偿,也不该给这么私人的物什,她跟您也……也不熟……”那姑娘真是不识好歹,偏偏少主很是在意的样子。
“不识好歹!”言成安立马将方施心里所想说了出来,“芒一,你告诉她,‘安’是‘平安’的‘安’,跟本少主无关。”
语气冰冷,表情漠然,可接过玉佩的芒一只觉得,主子在赌气耍无赖……
莺歌苑里,叶莺正在教叶奚将周飞送来的一堆按设计图弄出来的一堆木块零件拼接成一辆木头小车,前些天叶莺跟他大致说了一下自行车的构造后,他灵感一来,就设计了这个东西,说要送给叶奚玩,结果扔了一堆木头和几张图纸给她,就回去睡大觉了。
芒一小心避过相府护卫,越过重重围墙,踏着屋檐,来到莺歌苑后,一跃而下,直接落到了正坐在院子里低头捣鼓着什么的姐弟俩面前。
叶莺看到落于眼下的一双黑靴,狐疑地抬起头,便看见芒一手里拎着只玉佩站在她旁边,她站起来,双手交于胸前,不说话也不接。
芒一只感觉到无声的压迫,嗫嚅道:“我们世子说,这玉佩不是他的私人信物,上面的‘安’字是‘平安’的‘安’,与他无关。”
叶莺嘴角抽搐,半晌才接过那一小块白玉,放入怀里,芒一转身欲走,却听见叶莺自言自语:“这玉玉质不错,寓意平安,也不错,应该可以当个好价钱。”
芒一脚下一个趔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夹在中间的小虾米其实才是最想哭的那个好吗……
叶奚此时抬起了头,好奇地问:“阿姐,什么东西啊,给我玩玩好不好?”
掩面奔走,芒一已经听不下去了。
——
叶莺一大早便换上了男装,因为今天要跟周飞去郊外勘探一个据说有奇怪机关的废弃寺庙,穿男装一是为了方便,也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南齐虽民风开放,但像她和周飞这样不曾婚配的年轻男女,还是要注意些,即使没到影响闺中清誉让家里蒙羞这么严重的地步,但被人误会了也不好,况且,他们比较像铁哥们。
皇上最近想在京郊鹿鸣山重新圈一个狩猎场给今年的秋猎用,因为钦天监说,今年秋猎设在此地,乃是天时地利,定能让南齐年年如今,无严重水患,百姓丰收。但周尚书手下人去查看了那一带后,发现山中有个颇大的废弃寺庙,皇上说正好拆了后在此基础上建个小行宫,但周尚书却意外发现寺庙里居然隐藏有设计得不错的机关,虽不知用途,但还是勾起了周飞的好奇心,非要在拆掉之前赶紧去勘探几分。
鹿鸣山在淮京西郊,是周围群山中最平缓的一座,也是面积最广的,四面有三面被高陡险峻的山峰围着,山谷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将它与三峰隔开。山上树林浓密,野兽众多,但秋山一直是上百年传承的秋猎地点,所以这座山条件虽不错,但一直不得其用,也甚少有人进入,所以密林间的破庙亦很少被过路人或无家可归的乞丐占据,湮没在山林鸟兽间。叶莺去之前专门在书里查找了一番,却没有在南齐两百多年的历史里找到过鹿鸣山上寺庙的踪迹,南齐之前的混乱割据时代,淮京还不是一国之都,也不是军事重地,鹿鸣山上的一座庙在堪称战乱史的史书里,更是无迹可寻,她忽然想到了言成安别院里的藏书阁,但与她何干?
因为要上山,叶莺特意讨要了她爹的宝马坐骑——产自北燕的雪骢,还换了装备,这匹雪骢刚好是一匹脾气极为温顺的母马,所以芸娘回北燕探亲时它才愿意跟着千里迢迢来到南齐,成为她爹的爱骑,取名白云。
她牵着白云,刚走出门口,便看到周飞和周祁在不远处等着她,她不急不缓地走过去。
“周大哥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叶莺笑着问。
“我不太放心你们,毕竟鹿鸣山目前还是偏荒之地,猛兽不少。”周祁身形高大强壮,长着偏黄的肤色和英朗的眉目,看着便比瓷白娃娃般的周飞可靠得多。
“阿莺,你居然把相爷的雪骢给要来了,这马脾气也是难得的好,相爷也不怕你把它弄丢了被人不声不响地牵走?”周飞一看到雪白强壮的白云,忙围着它边转便感叹,雪骢通体雪白,中看却更中用,在雪地或山间如在平地般自如,特别壮实,而且极为护主,危急之时甚至可以救命,只是对于白云来说,背上随便换个人它都愿意以命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