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事发地点,路口围了很多围观的群众,两个交警正在拍照取证,老刘狼狈的坐在地上,额头蹭破了皮。
“怎么回事?伤哪儿了?能站的起来吗?”我和黎小雨担心的一连串的问老刘。
“他把我撞了。我们一起等红绿灯,绿灯亮了后,我刚起步,他就把我撞出去了。我没事,就刮破了点皮,小腿和手上破了口子,有点流血。旁边的人说让我不要起来,免得对方司机脱责任”。老刘一副得意,准备讹人一把的表情,低声谨慎的对我和黎小雨说到。
“让你坐班车,你非得骑车,这下好了、、、”。我看着老刘一脸埋怨的说道。
我和黎小雨退到路边,等交警处理。肇事的两个男人,站在我们旁边,理着平头的一个男人,约有三十岁出头,一看就是司机,他一脸的火气,操着省城的口音说“一看就是个农村人,又不会骑车,根本就是出来找死的!真倒霉,他妈的碰上刁民了!”
“有事说事儿啊!你当我们是空气是吧?把人撞了,还这么说话,你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有本事再给我骂一句试试!?我让你出不了这个县城!”。我和黎小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小,会说几句本地话的年轻人,见势不妙,他劝慰着平头司机“算了,别说了。看交警咋处理,这小地方的人难缠,我们就自认倒霉吧。
我恶狠狠的回应了司机的辱骂,司机可能看我们是两个弱女子,没料到我是这么凶悍,他看着我逼视他的眼神,他的气焰弱了下来,不再回应我。他幸好没回应我,不然黎小雨在场发起狠来,说不定得打起来,后果就严重了。
交警勘察完现场,过来对我们四个人说“摩托车和大车先扣下来,我们回去调查之后出了结果,再提车。人有没有事?”交警看着我问道。
“勉强能站起来,但行走艰难。伤没伤到骨头还不确定”。我操着县城本地话,客观的陈述完老刘的情况。交警目光转向司机说“现在谁的责任还没定论,但你是大车碰了他,你先叫个车,把老人送到医院治疗,费用你先出。等人没事了,有处理结果了,根据责任划分,再看医疗费用各自承担多少。把人送到医院了,你们再到交警大队来拿事故处理单”。
“、、、”
就这样,老刘被对方司机送去医院。医生问了情况,知道是交通事故医疗,是肇事方支付药费,医生给老刘包扎好了伤口,又毫不手软的给他开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药,老刘不知不觉中,为医院的创收做了把贡献。
我在医院安顿好了老刘,买了五包档次略次于中华的香烟,到交警队拿事故处理单。在交警办公室,我谦卑的跟个二孙子似的,把烟散发给了几个办公的交警“同志,抽支烟。我刚从上海回来,对我们这边很多规矩不是很懂,没想到我们家会碰到这种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
几个交警,显然没见过我这种敢在众目睽睽下贿赂他们的人。他们显的有些被动,那个刚刚勘察现场的交警,忙客气回应我说“没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他是大车,我们会站在以人为本的原则上处理,等你爸伤情结果出来,才会放他走。这期间,至于公了,还是私了,你们自己可以先谈,我们不干涉。但是你爸呢,也不是完全没责任,我们处理事情,是优先保护本地人的,但你们怎么谈,你心里该有数好吧”
“好,谢谢指点啊。你们辛苦了”。
交警队把对方司机的车辆,扣留了一个星期,让对方损失了不少钱。交警大队的停车场,停一天都得几十上百,平头司机刚开始不服气,到最后憋不住来求我私了,我要求给老刘开些营养药品,五千块私了,他不干。但见我态度坚决,交警队又不放行,他只好买些水果,去医院求那个,他在事故现场,一脸鄙视的农村人老刘。老刘得意的眯笑着跟他说“我们家的事,是我大女儿做主,我说了也没用”。
末了,平头司机只好低着头,又来求我,说他自己家里困难,有两个孩子在读书,这中卡是欠债买的,才开了半年,连帐还没还清,拉了这车旧轮胎想跑趟长途,也就挣一千多块钱。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我爸,他感到很抱歉。说实在没那么多钱,拿出来赔付我们。说尽了各种好话,请我高抬贵手,把他给放了。我见司机说的一脸诚恳,也不像是装可怜,最后我同意让他把老刘的摩托车修理好,再给他开些营养品,以三千块私了。司机对我连声道谢,感激不尽的样子。
事故结案的那天,交警挣了一笔停车费后,我们同意协议私了,才把司机放行。司机走后,处理事故的交警,神秘的把我叫到办公室,那个当天在出事点记录现场的交警,打开电脑里当天事发地点的监控录像“黎寒雪,你来看看,我们给你爸处理的结果是不是满意”。监控录像里,老刘和平头司机的货车,并排停在路口,对面的绿灯亮了起来,老刘的摩托车起步很快,他前面一片空档,加速骑了出去,因为车子没把握好骑行轨道,向左前方偏了去,正好被刚起步的货车给顶了出去、、、。我看到这里,心里觉得好羞愧,情绪忍不住暴跳了起来“这老爷子不是自己去找死嘛,还不跟我说实话。害得我还拿人家三千块私了,这明明就是他自己不会骑车嘛!”。一旁的交警,突然见我发火,可能有些诧异,急忙劝慰了我一句“算了,事情都过了,你回去也别说他了。我们也是站在保护本地人的立场上,来处理事情的。这录像没给那司机看,就你一个人知道。不过你心还挺好的,我上次暗示你私了,怎么着也得让他拿五千块私了。再说你爸也确实受伤了,没想到你三千块就了了”。我看着眼前话里有话的交警,才回过神来,明白他给我看录像的真实意图,虽然是一介小小的公务员,但在这小县城,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好得罪他们。我平缓了一下情绪,一脸温婉客气道“不好意思,有点失态了。我每年从上海回来,这老爷子都给我惹点事儿,城里住的好好的不习惯,非得回乡下,这回骑车还弄个这事儿出来,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对处理结果很满意。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呵呵”
“感谢的话有机会再说吧。黎寒雪,他不是你亲爸吧?我看他跟你不是一个姓”
“是,他是我后爸”
“有你这女儿也不错了。回去提醒提醒他,以后骑车注意安全啊。你们这大城市回来的,经过这个事儿,大家也都认识了,都是本地人是吧,以后有什么事说一声,我们会照应的。我看你是个挺聪明的女子,感谢的话呢,我们心意就领了好吧”
“都没行动,怎么心领啊。既然二位这么抬举,不嫌弃的话,去兴隆饭店吃个简餐吧,我爸的事确实也麻烦你们了,我们聊表心意,不知二位赏不赏光?”
“你太客气了。你老公是上海人吧?那就这样吧,叫上你老公,我尽地主之谊,就不去兴隆了。去樱桃沟我一个朋友的农家乐坐一坐,那儿安静。我把跟我一组的那个李师兄也叫上,就当欢迎你老公,来我们西乡作客了。他可是我们陕西女婿,我们随便聊聊,交个朋友。你看行吧”
“行,你想的太周到了。他是上海人。来我们这边还不太熟悉,能多认识认识像二位这样的朋友,是我们的荣幸。你看你们什么时间方便?把电话给我,我来订位子”
“今天我们还有案子,那就定明天下午吧。下班我们直接过去”
“好。那就明天见”。
兴隆饭店是县城最高档的饭店,装修豪华,环境优雅,吃一桌最低标准都得几百上千大洋。是整个县城,各政府单位宴请的首选地。姓王的小交警可能有些避讳,怕碰到上级领导,才不敢去兴隆饭店,而是选择去农家乐。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农家乐吃个两三百,足够把他们两个撑死了,不去兴隆,还能给我省点银子。但我的这个想法,第二天在农家乐结帐时,显的无比愚蠢。
顾向东在我回老家的一段时日后,想儿子,就来了西乡探望我们母子,不巧回来的第二天就遇上了老刘的交通事故,后面跟着我跑了两趟交警大队,认识了这两个**的交警。顾向东说得对,小地方的**官僚主义,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九品芝麻官都自恃清高的如皇帝般,人微言轻的老百姓哪敢小觑他们。姓王的交警才敢这样大胆索贿,看来的确是山高皇帝远,他们才敢恣意妄为,摆出一副权势假象,迷惑别人给他们献媚献贿。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何况我一个小老百姓,明知道他索要好处,我却还笑脸相迎,陪他逢场作戏。这是令顾向东好奇的一场饭局,他笑言:想开开眼,看看我们小县城的公务员有多**,试试水的深浅。这辈子第一次跟政府**人员吃饭,体验一下是什么感觉。
第二天下午,我和顾向东骑着电动车,买了三包仅次于中华的香烟,拎了两瓶高档白酒,到了农家乐。点好了菜,顾向东陪着他们一顿吃喝聊,姓李的警员,还有几分正气,对于我们的招待,他很客气,连声道谢。跟顾向东聊了些他们工作上的事。我第一次知道,我们小县城交警的工作现场是那么惊悚,李警员说他们经常在事故现场,抬血肉糢糊的尸体,因为没有配套的装尸袋,他有几次看不过去,自己找了袋子和棉布包裹尸体。有时候处理完现场,几天都没食欲不想吃饭。碰到恶性的事故现场,心理上冲击很大,他说他们这些人,很需要心理医生来抚慰,但是因为是小城市,单位里条件有限,没有给他们配备这种待遇。很多新来的年轻同事,有背景的,都不去处理现场。所以他们这些老人,经常被领导指派,工作上也觉得压力大。还说羡慕像我们这些在外面打工的人,挣钱多,工作环境也相对好一些。另外还聊了个奶粉话题,说他给自己的孩子,之前买过顾向东他们公司里的品牌奶粉,对顾向东他们公司赞不绝口,说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企业。
李警员是王姓警员的师傅,进单位是他带出来的。在桌上,李警员一点没把我们当外人,指点了几句王警员的不是,提醒他以后在单位要谨言慎行,不要图一时口快得罪领导。而且对于我们请饭的事情,李警员也表示不该这样破费。但王警员看似口直心快,其实是个很懂心术,又自恃清高的人,他对李警员的话辩驳了几句,觉得自己有工作能力,就该争取表现,不同意在单位里低调的到处看人眼色。说到这,两瓶白酒快要见底,两个警员还没什么醉意,姓王的警员接了一个电话,五分钟后,我们包房的门打开,进来了两个男人,姓王的热情的给我们介绍说“这位是土地局的张涛。这位是杨镇派出所陆所长。”。完了,又指着我们说“这两位是上海的朋友”。我和顾向东,跟张涛和陆所长,握手问好后,招呼了他们一起就坐。陆所长用了一种官场上的客气,跟王警员说了两句话,跟我们点头示意后,退出了房间。只有张涛和我们坐了下来,我心想:尼妈,姓王的,你把我们当冤大头了是吧。心里骂了一通后,人还没下桌,我只好装殷勤的在店里叫了一瓶白酒,在我说再加菜时,姓王的,也很不客气的又点了三个菜,热情的跟张涛推杯换盏。看来姓王的人脉不错,估计不久的将来,他在单位就能上位,以后出来百分百是个鱼肉百姓的大贪官。
待三斤白酒和满桌的菜肴下肚后,顾向东去结帐,张涛在包房对我们道了声谢,两嘴一抹,出包房走了人。李警员去了洗手间,我从包房出来,王警员走到了我的前面,突然回过头堵住我的去路,醉眼朦胧的看着我,手指轻抚了一下我的左脸“黎寒雪,你要是没结婚,我能有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我被姓王的非礼惊了一下。放在前几年,依我的脾气,早就一耳光上去了。但现在,被顾向东在感情上冷落后,我已经越来越能接受别的男人对我的各种欣赏了,哪怕是非礼我。只要没过份,我都能忍受。我笑笑,看着王警员,一脸温婉淡定“哥,你喝醉了。妹子已经结婚了,所以就没那个福气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人的。”
“我现在有个女朋友,可是跟她就是处不来,她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你老公真有福气”
“谢谢。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再见”。顾向东结好帐出来,我结束了谈话。王警员走了出去,回头对着我和顾向东说“谢谢你们啊,下次回西乡,告诉我一声,我来请。黎寒雪,常联系啊。我们先走了”。说完,王警员上了李警员的绿色qq,和我们招了招手,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回过头问顾向东“结了多少?”
“一千二百块。零头没算”
“这地儿哪吃掉这么多,说明他们是拿回扣的。今天真长见识。走吧,我们也回了”。
回到家,第一时间,我删掉了王警员的电话。然后把剩下的两千块交给了老刘“今天请交警吃饭,花了一千两百块。这是剩下的,你拿去买些营养品,以后来城里不许再骑你那摩托车,安份一点,坐班车来”。老刘看着钱,咧着笑脸,客气了一句“你拿着就好了嘛,给我又没什么用”。
“第一次听你说钱没用,这是你拿命换的,我不敢要。你赶紧拿着吧”。说完,我把钱递到了老刘的手掌里。他很开心,当即抽了六百块给母亲“来,给你几百块零花钱”。
母亲一脸的不屑“我不要你那钱,留着自己花吧”
老刘不由分说,将六百块塞到母亲手里“给你就拿着嘛,还摆什么架子”。
那是老刘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讨好母亲。老刘其实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是我出面,他一个农村老汉,人家给他看个医生,清理消毒一下擦伤,给几百块钱,早把他随便打发了。他拿给母亲六百块,是在感激我为他出头。
处理完老刘的事情,我们一家人在城里,过了两天欢乐团聚的日子后,顾向东又回了上海。我带着浩然,随母亲和老刘,回到了乡下,准备陪母亲再过些时日回上海。
回到上海,我一个人带着顾浩然,还得伺候顾向东的生活,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他不尽丈夫义务,还要让我做一个好妻子,我也做的很费劲。现在跟顾向东,是相看两生厌。若不是为了维持这个家庭,我什么都不想再为顾向东做。与其这样天天心生厌烦和矛盾,我还不如躲的远远的,回到老家陪陪父母。有母亲在,我还能吃口现成饭。顾浩然在乡下旷野,也能随心所欲的奔跑玩耍,不用担心他的安全,我的心情都放松了很多。
我以为我回到老家真如自己想象,能躲个清闲,过几天轻松的日子,没想到全让老刘给毁了。头一年回来,他出交通事故,害得我好一顿担心、忙活。今年回来,他又摔断了脑血管,在医院躺了五天。让我从家里,到医院两头跑,为他的事忙活。我心烦透顶,感觉走到哪里,都没办法让我安心,让我快乐。生活处处给我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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