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念,他也的确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她给以回应,终归是自己执迷不悟,现在竟然有些越想越多。
他知道时机不合适,但是他真的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她的含蓄拒绝他不在意,他素知她爱静水流深,所以过程怎么样,他并不在乎,甚至于私心只期待结果。
他不认为自己会输过顾宁然,归根结底是时间节点的问题,也无所谓什么青梅竹马,他觉得自己不过就是稍稍晚了一小步。
现在看来,并不止一步。
可怕的疏离,客气本分不逾距。
也是不留情面的伤人。
宋祁文最后依旧妥协,“莞莞,我想我还是留下,毕竟你一个人”
抬头的时候,她的眼睛泛着红,却没有露出任何伤心的情绪。
任凭周边千娇百媚、倾国倾城,居然是这样一个别人的女友,让他这颗玩世不恭的心起了保护欲。
“你会帮我们保密吗”
自然是今天的事情。他完全是不假思索,“自然。”
“那就足够了。”她的话让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没关系。”
宋祁文在原地默了一瞬,眼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看着她,声音艰涩,“你真的可以”
陆莞看向他,居然温浅地笑了。
只是这样的一个笑意,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寂静的台球室,纤细的身影倚着墙,怀里抱着一根球竿,叹息,“被我打扰了”自此,扰乱一池湖水。
宋祁文忽然明白了一个词君子之交。
再多的纠缠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本无意困扰。他不喜欢这个词,但是他的确比较适合不存在轰轰烈烈的爱恨,没有非谁不可。
止步于此。
她说,“谢谢你,宋祁文。”
、蓦然醒悟
陆莞,只比陆离大五个月。
这五个月,足以让她从小被宠到大。
被陆离宠到大。
陆莞一直是一个闷坏闷坏的姑娘,骄纵甚至跋扈,资本就在于善后她有顾宁然,冲锋她有陆离。各种杂事琐事缺德事,不是陆离也是陆离,泼脏水泼得毫无顾忌。但是,他们很好。
陆莞是第一个发现陆离对纪西羽心思的人。他张扬,招摇,意气风发,但是他极少有喜欢的东西。一旦喜欢上,又是那么执拗,百折不挠。
纪西羽也是她所未见过的冷情,陆莞几乎要冷笑,旁观者清,第一次觉得这样多么伤人。
“陆小姐”小助理面上依旧还是青涩的样子,见到她说话,甚至还会脸红。
陆莞抬头,眼底并无波澜,“什么事”
“公司的意思是立刻发申明公开伤情,毕竟节目莫名中止,后续工作也没办法进行,而且代言、节目等的违约金加起来也近千万”
她直接伸手接过齐文手里的文件夹,里面第一张就是已经拟好待发的文字稿。沉默地看完全文,她点头,“发吧,我们同意。”
齐文有些犹豫,“不需要问一下”
言下之意很明显。
陆离尽管张扬,但是极其不喜欢私人生活公诸于众,这点多半和家教相关。如果可以低调处理,以伤情带过的事情,偏偏被从始至终全部列出,任谁多半都是不愿意的。
更何况
心脏以下两公分,六根肋骨,七处断裂性骨折。
“发吧。”陆莞依旧平静。
“陆小姐”
“齐文。”她微微笑起来,打断他,“我们难过,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好。”
她很想看看,纪西羽到底会有多心狠。
四叔来得急,倒是未显颓丧之意,只是面色阴沉。陆离刚刚已经离了手术室,手术成功,脱离了危险,但是还没醒来。她如实相告,四叔也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她的肩。
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她才顺便安抚四婶回去。走到楼上,才发现陆屹坐在书房里,一个人背着光,沉稳不语。
“爷爷。”陆莞推开房门,轻唤出声。
“恩。”他应了一声,拍拍身侧,“过来。”
陆莞也就默默地走近,坐在他身侧。屋内并未开灯,此时已近黄昏,屋内仅于窗外残存的晕黄光线,祖孙俩似乎也是第一次这样安静地相携。
“怎么样”
陆莞听得老人平缓的声音,答,“还好。”慢慢握紧交叠的双手,看着自己有些紧绷的腕骨,“公司安排,近期转院去香港,后续的复健也会在那里完成。”
似乎合情合理,毕竟作为公众人物,的确要避开大众视野,她刚刚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有闻风而来的记者和粉丝club的人聚集在了医院门口。
不过,陆屹转头看了她一眼。
陆莞一下子抿紧了唇。
爷爷终究没有挑破,只是仅仅一句,“你们都有主意。”
他从陆莞那里知道出事,却从网上才看到伤情,大张旗鼓,天下大乱,这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必有内由。
陆莞忽然感觉到心悸,知道他并不是不说,更多的是纵容。
陆屹叹了一气,“家里好还是外面好”
答案自然毋庸置疑,“家里。”
“什么时候明白的”
“出去之后。”
“出去之后”他看似无意地重复了一句,闭上了眼。
“爷爷。”陆莞不习惯这样的对话,沉闷而压抑,她既然选择了先斩后奏,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来得太快,她还没有想到应对的政策,而且,她也不愿意去瞒骗长辈。
“爷爷。”她又叫了一声,安安静静,“陆离很乖。”
自然是乖,她已经给他做好了选择她不会任由纪西羽负他。
“以前他留在家里,你出去。”陆屹摸了摸拐杖上的木雕,笑起来,“现在你准备换一换”
陆莞没有说话。
“一直觉得你比家里所有的孩子都要聪明,知道你有分寸,我也就不要求你什么。但是,莞莞,聪明的孩子终归懂事,你还差了一点。”
一句一句敲在心上,她微微哆嗦了一下,没有动。
“不要总以为自己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瞒着家里”声线渐渐变得有些冷,沉重而顿促,“这是家。出去了那些年,太习惯冷清了女孩子该做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记不得了”
爷爷顿了顿,“受伤有医院,工作有公司,家里有长辈,其他琐事陆离自己会解决。”
什么地方用得到她来做主
陆莞的手指绞紧,眉心微微泛热。她是太过自以为是,就是凭着一股子怨气,冲动地做了决定。她知道陆离一定不会愿意这样的局面产生,但是正如她对齐文说得我们难过,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好过。
这是她的自私,她的怒。自始至终,她从来都是只想自己。
总是只顾自己意愿,丝毫不在意旁人,所以她才能够永远地置身事外,淡漠悠闲。她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别人给以的温情,不然也不会在顾宁然伤害了她之后,以最激烈的方式来返还他,四年之久,他煎熬难耐,她也未必好过。
还有父母,她一别许久,从未问过任何,以致在母亲半夜送医之后手足无措,全部归结于她的不曾关心。
她总是以为自己可以处理一切。如果陆离醒过来,如果西西就是不再回来,如果他和西西当真不会一起,陆离是不是会愿意纪西羽一直以这样的方式记得他。
就想是黑夜里最恶毒的花,冶艳而迷人,拨开内里,还是漠然和冷清,合上花瓣,那是只顾自己的存在。陆莞不得不承认,人都是自私的,而她亦然。成日迷心于别人的恩怨情仇,她是为了什么情感,替他人扰心。
积重难返。
她一瞬间感到无力。
陆屹也感到了疲倦,伸手摸向一边的紫砂壶,手指在壶口摸了一下,终究轻轻地收了回来。
“爷爷。”她说,“我错了。”
陆屹微笑,双目还是泛着慈爱的光,“错谁都会错。”
他站起身,陆莞连忙去扶,陆屹拍了拍她搭在胳膊上的手,“莞莞,你好好想想。”长长地叹了一气,也没有再多言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陆离没事,就好。我也累了,你扶我回房吧。”
陆莞低着头,默默地跟随。
世界上总是存在着很多遗憾的事情,或无心,或有意,不可避免。最为伤心的莫过于,自己认为承受了全世界的苦,最后其实早已返还,却不自知。
就像是小王子,他也觉得自己是来错了星球,以至于这里的玫瑰和狐狸都不会说话。
陆莞慢慢地蹲下身子,把脸埋进了掌心,勉强压制住心头的眩晕感。她好像又到了一个久远但熟悉的世界,只她一人,无从诉说,无法言说,所有的苦扰不过是自寻烦恼。
旁人的纵容,不过是他们愿意。真心相待,换位思考,她不懂。所以,她也是孤单的,一直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只顾自己所想,刺激得她舍不得离开。
多么后知后觉,多么痛彻心扉。
陆离暂时没能离开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窗,陆莞默默地看着,他在一堆管子和仪器之间,向来神采飞扬的眉目收敛着光。这是一个真实的陆离,不会有刻意的风光满面,他的眉心甚至还纠结着。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他了,因为安定的成分,他睡得无知觉,陆莞隐约有些难过。她抚过冰冷的瓷砖,一声低喃,“乖乖的,你快点醒好不好”
“陆莞。”
背后的声音响起,熟悉的音色,熟悉的冷漠。
她微微转身,看到顾宁然沉默地站着,面色瓷白,唇线抿紧,灰色大衣微敞,露出里面墨蓝色的线衫,那是早上她给他挑的。
虽然现在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来的路上,顾宁然反复告诉自己,见面无论怎样,都要控制好情绪,但是现在好像并不能自己左右。他最怕的就是这样,他永远觉得陆莞不需要他,更多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于自己一个人,即使在各种明明伸手就有依靠,她也只会遥遥相望。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他,他总不至于什么都帮不上吧。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忍耐了这么久,却在见到的一瞬间轰然坍塌,陆莞对着他勉强一笑,然后,眼眶倏地红了。
顾宁然额角猛的一跳,心尖发涩。他有些悲哀地发现,即使再计较任何细枝末节,他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完全是瞬间的心软如山倒。
叹息一气,他没来得及妥协,陆莞已经近身上前,沉默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微微地只能看到了一个头顶,顾宁然愣了一下,抱住了她。
因为离得近,所以他听到了极低的抽泣,瘦弱的肩膀甚至在微微颤抖。
“没事了。”他摸着她脑后的头发。
她想,是的,没事了。
有人相伴才觉幸运。
、十年之久
今年的冬天下了好几场雪,陆家的新年过得也比较安静。
大年三十的晚上,陆莞和陆离视频,他瘦了很多,不过依旧清俊不凡,对着屏幕他微笑,“新年快乐,莞莞。”
现在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安静下来,却好像丝毫不在意,张扬的眉目总是招摇,却正常得让她无从挑剔。阳光、积极,乐天向上,一心康复。
当时他醒的时候,她正在,好看的眼睛微眯着,流连了一下病房里的人,最后不知道对着谁,自顾勾唇一笑。
好像自嘲。
陆莞慢慢覆住他的手,他轻声回应,“我没事。”
微微一笑,就像现在。
她对着屏幕和他招招手,“我年后去看你好不好”
陆离摇头,挑眉拒绝他,“再过几个月吧。”再过几个月,等他再好一些。
已经过了最痛的日子,但是疼痛依然相随。肋骨断裂,当然是痛,愈合的过程漫长,很多时候连呼吸都困难。他又有些庆幸自己来了这个地方,虽然是一个人,但是他们看不到。
“可是我想你。”
陆离故意作出一个伤心的表情,“我也是。”他调整了一下屏幕,问得刻意,“顾宁然在不在”
她转头,确认他看不到这个角度,才点头,“他看不到。”
陆离眨眨眼,手指按着唇,又到摄像头上印了一下,“新年吻。”
陆莞就笑了。
新学期开始,陆莞渐渐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除了偶尔去邻市参加几所大学的研讨会,基本也就是朝九晚五的生活。顾宁然亦然,不过两个闲散的人却依旧少了一份如胶似漆,只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倒也自得其乐。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去学校接陆莞,然后一起吃晚餐,还是喜欢自己下厨。看着她的脸慢慢圆润起来,纤细的身形终于有了一丝人气,自己抱着都觉得舒心,才不顾姑娘杀人的眼色。
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独占欲作祟,之前的确是冷清多年,一旦拥有,便再也不愿失去。他一直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肆无忌惮的时候无人能及,悠然淡漠的时候也能不羡繁华。
对于陆莞,他又是那般强势作风。他喜欢带着她一一去沾染自己的痕迹,喜欢带着她在夜间跳华尔兹,喜欢带着她去各色的糖果博物馆。
他依然乐于和她小吵小闹,放任她的傲娇小姐脾气,在她肆意的挑衅下,以一场淋漓尽致的成人式性行为完结她的不败传说。
他的毛毛既喜欢又为难。
顾宁然对女友虽然是百般体贴,不过年初还是故作隐瞒,带着陆莞出了一趟国,也可算作是回家毕竟见了父母。顾母看到陆莞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也就反应过来,惊喜大过意外。她以为自己的儿子是执着于独身主义了,隐隐担忧许久,碍于他的冷情性格,倒也没有多作强求。
如今,温情依旧,不过清越的骨子里多了一分连她都不曾熟悉的黏腻。
当真罕见。
“你妈妈不喜欢我”
顾宁然带着诧异,更多的是莫名,看着她。陆莞简直有点手足无措,从刚刚出门之后就拽着他的胳膊,指甲掐得他都疼了。她一脸哀怨,“都怪你,不和我事先说,结果呢,结果呢”
“结果怎么了”他拉下她的手,拍了一下,“你别折了指甲。”
她难过地呜咽,“我都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顾宁然最爱她这种慌不择路的模样,完完全全地可以被他握在掌心。拉起手吻了一下指尖,“以后很多机会可以慢慢见面。”
她一个反手捏住他的下巴,挑着眉看他。顾宁然“啧”了一声,笑着拉下她的手,叫她,“毛毛”她不理,他于是不留情面地戳穿,“害羞了”
陆莞甩开他就走,“你才害羞了”
“可是你脸红了。”他在身后低低地笑。
她头也不回,脚步声渐近,然后她就被拉进了怀里,“你”
顾宁然低头,印上了她的唇。
落日黄昏下的湖畔,缈谧少人,带着微微清风,轻扬起她的长裙。身体相贴,他的表情温柔细腻,眼中染着浓浓的笑意,陆莞猝不及防,就在茫然中失守城池。缠绵碾磨,唇舌侵占,他扫过她的齿列,呼吸轻柔地扑在脸颊。
拥吻许久,顾宁然微微喘息,陆莞面色艳红地被他揽进怀里,静水流深,他们都感觉很安稳。
“他们很喜欢你。”他淡淡地笑,“一直都是。”
陆莞没有说话,因为她是他钟情的人,所以她也愿意自己能够融入他的生活。
他牵着她的手漫步走,摸到手腕处那丝波折,陆莞低头,看到小小的tiffany闪着光,她微笑,“我下个月去看陆离。”
“我和你一起。”
“不用。”她笑,“你那个时候应该刚好在开会。”
他驻足,微微拧眉,“故意的”
陆莞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带着狡黠,狐狸般的洋洋自得,“和你学的。”
这样的记仇可是怎么好,顾宁然深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些无奈,“下不为例。”
她高傲地扬起下巴,“不稀罕。”
真是宠得她没天了。
但是,他笑着摇摇头,谁让他爱上了。
顾宁然去英国参加学术会议的时候,陆莞趁着那个时间段,正好得空去了一趟香港。沉寂了小半年,陆离的心态却很不错,医生也讲他恢复得很好,行动能力在一步步回到从前。
静养的时候,他开始写字,宋祁文联系过四叔,希望给他开一个专栏。自然不是在晚报上,而是时尚周刊。
书写心情,流诸笔端陆莞没想到,这会是陆离。
十六楼的空中花园冷冷清清,陆离一个人安静地斜倚在长椅上,整个人在浅色病号服里显得有些单薄,微色阳光下他的人影很浅淡。
陆莞默声上前,在他膝上盖了一块薄毯,陆离甚至没有扭头看一眼。她悄声坐在他身侧,看着弟弟俊逸淡漠的侧颜,终究是没有讲话,头靠在他的肩上,手轻轻地覆上他微凉的五指。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他伸手指向远处,嗓音有些清幽,“你看,像不像一只小狐狸”
陆莞的视线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阳光投射在大厦的玻璃餐厅上,高楼同光影折射出一个倒三角,朦胧中倒真是有几分神似。
陆离的唇角微微地上扬着,带着几分张扬不羁的魅惑少年气息,陆莞眼睛一下子泛起酸涩。
她知道,他口中的小狐狸指的其实是西西。
从没有与世隔绝,他一直都跳不出纪西羽给他画的那个圈。
夏初的风依旧有些冷意,带着细碎的花雨落寞地散在地面上。陆莞的脸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经济公司联系过我,想问电台那里你还去吗”
他现在平静的模样的确让她心疼,周身散发着沁入骨髓的失落感。
“当然回去。”他微笑,把玩着她的手,恋恋不舍地摩挲着指尖,“那么多违约金,我可赔不起。”
“陆离”只叫了一个名字,陆莞就说不出话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仰头闭上了眼睛,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漂亮地惊心动魄。他懒洋洋地,“好没意思啊。”
话音刚落,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他靠在陆莞的肩窝,听到她细腻的声音,“笨蛋。”
他依旧懒散地闭着眼,声音散淡,“莞莞,你知道多可笑吗,她从来都不相信我喜欢她。也对,我不是喜欢”
深爱。
凄清的轻风带来无限哀怨,良久,陆莞听到痛楚的轻声呜咽,声音很低,却狠狠地打在她的耳畔。
她回n市,比预期早,顾宁然自然还没有回来,她就先去了一趟他的家,给阳台小花园的那些花草浇水,顺道剪了剪枝。
在衣帽间添了几件当季的衣服,在黑白二色之中显得格外妍丽。她想起她第一次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大衣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