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魍》 第三章 不死白骨

    “喔啊——”

    白骨群中不断传来浑浊的哀鸣，如同狂兽被利剑刺穿胰脏时不甘的嘶吼。男子恍若谪仙，白衣银剑陇上淡淡的红光，血剑魔纹下他剑眉星眸，惊为天人的面容无处不显清高淡然。而他的剑法瞬息万变，看起来毫无章法，每一次挥剑力斩，都体现着暴虐。他白色的身影微动，手中细剑划破空气。戾气凝形，剑气化刃，他所到之处，白骨无不解体分尸。

    感到周围的同伴不断消亡，感到敌人的实力强大得恐怖，白骨群沸腾起来，空洞的眼眶中弥漫着恐惧、愤怒、怨恨。只是，那有什么用？几次呼吸之间，已有二三十架白骨倒下，然后冒着白色的奇异烟尘消散。

    看起来，男子占着上风，而事实上，骨圈是在不断扩大——地下的白骨破土而出。上千只尸骨形成保护圈围住玄武阁，而百余只尸骨将男子团团围住，后者的轻功几乎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十来架人骨泛着妖异的青色扑了上来。男子眼中的红光瞬间亮了起来，那尘世之外的妖冶大放。不知他做了什么动作，手中的细剑飞了起来稳稳地浮在他胸前。双手在剑柄上下一寸处，仿佛骨折了一般做出一个个奇怪的动作，速度极快，几乎只能看到残影。双手之间，形成了一个迅速流动的小型气流，带动长剑旋转起来。

    就在此时，男子漂亮的手停下了，手指发力，微微颤动，细剑却旋转得更快，发出“咻咻”的切割声。若是旁人见到此时的场景，定然惊讶地掉了下巴。他周围的空气居然就这样扭曲起来，淡红的戾气浓重起来，凝聚成几十柄八尺长的血色凝形剑。所有动作一贯而成，如月光倾泻流畅无比。血色凝形剑狂乱辗转飞舞，直接将那扑来的尸骨切割成粉末。

    这样一来，惊恐一下子在尸骨群中扩大。还没完。男子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入地中。还未消失的凝形剑亦如此插入土地，刹那间，凝形剑化作血红的戾气的潮水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涌去。不知他到底强大到了怎样的地步，关于他，世人只知这世上能与之匹敌的，只有当今皇帝天道。

    青白的尸骨全军覆没，连渣都没剩下。男子显然也累了，清雅的面貌上书写着倦意。

    但他却不敢放松警惕。没错，还没结束。他眼中的红色暗去，细剑握在手中也没有归鞘。在他的凝视下，玄武阁塔顶的宝珠，果然亮了起来。那大放光彩的宝珠通体晶莹圆润，好像承载着整个宇宙。妖气袭卷大地，冲向天空，与男子的戾气不同，这是纯粹的残暴、邪恶、杀戮。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木偶机械诡异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仿佛天边已经出现了一张将嘴咧到耳根大笑的可怖的脸。

    “妖孽。”男子略显单薄的嘴唇动了动，口中吐出两个字来，声音明明温润，却又透着清凉。

    奇诡的嘲笑声再起，空气中的尘埃居然凝聚起来，形成无数白色的人形。刚才消失不见的尸骨又“活”了过来？！男子显然身经百战，对此丝毫不感惊惧，手中动作不慢，剑气化作气刃，五六道月牙斩向四周飞去。然而，那些月牙斩就像和“新生”的尸骨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尸骨周围的空气稍稍扭曲了一下，月牙斩便穿过尸骨打在远处的桃树上，而尸骨“毫发无损”。

    “嘎嘎嘎。嘎嘎嘎。”这一境况明显增长了尸骨战斗的信心，它们似乎有恃无恐，像是有了首领一般无惧。

    惊奇的是，确认了他伤害不了它们，尸骨并没有急着将他杀死，而是一个个聚向玄武阁，一个个跪下，一个个匍匐，一个个祈祷。它们最终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噜呜噜”声，好像在念什么咒语。

    男子终于有些惊讶了，美目中惊疑不定。

    祷告完毕，它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止僵硬，每一个动作都发出关节摩擦的“嘎啦”声，它们在红色妖气下四游荡起来，有几个甚至弯下腰拨拉土壤。男子对于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见到，未能猜透它们的行动。然而很快，他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他看到他身侧一直挖掘土地的白骨，用惨白的手指捏起一条蚯蚓，将其一点点咬入口中，牙齿中不断流出令人作恶的液体，不知是什么。

    就在这时，骨群安静下来，不管在做什么，头颅都扭向一个地方。

    人类？！男子怔了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镜”与“尽”谐音，“时镜”便是“时间的尽头”的意思。时镜与桃源异曲同工，几乎不可能有别的生物进入，这北方玄武阁更是阴寒异常，即使勿入时镜，也不愿靠近。

    但很快，男子便发现，那人类有些怪异了。来者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灰布麻衣却干净整洁，眉目清秀样貌中上，只是他的眼中毫无光彩。

    蚯蚓虫豸怎么比得上人类稚子美味可口？白骨一个个冷笑起来，咔嚓咔嚓地围了过去。它们的膝盖不会弯曲，几乎是直着腿跨步子，”喀拉喀拉“的速度极快。

    这绝对是在男子意料之外的。男子心下惊愕，脚步依旧不慢，就在白骨的爪子就要抓到弥兰头颅的一刹那，小腿发力冲了上去。他与弥兰的距离不少，然而从出发到拉开弥兰只在瞬息。他稍不缓慢，身体旋转一周，离开那白骨许多。“吼！吼！”上百只尸骨愤怒地大叫起来，不甘心即将到手的食物就这样被夺走，那对空无的眼眶中竟燃起了青蓝的鬼火。

    他将弥兰拉到身后，并不躲藏，而是一手竖起长剑，左手擦着剑身至上，狐目紧闭。剑身盈盈发光，淡红戾气在他身前凝聚成一个婴儿大小的符咒。他随即念动咒语，细眉微锁，红瞳亮起。“封。”男子双手又一次握在剑柄上，大力挥斩，带动强大的气流，拔山倒树、铺天盖地。刹那间，落英缤纷。事实上，男子是在冒险，希望这一次的咒术能起作用。

    然而，他失望了。那些白骨不知怎的，身体接触到气流时便变得虚幻起来，除了不再前进，几乎不受影响。怎么会这样。男子暗暗地想着，下意识地将目光送向玄武阁顶的宝珠。那头颅大小的宝珠正大放光滑，妖冶的血红好像在嘲笑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嘎嘎嘎。。。嘎嘎嘎。。。”白骨们在血红光芒的沐浴下，疯狂地笑着，伸出爪子又要扑来。

    男子从未见过这样得情景。没错，六年以来，从未见过。难道她真的要破封而出了？眼中的阴翳如同乌云翻滚，他淡然的面上终于有了人的神情——凌冽。

    他瞥了一眼弥兰眼中的茫然无光，随后将他甩到了附近一棵较高的桃树上，体内的戾气又运转起来。

    “嘎嘎嘎，没用的。。。嘎嘎嘎。。。”

    他厌恶地扫了一眼白骨，腾空而起，双脚踏着它们的头颅向玄武阁靠近。只听“嗖——”的一声，细剑竟飞上了天。

    “嘎嘎嘎。。。没了。。。嘎嘎嘎。。。他没有武器了。。。嘎嘎嘎。。。”就在刚才，一只白骨爬上同伴的肩膀，握拳猛然打在男子手背上。

    顷刻间，整个尸骨群爆发出诡异悚然的怪笑。

    然而，男子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弧度。突然，一声凄惨的怪叫响起，很快感染了一片。白骨们亲眼见证着同伴的消亡，以及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作碾尘。

    男子优雅落地，收剑归鞘，恍如天人的脸上出现一丝欣慰。口中却说出了一句怪异的话——

    “我就喜欢简单粗暴的方法。”

    向上望去，那血色的宝珠上，正贴着一张朱砂描画的玄黄符咒——那是他刚才黏在剑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