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园是朱眉眉给周宝言介绍的。她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这里是n市有名的富人区。里头人非富即贵。不管你卖的什么险,哪怕一星期签一单,你也够生活了。”
周宝言说:“你真抬举我。一星期签一单……那是周宝言能做到的事吗?”
朱眉眉轻哼一声,“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厮,听说读书时语并不怎么好。
挂了电话周宝言仍然依照朱眉眉所说,找到了春江园。
春江园果然不负盛名,一踏入小区,便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矜贵气息。车道沥青,高大的梧桐,低矮的灌木,来回穿梭的无声无息的各种名牌车,深褐色的外墙,造型优美的阳台……周宝言不由得气馁起来,这年头,有钱就是好。
小区很大,到处四通八达。周宝言一时间有点懵懂,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她想起朱眉眉的教导:“看见带孩的女人,就向她推荐分红保险;看见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就兜售大病保险;嗯,碰到年轻男女,就跟他们聊聊意外保险,毕竟这年头,生命无常了,他们都懂的;要是碰到那种事业小有所成的中年男人,向他们介绍万能险……”
周宝言啧啧惊叹,“你倒经验丰富。”
朱眉眉答,“才听人家说的,现听现卖。总之,记住最根本的一条,脸皮放厚,不屈不挠。”
周宝言答,“谢谢指教。”
眉眉是真心关心她,她知道。
宝言挺起胸膛,随便锁定一幢楼,阔步踏入大堂。
走进电梯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先去哪一层楼好?嗯,18楼吧。要发。这兆头好。
一梯两户。周宝言又艳羡了一下。
站在两扇门中间,她选择了右手边。然后,摁门铃。没人应答。她心里刚刚升腾起来的希望顿时被泯灭大半。性又摁左手边,心里暗暗祈祷,开门!开门!
门开了,但不是眼前这扇。而是右手边的那扇。
一个男人探出大半身,脸颊一酡异样的嫣红,声音暗哑,“您好,哪位?”
周宝言一喜,赶紧凑上前去,正想开口,又踌躇一刻,问,“那个,您好像不舒服?”
男人看了她一眼,用鼻唔了一声,再次问道,“您是?”
周宝言赶紧伸手扶住男人,“哎呀,你不舒服,坐下再说。你看你,全身都好热,一定发烧了。”没等男人反应过来,搀着男人手臂就走进了男人的家。“家里有开水吗?感冒药呢?”她自来熟地找饮水机,又打开电视柜,絮叨道:“家里一定要备个常用药箱……”
男人打断她,“喂……”
她转过脸笑,“厨房有姜片吗?切块生姜片刮刮阳穴也会好受一点……”她张望一下,看不出来这房的厨房在哪儿。
男人奇怪地看着她,突然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指了一指。
周宝言匆匆说:“哦……”
走进厨房她才松了口气,手掌捂在胸膛上,一颗心跳得恁的激烈。周宝言一辈没这么厚颜无耻过。
好不容易才在冰箱角落找到一片快蔫掉的姜。周宝言匆忙间还是留意到偌大的冰箱里只冻着啤酒。
她走到男人面前坐好,示意他靠近自己一点,然后用嘴咬一口姜,不由分说地在他的阳穴刮了起来。男人显然有点惊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周宝言丝毫未察,欢喜小时候,偶有小感冒,她就是这么做的。
她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藉机说:“一个人哪,不在赚钱多少,什么都比不上健康平安重要……那个,先生,你平时是不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工作很忙?”
男人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周宝言说:“身体就和金钱一样,需要精心打理才会得到满意的回报。就算顾不上打理,也得为它购买相应的保险……”
男人警觉起来,“保险?”
周宝言一鼓作气,“我是xx保险公司的周宝言,我们公司是国内最大的寿险公司,是我国保险行业第一牌,在全国各省份及重点城市共设立了36家分公司。公司提供个人和团体人寿保险与年金、意外险和健康险等保险产和服务……”
男人微微侧开脑袋,伸手挡过她的手,“谢谢您。”
周宝言怔了一下,“那个……”
男人礼貌地冲她点点头,“我还有事,马上要出去。我晚点会给你电话。”
周宝言失措地“哦”一声,眼见男人站起身来,明显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态,只好讪讪地退出门来。
朱红色的防盗门轻轻磕上,周宝言只得转身进了电梯。
到了一楼才想起,她根本就没给男人留下电话号码,男人怎么可能给她电话。一种被欺骗和玩弄的耻辱感袭上心头来,她顿时灰心丧气起来。
她信步走到楼台亭阁间,无精打采地坐了一会。几个老呜哩哇啦地说着宝言不听得懂的方言,走了进来,很快在石桌上铺上桌布,哗啦啦倒出麻将。
宝言的目光落在面前老的麻将牌上。老显然水平有限,动作迟缓,每一张牌都要犹豫老半天,宝言忍不住出口帮忙,“打九筒,听牌了啦。”
老依言拿起九筒,“咦”一声,“真的咧。”
打出九筒,下一圈摸牌,顿时暗杠,再摸尾,老叫一声,“杠上花!”
几个老“哟”地齐声起哄。
老赢了钱,笑咪咪地回过头来看了宝言一眼,“姑娘也住这里头啊。”
宝言听懂了,答道,“没有。我是来卖保险的。”
老怔了一下,“哦”一声,随口道,“你们有什么保险适合我们老人家啊……”
周宝言打起精神,赶紧说道,“有啊有啊……”
真是无花插柳柳成荫,到头来,在座的四位老每人花了四多块买了一份小额医疗险。
钱不多,但已经大的鼓舞了周宝言。告别老的时候,她一个劲地朝她们鞠了好几次躬。
她正想着再接再励,手机响了起来,“怎么样,今天可有收获?”是朱眉眉。
宝言说:“几个老帮我开了张。真没想到。”
朱眉眉不以为然,“早就告诉你,那园里头,连老都比咱有钱。”
宝言答,“受教受教,怎么,请我喝茶?”
朱眉眉道,“咱上班族,哪你那么空闲。”
宝言气苦,“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朱眉眉嘻嘻笑,“说正经的啦,上次跟你提的那个,上节目的事,怎么样?”
宝言一口回绝,“不去。”
朱眉眉说:“帮人家忙也等于帮自己忙,说不定啥时候就要求到人家头上。”
宝言叹息,“干嘛非找我。”
“你有新闻噱头啊,未婚妈妈,就这,收视率就不用发愁。”朱眉眉倒也坦白,“其实事先都有演排的啦,不会让你难堪,而且,报酬也还不错。”
宝言喝道,“滚,咱不赚这种钱。”
朱眉眉毫不客气,“怎么了?这原本就是一项事实,你要是怕当初就不要生下欢喜。如果真勇敢,上上节目算什么?如果运气好,说不定真碰上一个对眼的。”
宝言被噎得半晌无言,良久才说:“这不是帮着节目组造假嘛。”
朱眉眉简直恨铁不成钢起来,“这世上连纯净水都有假,别告诉我你已经二十六岁,还天真得相信这世上还有真的东西。”
真偏激。宝言想,但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反驳她的话来。嗫嚅半晌,嘀咕道:“怎么教师也好去上相亲节目吗?影响不好吧。”
朱眉眉振振有辞,“教师又怎么样了?教师也是人,是女人,而且是一个恨嫁的老女人!”
宝言再次语塞,良久才悻悻而不甘地说:“请我吃饭!”
轮到朱眉眉担心起来,“真的没关系吧。你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
周宝言啼笑皆非,说道,“算你有良心。”清清嗓,认真地说:“你说得对,眉眉,我就是未婚妈妈,这是一项事实,我怕什么怕!我光明磊落得很。欢喜是我的心头宝,因为她,我永远不会后悔。”
朱眉眉一声欢呼,“说得好!”她“嘭嘭嘭”地拍两下手掌,“晚上等我,一块吃饭。顺便见见我那朋友。”
距离晚上还早,周宝言转身回家打开电脑收发邮件,除了几封垃圾邮件,再无其它。她心头沮丧,投出去的求职信竟然无一回复。这打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她无聊赖地在网上闲逛,突然看到本城论坛里的一张置顶贴:“十二月二十四,徐xx与您共璀璨平安夜……”
周宝言心里一动,徐xx是个颇具盛名的香港歌手,素称少男杀手,事实上基本老少通杀,此次来n市,必定招来许多粉丝,如果能弄点荧光棒去演唱会现场外兜售,一定很好卖。说干就干,她立刻了一下本地何处有荧光棒出售。不能不说,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周宝言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东西,结果显示,这是一家位于市郊的小作坊,还附着详细的电话号码。
周宝言心里一喜,立刻照着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电话良久才有人接,她不管七二十一,就把来意说了一番,那头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听了她的话,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们这个小作坊早就关闭了啊。”
“啊!”周宝言又吃惊又失望。
突然那边传来一阵低低说话声,只听得女孩叫道,“哦,你等一下。”
周宝言心里又生出一线希望来。
只听得女孩说:“哦,我朋友说杂物室里还有原来卖不出去的荧光棒,你要是有心全买下,就随便给个价钱算了。我们正好也要搬家,那些东西怪挡手挡脚的。”
周宝言喜出望外,赶紧答道,“好好好,你把详细地址给我一下,我马上过去!”她伸手扒过来纸笔,“嗯,您请说,嗯,江阳45号……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立马换上鞋冲出门去,匆匆打辆车,直奔江阳而去。
江阳其实距离她所住的地方不算远,这里遍布各类大小型工厂以及家庭式小作坊,车到口,已经无法开进去,周宝言只好下车来,一询问着前进。沿街摆满摊,密密麻麻地挂着衣服,床上用,各类杂货,周宝言边走边咋舌,她在n市也算呆了多年,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发现这也是幢旧民宅,大概因为年久失修,处处显得破烂不堪。一扇生了锈斑的铁门半敞着,听到动静,一个女孩探出半个身来,“你好,你是?”
周宝言赶紧迎上前,答道,“我就是刚才给您好打电话的……嗯,我叫周宝言。”
女孩露出一丝微笑,“哦。你好。”她向她点点头,示意宝言跟她走。两人走进铁门,又是一条阴暗长廊,乍然从亮光踏进黑暗之中,宝言颇不适应地闭了一下眼睛。
“诺,东西就在这里啦。”女孩缓缓推开眼前的一扇木门,一股湿润的霉气扑面扑来,周宝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女孩坦言道,“我们这片区已经被开发商买下来,过几天就要搬走,我也不跟你要什么价了,反正也是尾货,你看,这里两大袋,给个一块,怎么样?”
周宝言张了张嘴,“啊……”
女孩有点不安,“不算多吧……”
周宝言打断女孩,“不多不多,谢谢你了!”她两眼发光,握住女孩的手甩个不停。一块。一块算个什么球。这年头,一块能干点什么。她竟然可以用一块就买下两大袋的萤光棒,转手一卖,怎么也不会亏本啊!
女孩笑了,“其实这个东西卖起来也还能赚些钱,就是辛苦点,卑微点……”
周宝言说:“没事没事……”
赚钱就是王道!辛苦算得了什么!再说了,靠自己的双手和本事赚钱,有什么好卑微的。
她在小巷里转了一圈,找到一个开轮车的老伯,讨价还价近二十分钟,终于以二十元钱敲定,老伯负责把两大袋萤光棒送至她家。
还在装车,一辆白色宝马缓缓开进巷里来,看到轮车挡,司机般不耐地摁了摁喇叭,周宝言忙之中扬声道,“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宝马车等了一会,显然不耐烦了,缓缓逼近来,那样分明示意轮车后退避让。
周宝言顿时恼怒起来,靠,开个宝马就了不起啊。
于是张口喝道,“喂,没看到人家在装东西嘛!”她大刺刺地走上前,敲敲车窗,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男人面孔。男人的五官棱角不错,但戴着墨镜,看不清真正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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