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北野合欢!”北野宫树双目圆睁,冷喝道。
曲小妖吓了一跳,皱眉说:“大叔,你可也太大声了,合欢那丫头我自然记得。”
“你害死她了!她是我妹妹,你害死了她!”北野宫树闭眼,心脏猛缩,喘息不过来,合欢临死前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死了?”当初合欢还说要亲自酿梨花酒,与她痛浮三大白。
听他说出了原因,曲小妖反而心里沉静下来,脸色淡然,不含喜怒。
北野宫树情难自禁,曲小妖一副超然物外的纯真淡逸,真令人恶心,她杀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那些人都是她的朋友,有一个人是他的妹妹!但是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清冷模样!
本来他还以为曲小妖要自辩,可以说出不一样的真相来,至少她跪地请求原谅,他还能在日后祭奠百合为她辩解她已知悔过。
他竟然存有这样的一丝念头,简直是对百合的侮辱!
他睚眦欲裂,血脉膨胀,热血冲顶,眼瞳血红,只觉得要杀死眼前这个仇人才甘心,抄起周任弓拉满弓弦砰的射将过去:“你以为你在救她,你却害死了她,不仅合欢,还有庄泽郅,她深爱的庄泽郅,都被你害死了!你认识了那么多人,你就害了那么多人!难道要我一一数出来吗!”
周任弓的弓背是汉朝皇帝令工匠以千年寒铁打造而成,弓弦为龙筋所练,传到一名御师手中,又引天雷锻制,是纯钢纯阳之物,不需羽箭,只需弓弦,见血必杀,削金如泥,世界上没有几样兵器是它的对手。
此刻飞沙走石,狂风大作,这一弓的力量破空而来,如流星赶月,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曲小妖自知没有了退路,但她竟然没有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跳进万丈悬崖。
她刚才早已趁着说话的空隙看好了,悬崖峭壁上许多古树斜逸,只要跳下去,就可抓住树枝,以她的修为,定可生还。
可是被周任弓伤了,它见血残暴,自己必死无疑了。
曲小妖不是圣人,虽然她怀着一颗善心,但她自知不是救世主,她万物不萦于怀,于生死也有一种超然清冷近乎残酷的没心没肺。
她不跳,是因为她想告诉他一句话。
“合欢求死,所以我成全她,这是慈悲。其他人也一样。”
曲小妖看着北野宫树充血的双瞳,微微一笑,掉下了悬崖。
北野宫树大叫了一声“曲小妖!”悲怆的声音穿云裂石,落在空洞的山谷中,苍白欲绝,他扑上去想抓住她,但是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是马革裹尸,硝烟弥漫,在战争的修罗场上浴血出来的将军,万人景仰,令人拜服的御师,但是他如今比第一次见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还要毛骨悚然,他如泥胎雕塑,全身冰冷,曲小妖死了,曲小妖死了!他脑中只有这个念头,曲小妖死了!曲小妖死了!
他趴在悬崖之巅,眼睛直直的望着无边无际的深渊,他仿佛看见了曲小妖微笑的脸庞,他想去抚摸她,突然她的脸色一变,肌肉慢慢消融,只剩下一堆白骨。
他大骇,心胆俱裂,伸出手想抓住她的手,身子向前稍稍挪动,重心不稳,他便随着寒风一起掉了下去,他终于抓住了她,抱住了她,唇角牵动起满足的微笑,孟希王朝神宗二十七年,甲级一等御师拜大将军者北野宫树、甲级一等御师曲小妖亡,甲级一等御师周琛隐,帝大恸,以国失之大才,以己失之知交。宫树、小妖用王礼葬。
一代御师,天纵奇才,就如流星陨落,真是可叹可惜!说书先生摇头晃脑,摸着山羊胡,以折扇拍手,啧啧而叹,惋惜之意油然而生,咂摸着嘴,过了几息才说:“连讲两日的故事这就完啦,下一节为大家讲风雪惊变夜,谁是相思人!欲知端的,下回分解!先谢则个。”
易锦湖连日在听雨楼听书,只觉说书先生讲的这个故事新鲜惊奇,从未听过!说书先生又讲得曲折盘旋,意犹未尽。她心生疑虑,犹是不甘,就趁着大家散去时截住说书先生。
她的小丫头小米拦都拦不住。
一柄紫金吞口的青锋长剑就架在说书先生脖子上,说书先生骇得腿脚酸软,就要跌下。
他一介书生,致力读书。却连连失意,登科进士是指望不上了,指望着说书混口饭吃而已,没想到也有人要来找茬,而且还是一个火爆爆的小姐,看她一身锦绣华服,恍若天仙般的人物,一言不合就动了刀剑,唉,失礼失礼。
“你再不说,我这剑可不长眼啦。”这小姐非要他为什么他说书中的人物北野宫树的妹妹北野合欢和她爱人是如何被曲小妖害死的,非要问他为什么北野宫树仇人死了,最后自己却撕心裂肺,跳下了悬崖。
这个小姐还没有及笄的年纪,可能从未碰过男女之事,所以不知道恨之深爱之切的道理,自己倒也推算一二。
虽然北野宫树恨曲小妖杀了他妹妹,却何尝不在日夜潜伏,跟着她一举一动见爱上了她?
直到曲小妖死的那一刻,他才自己深爱入骨,想着此生妹妹与最爱的人都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味,便也寻死了,这倒好解释。
但是至于曲小妖如何害人了北野宫树的妹妹,自己只是从一个游侠口中听得此事,自己又如何得知?
他说了,那小姐却不肯信,他急切间想不出办法,只得跪地求饶,秉明自己上有八十岁老母亲,下有三岁小儿等着吃饭,他死了无碍,可这一家子可怎么活?
易锦湖见他泪痕满面,却是真的不知道了,心中怅怅有失,只得放了,回府的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
小米见小姐这样,可真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若非大事,大门不轻易开的。
两人又是女眷,更不能随意进出大门,便从小门进府,就听见大门那里喧闹非凡,易锦湖好奇心起,刚才那件牵动心事的事反而放下了,就牵了小米爬上屋檐,想去瞧一瞧到底是什么热闹。
只见铜门大开,爹爹穿得郑重其事,脸色带喜,周围一圈围着族里地位高的男子,都是锦服华冠,鲜衣怒履。
远远听见马蹄声渐进,易锦湖望去,只见摇摇一匹汗血宝马领先,也并不跑的飞快,只慢慢的踏着小碎步跑着,上面一人雄姿英发,气度轩昂,俊朗飞扬,余者皆成了他的陪衬。
易锦湖虽然世家小姐,家里规矩森严,一颦一笑,一步一行都有人看着,出不得半点错,她心中烦闷,就常和侍女小米溜到大街上玩,她平时都扮作男装,只有这几天去听评书的地方都是非贵族子弟不能进去的,平常家里妇女都爱去听,倒是无妨,假如扮作男装,叫熟人看见了,反而疑惑。
只见那个男子一马领先,到了大门前还未下马就含笑问父亲的好。
父亲忙下阶迎立,陪笑问好,族里男子忙去牵他的马。
易锦湖心想,他好大的排场,爹爹居然亲自在门外迎立,也不让小厮去牵马。
正在着出神,脚下不自觉的动了一下,没成想那琉璃瓦滑不溜秋,她一个不稳,就摔了出去,小米惊呼一声小姐,反应过来去牵她的手,没想到琉璃瓦上站立不住,小姐早已摔下老远,想去拉住也不及了。
小米悔恨不跌,凄厉的惨叫震动屋瓦,小姐这次出了事,老爷还不将自己乱棍打死。
伴随着小米的惨叫,萧皓泽直觉一股强大的黑影拽过来,头顶乌鸦齐叫,他抬头一望,一抹葱绿色身影映入眼帘,他跃足轻点马背,拧腰错步,飞身过去,接住那人,轻轻落地。
夏锦湖吓得脸色苍白,不敢睁开眼睛,皓齿紧咬住唇瓣。
忽然觉得身上一轻,仿佛被人抱在了怀里,和儿时娘亲抱自己的感觉正是一样的,只是这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温暖味道,和娘亲又是不同,风停声噤,她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才睁开眼睛。
待看清眼中这张脸。正是今日的来客,他神色晦暗不明,夏锦湖的脸顿时羞得如煮熟的柿子,连忙逃出他的怀抱。
正想进屋,却又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慌乱间竟然撞了爹爹一个踉跄,她敢紧伸手扶住爹爹。
夏镇见自己女儿掉下来,开始羞怒,今日王爷来府,叫人看了笑话,转瞬又担心忧急,女儿要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见被王爷所救,小女又莽撞急窜,怒从心起,啪的一声就朝夏锦湖脸上呼过去,夏锦湖闭上眼,眼见是避不过去了,爹爹平时于礼教廉耻管教最严,如今见自己素未谋面的男子抱了,又失大家风范,在外人面前一点没有世家淑女的教养,掌风犹在,巴掌却迟迟未落下。
夏锦湖一睁眼,居然是刚才救自己的那个人,他钳着爹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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