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连续一个多月的阴云密布终于在二十五日这天散了个尽,赵剑与我一同去见晏廷省前,他抬眸望了望天空,他说:“这云散了,人大概也快散了!”。
我扭头看了看他,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我问:“怎么?你也厌倦了?”。他笑了笑,很是没心没肺,他说:“我早就厌了,但是于我而言,在哪还不都是一个活法,我是活厌了!”。
我嗤笑一声,然后怼他道:“一般活厌了的人都总是能做出一些震惊世人的壮举来,不知赵先生心里有个什么算计呢?”。
赵剑看着我,眼神里是深深的笑意,他说:“来世上走一遭,求,求不得之人,放,放不下之事,百苦吃遍,当一切归于原位时,该结束的也就自然结束了。缘也好,命也好,不都像罩在天上的层层阴云吗?该聚的时候,没缘由的聚在了一起,该散的时候,无论怎样,都还是散开了。我再多算计能如何,求不得的始终求不得!”。
我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说法,虽然我双手沾满鲜血,虽然我从不信奉神佛,但是世间因果轮回,有些事又怎是人可以单方面左右的了的。
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在大地上,原本晦暗的世界,瞬间焕然一新,我理了理衣袖,然后说到:“走吧!不论结果如何,该做的仍然是要做的!”。赵剑没说话,只是跟在了我的身后,随后他亲自开了车,送我去见晏廷省,晏廷省是余杭那边的长老,曾经他们一帮老头子在我掌权天盛企业的时候没少给我使绊子,暗杀,这种事更是家常便饭。
大概也是在那时候他们终于发现诡计多端的余杭也不是那么无坚可摧,大概也是那时候他们生出了曾经不敢生出的二心,安分守己在这个圈子里从来都是被不屑一顾的东西,权利与地位,因为望着别人的比自己的更夺目,所以很容易生出为什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是我这种想法。
而人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后就很容易做出一度不敢做的事,余杭太明白这个圈子的规则,所以他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节制长老们的权利,但是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晏廷省等人与洪越的暗中勾结让余杭也陷入了绝境。
那时他不愿我为那些事情烦心,造成这一状况的罪魁祸首其实算起来和我是脱不了干系的,我毕竟不如余杭资历深厚,凭着一点小心思和老季的余威在天盛企业勉强撑了一年,虽然天盛企业表面看起来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但是很多危机已经在那时埋下,余杭护我之心太过明显,我虽然对公司的事后来再不插手,可是我不傻,可以察觉得到。
那么些年,我已经累了,我不愿再去勉强什么了,仰望林晨的那些年,我一度跟着他的脚步,一路望着他向往的方向,爱可以让人变得疯狂,我在他身上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事实上,我已经没有经历再去为谁那般奋不顾身了。
余杭从来都不是弱者,他不需要我去为他牺牲,更不需要我与他同抵风雨,他强大的让人觉得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撑起整片天地,现在他处于困难时期,我知道,虽然艰难,但是他还没有到需要我豁出性命去为他铺路的地步,而我选择离开,选择以这种方式还他的恩情不过是没有更多力气了。
世上的诸多事情不是靠着聪明就可以尽善尽美,我本不是喜爱杀戮的人,却因为许多不得已将自己卷进了这样的纷争中,曾经林晨没有退路,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所以我需要保护他,我需要在岁月的长河中默默的守护他,一切皆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余杭实在是个意外,我也有真心想和他走完一生过,只是他肩上的责任太重,他牵扯的不只是一个企业,还有一个帮派,他是众多人的主心骨,他是所有跟着他的人的仰仗,所以无论他爱谁,婚姻早就不自由了,他对我的真心我没有丝毫怀疑,他的深情世间难有几人能及,正是因为这些,我才不得不离开。
我不愿意以爱来捆绑他,我不想他每夜抱着我时眉头却皱着,我不想成为他的烦恼源头,他已经背负的够多了,我不愿此后的时光他还要为了我去和众多人周旋。
而且,我也没有那样深的执念了,在不在一起好像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一直苦苦撑出一副强悍的样子来面对众人,可是我内心是底气不足的,我其实有什么呢?抛却一切,我其实什么也有不起。
我没有足够的信念再支撑我再装模作样下去了,我只想将欠余杭的还尽了,再找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去终此一生,不再卷入任何纷争,不再终夜与无望为伴。
没有彻夜难眠的人不会懂得夜的孤寂,辗转反侧,不知道活着的意义,这种感觉是非常难过的,就像浮在空中,没有一处支点,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一样让人感到不安。
晏廷省和洪越有合作,曾经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我有一日会代替洪越来和他们谈合作,我和他们的怨恨早已理不清,这两年,他们和余杭的关系破裂,手下产业多少都有受到影响,如今余杭更是对他们下了狠手,余杭太有手段,也太有能耐,只是短短的一年就将他们逼上绝路,最近几个月余杭更是将矛头转向了洪越。
洪越不知道余杭到底在抽什么疯,为何要和他不死不休,对于晏廷省他是打心眼里就不会信任的,畏首畏尾一直是洪越的毛病,派我来和晏廷省谈一来是可以探探我的忠心,二来也是因为我和晏廷省他们更了解余杭,知己知彼,知道对方的软肋在哪里,更容易下手。
车开到晏廷省家时,我坐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顿了几秒,然后理理衣袖下车,赵剑走在我的身后,对四周极度戒备,也不怪他那么紧张,主要是重逢后,他真正见证了什么叫做暗杀,我是太多人的眼中钉,谁都想我死,所以追杀这种事,对我来说简直像家常便饭,无论在哪里,我都可能被人一冷枪放倒。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阔步向正门走了进去,这样的虚张声势我已经太过习惯,赵剑在身后说到:“待会你只管谈,其他的有我!”。
我没有回头,只是嘴角上浮起一抹笑意,我说:“赵剑,他们不敢杀我,至少不能那么光明正大的杀我,今日哪怕他们再恨我也只能咬牙恭维我,我今天不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洪越来的,一旦他们得罪了我,那么洪越那边他们也别想指望了,余杭如今有了华氏的支持,简直如虎添翼,对付他们这帮老头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心里都清楚着呢?我现在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救命稻草!”。
赵剑问我:“你哪里来的自信?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说:“不是自信,是不惧!”。
和晏廷省的见面和我预料之中的差不了多少,其后的商谈中他也是表现的很友善,看着他那张表里不一的脸,不知为何,我觉得连讽刺都是多余。
也是那一天,我见到了以为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见了的人,毫无征兆,就那样毫无准备的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