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熊掌尚不可兼得,她还胆敢幻想貂皮虎胆。活该她剩到现在。不像周宝言,也算是窈窕淑女一枚,但鲜有好逑的君。偶尔有,不及两日,便要求把欢喜送人。简直狗屁。对于周宝言而言,全世界的男人都及不上一个欢喜重要。
“有人邀请我去上节目。都市台的那个相亲节目——有缘千里来相会。怎么样,一块去吧。你也不能就这样过到老啊,总得为自己找个男人,为欢喜找个爹。”朱眉眉自包里取出指甲油,旁若无人地开始涂抹指甲。
宝言说:“欢喜有我这个妈就够了,她不需要爹。”
朱眉眉很是不以为然,“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每次上街,欢喜一看到男人抱着孩的,眼睛就发直。”
宝言嘀咕道:“那全是拜你所赐,看见勉强长得过得去的男人就死盯着,早熟的表现,哪里就是想要一个爹了。”
朱眉眉柳眉倒竖,伸出手,轻轻搧她耳刮,骇笑道,“哪有这么说自己孩的。”
宝言说:“那有什么,我现在天天教导她,永远不能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别人的承诺。”
朱眉眉完全败下阵来,“周宝言,算你狠。”
那算什么。周宝言只恨自己从小没父母教导,所以才会全身心地爱上一个男人,那伤痕至今尚未痊愈。
朱眉眉又问:“找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周宝言沮丧起来,“什么消息也没有。”
朱眉眉横她一眼,“早就告诫你了,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加班也好,独断专行也好,人家是顶头上司,爱怎么就怎么,关你鸟事,你非要抢个头阵卖弄那点不值钱的意气,人家不开你开谁?”
周宝言接口道:“活该!”
朱眉眉轻哼一声,“知道就好。”
周宝言扬扬手,示意再上一杯酒。零零柒的调酒师手艺高超,种众多,味道各异,周宝言偏爱一种略带花香入口微甜的果酒,好几杯下肚也不会有酒意。
不知不觉,她又多喝几杯。朱眉眉的手机呜呜直响,她瞥一眼手机,对宝言说:“我朋友,那个找我上节目的。她刚调去这节目组,特别想干好。”
她转而讲起电话,“嗯?哪儿?哦,行行行,等我几分钟,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她双目发亮,“怎么样,一块上节目?就算找不着男人,也有辛苦费拿。”
周宝言白她一眼,“无聊。”
朱眉眉嘻嘻笑,“那我走了哈。”
她拎起包要走。
周宝言叫:“记得买单。”
朱眉眉头也不回,“你买!”
这货。在某小任教,因为不是班主任,工作挺轻松,薪资尚可,家里的环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无需她操心费神。根本就不是那种真正缺吃少穿的类型,偏偏每每摆出一副饿钱相,恨不得把全天下的rmb全纳入囊中才算作罢。严格说起来,十分地不为人师表。
周宝言稍坐一会也跟着离开。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车往霞姨家里赶。
霞姨来开门,一看到她就笑,“宝言回来了。”眼神示意她,屋里有客。
周宝言探头一看,挺面熟的一个大婶。她迅速在脑海里了一下,怎么也没想起来这是谁。实在是小小峨城,论起来都成了有亲戚关系的亲人,周宝言从来就记不住,谁是哪家的表姐表表姐,谁又是谁家的表姨表表姨。
大婶看到宝言,已经率先露出笑脸,“呀,宝言回来了啊。”她同情地审视着宝言,“很辛苦是吧。唉,是这样了,一个人,还带着一个孩……”
来了来了。
这些亲戚们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仗着那一丁点也不知到底是否真存在的情意来同情她关心她。
“宝言也真是难得……”大婶说。
霞姨轻咳一声,“那个,宝言,厨房里有红薯片姜汤,外头冷,去盛一碗喝。”
周宝言乐得脱身,赶紧答道,“好。”又礼貌地冲大婶微微一晗,“您慢坐。”
走到房门边还听到大婶充满怜悯地对霞姨说:“这孩怎么那么傻……你说,带着个孩还怎么嫁?哪有那么傻的男人!”
她周身渐渐发烫,忍不住立住脚根,恨不得回过头来,痛快地回一句:“关你鸟事!”
她微微仰起头,深呼吸。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每每不高兴、沮丧甚至小绝望,就会仰起头来,深呼吸,仿佛这样,勇气才能倍增,胸腔的愤懑才会平复。
她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床上的欢喜,大刺刺地熟睡着,被被踢到一边。
一看到欢喜,她的心便温柔地牵动一下,所有愁苦郁闷都消失了。她走上前,为欢喜盖好被,轻手轻脚上床去,合衣躺下。本想略微休息一会,但渐渐睡意袭来,她轻轻瞌上眼帘。
模糊中,突然欢喜伸过手来,探到她怀里,嘴里喃喃叫声:“妈妈!”
她立刻惊醒来,伸手握住欢喜的,轻轻应答一声,“妈妈在这里。”
欢喜像是听到了,满意地动了动嘴唇,继续睡去。
宝言凝视着她,忍不住凑上唇去,在她脸上轻轻亲吻。
“乖宝,晚安。”
她这才拉开房门走出来。
霞姨已经把客人送走,周宝言去厨房盛薯片汤,一边问:“来干嘛?”
“女儿结婚,送喜帖。”霞姨答。
她凝视着周宝言,轻轻叹息,“宝言,也该找个人了。”
宝言夸张地喝大口糖水,强笑道:“怎么办?没有人肯娶我。”
“宝言……”霞姨欲言又止。
周宝言笑笑,“我懂。霞姨。”她安慰地拍拍霞姨的手背,“多亏了您,霞姨……这些年,真的多亏了您……”
欢喜自小由霞姨带大,因为没有奶水,欢喜刚出生时总是啼哭不休,宝言一辈也忘不掉,她与霞姨,晚上轮流把欢喜把在怀里哄,一场完整的睡眠成了最大的奢望。
那时候的她,一地杂乱,白天黑夜都觉得仓惶。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她恨自己总不够争气,一份工作总也做不长久。不是人家炒了她就是她炒掉人家,要不然就刚刚干得正好,公司便宣告倒闭。为此,她总在不停地失业,不停地找工作。
因为有了欢喜,她一刻都不能懈怠。欢喜要吃,要穿,长大一点还要读书。
宝言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她一向运气都不好。读书的时候,她没看的功课一定会在考卷里出现;所有人逃课都没事,等她迟到几分钟的那天,班主任便恰好亲临教室检查自习;一群人去买卤蛋,唯有她拿到的那个是坏掉的;然后,考驾照,科目一补考,科目二补考,科目又补考……
最悲惨的是,她爱的男人,生生被人抢走。
累了的时候也曾想过,要是身边还有他,也许就不会那么累了。这样的妄想每每让她感觉羞耻。那是一个背叛了她的男人,不值得她怀念。但无论怎么努力,总是不能遗忘。
幸好还有霞姨,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撑过来。
表哥远在加国工作,霞姨一个人,欢喜便一直由她带在身边,只嘱咐宝言,“你忙你的,工作要紧。”
宝言很是羞赧,她颠簸流离多年,仍然没有熬出头。
她洗了碗才离开。
坐在出租车上,接到了朱眉眉的电话,“有个活,看看你愿意不愿意干。一朋友,保险公司的,公司招业务员,没底薪。”
宝言犹豫不决,“你知道我不擅长推销……”
朱眉眉没好气,“我也不擅长,这么多年还没把自己推销出去。只要能赚钱,总得去试试。先干着,反正也不是专职,你大可继续找点别的什么做。”
宝言只好说:“那好吧。”
也许她真的有点眼高手低吧,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做一个保险推销员。
回到自己的家里,她洗了一个漫长的澡。一个人居住,两居室实在算得宽敞。整间屋里,最奢侈的家具便是那个硕大的木桶,需得踩上小木凳才能步入其中。她今晚还很矫情地往木桶里扔了几片干玫瑰花瓣。
房是某单位的旧宿舍楼,虽然外表破旧,但胜在租金低廉,且就在闹市区,一下楼前行米,便是繁华的步行街。每天深夜,从步行街总源源不断地传来喝酒划拳声。
周宝言喜欢这种嘈杂。这让她感到不那么孤单寂寞。夜晚不至于过漫长。
临睡前,她在枕头上滴了两滴薰衣草精油。
加油,周宝言。睡意袭来之前,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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