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魍》 第四章 朱雀台前

    “弥兰，我问你，‘佛’是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弥兰睡得迷迷糊糊，头痛欲裂。恍惚中，一直有个声音在问。佛是什么？在弥兰看来，佛分大小。苍穹之上的温暖是佛，千里之下的黄泉是佛，漫天璀璨中的玉带是佛，悠悠山脉中的柳笛是佛：万物通灵，皆为小佛。菩提树下的圣贤君子，世俗缘外的修仙之人，庙宇供奉的莲花宝像，宇宙之外的满殿光华：觉者佛陀，皆为大佛。

    “弥兰，我问你，‘佛’是什么？”那个声音又问道。

    弥兰无力去思考，仿佛大脑中的神经都被阻拦起来。他只能沙哑着嗓子道：“佛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话落，那个声音便消失了。脑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疼痛变得那么剧烈，仿佛牵动着他每一条神经。渐渐的，头脑变得清晰起来。一个问题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开始回忆，开始思考：他怎么在这里。昨晚，他似乎出门了，然而他却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

    忽然，他感觉唇部一热，一把瓷勺贴在他的嘴边，微微一斜，稀薄香醇的白米粥便流入他的口中，顺着喉咙温暖了他的全身。那人喂得很慢很小心，弥兰甚至能感觉到勺子微微的抖动，不过那人也控制得极好，一勺白米粥不多不少。大约一刻钟后，一碗薄粥已经下肚，全身的经脉似乎在温热中都活了过来，舒服极了。口齿间米香萦绕，弥兰好像好久没有喝上那么好的粥了，再加上饿了许久，显然不够。只是，那人并没有再喂他。

    在温暖舒适中，他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才醒了过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的手臂，已经酥麻了。他仄了仄脑袋，便看到一个梳着孩童发髻的小女孩靠着他的手臂，正睡得香甜。

    弥兰会心一笑，不忍心吵醒她，于是和刚才一样躺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女孩很漂亮，大眼睛、翘鼻子、小嘴巴，精致的五官在她的面容上不显拥挤也不显稀松，眉宇间透着稚气青涩。她的皮肤很糯很软，健康的白皙点缀若有若无的红晕，就像珍珠沐浴着朝霞。碎发飘动，在折射进屋的阳光下变得金黄。

    好美。。。弥兰不由的赞叹。她的美在俗世尘缘之外，超脱的美感可以让京中所有女子相形见绌。如今还只是个孩子，若是再过十年，她的娇颜必叫人心动。睡梦中的美人儿好像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颤了颤纤密的睫毛，打开了眼眸，墨色的眼中含着迷糊，眼角还挂着一点点晶莹，让人心生怜悯。

    “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弥兰这才觉得尴尬，顿时面颊飞红，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

    冬儿倪了倪眼睛，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回应道：“不是你是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冬儿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又踉踉跄跄地走了回来。“喝水。。。”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的晶莹又多了一些。

    弥兰不由自主地接过水，尽数吞入腹中，说道：“谢姑娘这些天来对弥兰的照顾，弥兰定然不忘姑娘恩德，日后。。。”

    冬儿抹去眼角的泪水，清醒了几分，嬉笑道：“不用谢我。还有别叫我我姑娘，听着多老啊。叫我冬儿吧，我师父是这么叫我的。”

    这话一出，弥兰对冬儿的好感又一次上升。“冬儿，看你困倦，不如先睡会儿吧。”

    她却摇摇头拒绝了。“我带你去朱雀台玩儿吧，”冬儿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状，闪烁着狡黠与调皮，“除了玄武阁，其他三个地方都是可以去的。嘻嘻，到时候介绍萝卜白菜土豆茄子给你认识哦！”

    萝卜白菜？土豆青瓜？

    时镜是一个只有春季的世外桃源，没有阡陌、没有牛羊，这一座简朴的木质小屋，这一片宁静澄澈的碧蓝湖泊，还有这无穷无尽的粉白色的海洋。簇拥千瓣桃花是美人面、是霓裳裙，伫立在或高或低的枝头，将目光送往天空。

    一个时辰后，两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南部的朱雀台前，由于他们一刻不停的奔跑，一抹潮红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这。。。这就是。。。朱雀台？。。。”弥兰靠着桃树穿着粗气，一面问道。

    冬儿常来玩耍，习惯了这样的泵跑，看起来并没有弥兰那么累。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得意地点点头，笑道：“很漂亮吧。”

    朱雀台很像是一个双层的戏台子，木头制造的台基有三尺高低，四个角上立着粗壮的红漆台柱，设着雀替大斗，大斗上连接栅栏，又形成一个台面，同样的格局下，第二层的大斗上多了个黑漆额枋，额枋上用红色挥霍出三个隶书字体：朱雀台。普通的戏台，以一面观与三面观为主，也有介于两者之间的，而朱雀台与之不同的是，四面皆可。面对道路的一面有十级台阶，都是光滑而浑然一体的石块。

    朱雀台以黑、红为主调，弥兰知道它的存在一定超过了几十年，而看起来依然华丽簇新，甚至透着些许威严庄重。

    弥兰望着它，呼吸渐渐平缓了，顺着冬儿的话，他不由自主地赞叹道：“是很漂亮。”

    冬儿“嘻嘻”一笑，又将大拇指与食指合成圈儿含在口中，吹起一阵悠长的哨响。在弥兰的又一次惊讶下，朱雀台后，响起了大鸟扑腾翅膀的声音，紧接着，两只极其瑰丽的巨鸟冲向天空，伴随阵阵嘹亮的凤啸。

    “这。。。这是凤凰。。。？！”弥兰瞪大了眼睛，看着碧蓝的苍穹之下，一红一青两只拖着华丽凤尾翱翔的鸟儿。

    “喏，红的那个是萝卜，青的那个是白菜。”冬儿微笑着解释道，又一声哨响，萝卜白菜便在空中回旋一周，扑腾着硕大的翅膀落地，激起一阵强风。

    弥兰还未反应过来，冬儿却已经迎了上去，宠溺地抚摸着萝卜的脑袋，道：“‘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它们本生在丹穴山，但是却到了这里。。。离开家，一定很难过吧。”

    “啊？”弥兰愣愣地听着，最后那句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只可惜，时镜，只能进不能出。一个囚笼，装饰得再美丽，还是囚笼。凤凰本因属于天空，那一望无际瞬息万变的苍穹，才是它们的归宿，那永恒灿烂炙热如火的太阳，才是它们的追求。”冬儿神情忽然有些悲怆，她不符合年龄的话语让弥兰很是吃惊。

    萝卜似乎感受到她的哀伤，乖巧地蹭蹭她的脸颊，白菜也低下脑袋，轻轻地敲着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慰她。

    “啊，干嘛这样？刚才的话，是我师父自言自语时常说的，我只是随便念念而已。”

    弥兰嘴角僵了僵，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

    但就在这时，天空暗了下来——&#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