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岚一个踉跄,亏得身后夙依夙蜜及时扶住她。安紫柳手还伸着,一时收不回来。
“姐姐!”宁天岚痛声呼叫,安紫柳却暗松了一口气。
她这一生,得意风流,最大的败笔就是云翦芝,宁云枫的短命母亲。当年,她嫁到威武侯府,与门当户对,英俊潇洒的威武侯宁启暄,也算天作之合。谁料,新婚不过一月,就有女人大着肚子找上门来……那是她永远的耻辱!耻辱的证明有两个,云翦芝,她让她早早的死了,死于难产。宁云枫……若不是因为那件东西,她怎会现在还能活着碍她的眼?如今,她请居佛前,那是最好不过。出了威武侯府,她怎么样,死还是活,都不是她的责任。那人问起,也好推托。
“我的苦命孩儿,何苦说这等话?”只是高兴是高兴,面上的功夫也得做好了。莫看这木屋狭仄,那里都是眼线。
宁云枫只低头不言不语,忽然,缓缓磕下头去,重复一次:“夫人,请成全。”
她声里带了些压抑,听进人耳,莫名心酸。宁天岚眉头轻拧,转过头,没有看她。眼光隐没在低头的阴影里,复杂难测。
夙依看一眼安紫柳宁云枫二人上演着抱头痛哭的一幕,又看一眼自己主子不明的神情,缓缓低下了头,考虑起别的事情来。
这屋子里没有什么暗人眼线,毕竟地方太小,藏不了人。但屋子外面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那个男人,是怎么办到的?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和命令,要将宁云枫生生逼死?失贞之后再次被玷污,只盼她能承受,否则的话,若是一死,便是主子再怎么绝情,也是会有些难受的。
“唉~你们先出去吧。”抹了抹眼泪,安紫柳没有扶起来固执地跪着不愿意起身的宁云枫,叹了口气,让宁天岚与挽梦等人先出去,才殷殷劝导起宁云枫来。
“枫儿,娘知道你……但是寺庙清苦,你到那种地方去,可让娘怎生放得下心?”
“云枫心意已决,还请……夫人不要多劝了。”宁云枫合上过于清透的双眼,语气颓落。
“怎么?你我娘俩两年未见,你便是一声‘娘’也不愿叫了?”安紫柳一脸心痛,“非是娘不来看你,只是娘怕你心里记怪,那日……唉~”
“云枫不敢!”宁云枫见她欲言又止,好似心里有多少苦衷般的连连叹气,不知是苦笑还是讥笑地牵了牵唇角:“云枫命硬,克死了姨娘妹妹,被送到白发庵,自幼就没有人照护,几次险些夭折,都是夫人救助及时。夫人的大恩大德,云枫倾此一生也报答不了十之一二,莫说那日的事情夫人并不清楚,便是真知道,云枫也不会怨怪什么。只当是云枫还您的。至于……呵,云枫残败之躯,早已没脸做侯府的女儿,没脸再管夫人叫一声娘。”
宁云枫说得情真意切,悲戚哀然,安紫柳倒是没有酝酿就成功流下泪来。手掌轻抚着宁云枫发丝,她只一口一个孩儿一口一个苦命哭得伤心,倒是没有再劝。
宁天岚并没有离开枫华苑,出了屋门,若不是夙依提醒,她都要忘了,“小姐,那人是个生面孔,柳暗花明二人皆不认识。”
“生面孔?”宁天岚抬眸望向红枫园,呢喃了一声,又道:“这枫华苑里,哪里来的生面孔?可是易容?”
“小姐,花明检查过多次,并没有在那人脸上发现什么面具之类的东西。”夙依回答道。
“那真是奇了。”宁天岚看着不远处的下人房,夙蜜方才被她打发去了看挽绒,和挽梦一起。
“将那人扔去垂柳园吧。娘亲估计感激死他了。”宁天岚淡淡嘲笑一声,回头看看身后的木屋子,耳朵里还能听见安紫柳隐隐的哭声,“走吧。”
安紫柳将她们都打发出来,看样子宁云枫是走定了。
挽梦没曾想夙蜜会和她一起过来,见她二人自说得开心,她一阵提心吊胆。夙蜜不会把宁云枫请居佛前的决定说出来吧?挽绒的倔性子,知道的话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所幸夙蜜只是嘱托安抚了几句断臂的事情就走了,这让挽梦大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的妹妹都要过得好好的,她帮不了,但至少不能拖后腿不是?
“姐,我方才听院子里人多得很,可是小姐出了什么事么?”夙蜜一出去,挽绒就问挽梦道。
“没事的,你放心好了。”挽梦心里想着措辞,随意应付道。
“姐,你难道不知,从来你就不是撒谎的那块料。”挽绒用右手提了提被子,摇头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呃……”被挽绒笃定的语气说得心头一虚,挽梦一时卡了壳。她说谎,不会一下子就被看出来吧?
“姐……”
挽梦正急着该怎么隐瞒的档口,宁云枫送走了安紫柳后,进了挽绒挽梦二人的屋子。
挽绒顿时消了逼问挽梦的念头,满面欢喜的掀开被子,跳下床来,跑到宁云枫跟前细细打量一番,直到确定眼前这个人没有什么大伤小痛后,才埋怨了两声:“小姐身子还虚,怎么就下床了?这屋子背阳,太冷,奴婢扶小姐回去。”
宁云枫默默看着挽绒左肩下空荡荡的袖子,对被她一句话惊得跑过来抓住她手臂的挽梦吩咐一声道:“扶她躺回去。”
“哎~小姐!奴婢没什么大事!”挽绒被挽梦抓着躺回床上,一路着急地连声叫道。
“我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宁云枫将话还回去,亲自替挽绒盖好棉被,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挽绒空荡荡的袖子。
挽绒被宁云枫的话噎了一噎,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袖子,左肩悄悄缩了缩,躲进被褥后扬起笑颜:“小姐,奴婢没事。”
宁云枫眼眶倏地一红,将头埋进她被子里,喏喏道:“嗯,没事,以后都会没事的,我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听宁云枫这宣誓般的语气,在挽梦看不见的地方,挽绒轻轻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终于,得了宁云枫的信任。
再抬起头,宁云枫已经笑意妍妍,对一旁收拾着桌子一脸嫉妒的挽梦讨好的笑笑,起身道:“挽梦,先去我屋里拾掇拾掇吧。”
“是。”挽梦闷闷地应了一声,见挽绒背过宁云枫跟她拼命使眼色,脸上神情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出了屋门,宁云枫仍旧脸上带笑,侧过头见挽梦一脸郁郁,笑容深了些,幽幽道:“瞒得不错。”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虽然知道,在宁云枫刚刚出了那等事后立刻就提这事很是不地道,但是看绒儿那一副要为宁云枫付出所有的模样,她就又是嫉妒又是担忧。
“今日。”宁云枫沉默一会儿,到了屋里才收敛了笑容道。
“什么?”挽梦第一个反应就是惊疑,接着是不信。现在已经将近巳时,今日?怎么可能?夫人不会这么做的,二小姐至少也能拖住她几天。
宁云枫不予回答,从枕下取出一小纸包拆开,指尖沾了一点纸包里白色粉末,舔食入口。
“瞧见了,迷药,没有毒。拿去给你妹妹,掺着水喝下去便好。一小勺,一整日。”宁云枫原地脚下打个踉跄,扶着床头道。
见挽梦还有些不愿意,宁云枫淡淡看她:“或者,你觉得,你妹妹太傻,你又太聪明,两句话就可以骗过她。”
挽梦咬了咬牙,将那小指包收好。反正宁云枫也试验过了,没毒,就好。
“可伤身么?”她问。
“自然是伤的。但你要想清楚,是让她现在伤一伤身,还是让她跟着我,或者是顾及着你,毁掉一辈子。”
挽梦默了,心里有了决定。
“小姐让奴婢过来……”
“将那软榻收拾一下,让挽绒过来与我一起住吧。”宁云枫等头晕缓解,走到柜子前,取出夙依留下的靛蓝小瓶,将塞子松了松,又放回去。
“挽梦先替绒儿谢过小姐。”见宁云枫不可违抗的沉凝眼光,觉得与礼不合的挽梦再次失声,行了礼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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