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我路过空桑山的时候,这里还是一派草木丰茂的模样,如今却被吞没在一大片幽蓝的火焰中。
阴气过重,则生幽冥玄火。凡人感知不到,却能将所遇一切灵物烧得干干净净。空桑山也算一处风水宝地,山上有不少木灵,虽然法力低微不能移动,却比寻常树木有灵气得多,如今却因为这一把幽冥玄火而倒了大霉,多年的辛苦付之一炬不说,这怕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小白此时已虚弱至极,为了肃慎却仍然跑得飞快。我和鬼差小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欣赏着空桑山此时难得的盛景。
肃慎的灵魂至今仍未消亡,令我十分诧异,待小白将我们领至他跟前,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师傅当年设下的那个封印保了他不被玄火吞噬。我不由得又感叹师傅就是师傅,三千年前随手设下的封印至今仍有如此威力。
不过好在我同师傅出自一家,对他施术的方法了解得十分透彻,因此解封不算难事,没一会儿我便顺利地将肃慎的灵魂抽出,然后握在手中。小白万分紧张地看着我,毕竟我只要轻轻一捏,肃慎便会在我手中灰飞烟灭。
我撇她一眼,道:“放心,如果我想要肃慎死的更透彻一点的话,他早就死了不下几万次了。”
心中所想之事被我戳中,小白怔了一怔,却不肯移开目光。想来她对我的性子也算了解,平常出奇的懒散,能少洗一件衣服绝不多添一条裤子,兴许以前只是因为懒而没来报仇,现在好了,有人求着自己过来,那就顺路一起解决吧。
我心中觉得好笑,倘若我真打算弄得肃慎灰飞烟灭,你又能奈我何?当下不再管她,正想挽袖子放血,一直甚少说话的鬼差小哥却一把扯住了我的手。我愣了一下,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所以舍不得我自残了吧,略略回神后又暗笑自己年纪一大把了竟也会这般胡思乱想,而另一边嘴上已经说开了:“这位鬼差小哥,我知道你是为抓这只狐狸才追来的,我和她磨磨蹭蹭的害你也一直走不开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只是我和这只狐狸毕竟主仆一场,如今她已快魂飞魄散,你就是把她抓回去她也撑不了多久了。至于她的情郎肃慎,原本也阳寿未尽,是被我师傅强行抽魂的,如今若能重生为人,也不算违背阴阳法则。你就当看不见,随处溜达溜达,过一会儿如果小白还没魂散,你尽可以把她带回去交差。”
我自以为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满可以让这位别扭的鬼差小哥松手,谁知他竟像没听到似的动也不动。毕竟是公职人员,我也不好粗暴地甩开他的手,于是便这么僵持着,倒是让一旁的小白焦急万分。
僵持了好久,他才终于说话了:“我听闻往生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不要说救人,就连施术者自己都性命难保。你已是最后一个术灵师,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配上性命?”
咦,听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他真的关心我?作为一条三千多岁的老光棍,我,着实有点受宠若惊。
“嗯。。。。。。这个么。。。。。。”我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便挺起胸膛大义凛然地道:“正因为我是最后一个术灵师,所以才更要以匡扶天下、救济苍生为既然,今日莫说只有一个肃慎横在我眼前,就算是十个肃慎横在我眼前,哪怕拼尽这一身血我也一定要救他们!”
话音刚落,鬼差小哥的脸上瞬间闪过无数种表情,眼神也变得无比复杂,他瞪了我一会儿,然后冷冷地甩开我的手,没说一句话。
虽然搞不懂这位别扭的鬼差小哥在想点什么,但看在人家是为我好的份上,我宽容地没计较,转而引指为刀,在手上划开深深的一道口子。
血液迅速地流了出来,渗透进被我捏在掌心里的肃慎的灵魂里去,我暗自用力,让血流的更快一点,直到将他整个魂灵都染成血红色,我才松手。肃慎的灵魂在我松手之后自己漂浮着没动,只是原本被压缩成一团的魂魄渐渐自己舒展开来,隐隐有了他原本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正想施展往生术,小白却不安地对我道:“主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我。。。。。。我现在感应不到肃慎了。”
“这不是很正常嘛?”我想也不想地道:“往生往生,往来重生,自然是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小白低下头不说话,看样子很是难过。
我又道:“我知道你快不行了,希望他永远记着你,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那些在阴曹地府走过一遭的人哪个不是忘却了前尘旧事才得以转生?倘若肃慎重生却还记得你。他又要如何面对你因他而魂散这一事?所以,过去种种于他不过徒增负担,忘得一干二净,反倒轻松。”
小白愣愣地看着我,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我知道她已明白,也不再多言,开始捏诀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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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年来,修习术法以求成仙的门派数不胜数,并且几乎每个门派都有一个关于重生的术法,听起来都很厉害,可惜那些厉害的法术都被列为了禁术,无人敢使,无人可使,最终也都随着门派的消亡而失传了,其真实性究竟如何,没人知道。然而术灵道却与他们不同,被列为禁术的都是一些险恶阴毒的法术,且不拘着你学不学,你哪怕学了也可,不用就行,用了也可,等着反噬便行。听闻术灵道刚创立那会儿,就有一个胆儿大的,是祖师爷的大徒弟,人家地位高管不住,不顾门规用了某一禁术,叫聚魂术,硬生生是将某人被打得灰飞烟灭的魂魄给召了回来。为什么这听起来高尚纯洁能救人无数的法术会被禁呢?因为谁都不知道,被召回来的魂魄,到底还是不说原来的魂魄了。倘若运气背点,一不小心将某位远古邪神的魂给召了来,天下大乱,那就不仅仅是一句“作死”能解决的了。而那位老前辈和被他召回来的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呢?没人知道。空白的一面往往最引人遐想。
我曾向师傅表达过困惑,认为这样列与不列入禁术已无甚差别,何苦要多此一举?
师傅说列入禁术为的不是保护苍生,而是为了保护术灵师自己,因为术灵道的法术多源于自己,你对别人凶险,自己也便凶险,你若害了他人,也会因他人的被害而遭不测,听着再公平不过。所以所谓禁术不在于列不列,起到的只是一个提醒作用而已。
我又问,为何本门没有像别派那样求雨退洪之术?
师傅说:“他们修的是天地道术,为的是成神。我们修的是红尘道术,为的是做人。”
“我们已经是人了,还有得可修吗?”
“这是自然,一切修行皆无止境,不是长了个人的模样,你便是人了。”
“令死者复生,这不是违背阴阳纲常的吗?”
“阴阳是一说,纲常又是另一说。阴阳之纲常在于本心之安定,而不在于一夕之生死。”
师傅的话高深莫测,我那时自然不懂,却还偏装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后来我才明白,不过是因为术灵道的往生术失传了一部分,早已残缺不全,反正也练不出什么花头,就随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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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漫长的咒语随风散去,长久未见的肃慎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我回忆了一下记忆中肃慎的模样,再对比一下眼前这位不着寸缕的英俊少年,没看出什么差别,便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鬼差小哥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而小白却早已冲过去抱着肃慎嚎啕大哭起来。我乐得有一场免费的好戏可看,体力却难免有些不支,于是便随手拂去身旁一棵树上燃烧着的幽冥玄火,靠在那颗树上开始优哉游哉地看戏。
另一边的小白抱着肃慎正哭得起劲,肃慎却是一脸的抗拒与为难,毕竟谁赤(高)身(清)裸(无)体(码)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哭,都不会太舒服,但初来乍到的什么情况也搞不懂,所以还是暂且忍着比较好。
小白痛苦了许久,魂体渐渐透明了起来,这是要魂飞魄散的征兆。
虽然我和鬼差小哥谁都没有出声提醒,但小白自己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她强忍住眼泪哽咽着对满脸不自在的肃慎说:“今日之事难免困惑,来日之路亦崎岖难行,只可惜我不能为你解惑,也不能陪你共度余生了。或许当年我不该因你贪欲而犯下大错,但今日之事我绝不后悔。如今我将要魂散,即使心有千千结,也再也不能得知你如何生、如何死,我亦不想得知了。你我到此为止,你。。。。。。好好活。”说完,她温柔地在肃慎侧脸吻了一下,又放开他,转过身朝我磕了一个头,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与小白同时消失的,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肃慎。
他本就是一个幻影,现在任务完成了,我自然不必白白浪费灵力去维持一个与我无关的幻影。
空桑山这场幽冥玄火起得莫名其妙,颇有令人遐想之处,来看看也不无不可。但看热闹时顺便做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好事是一回事儿,拼上一条命去救自己结仇许多年的仇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我的确不怎么恨小白和肃慎,所以看在小白即将魂飞魄散的份儿上就愿她一个梦,至于救肃慎,那就算了吧。
目睹了一切的鬼差小哥倒十分淡定,他道:“你果然没用往生术,那只小狐狸最后还是被你耍了。”
我道:“你说的不错,往生术太过凶险,我没必要为了不相关的人牺牲那么多。倘若为了救肃慎我自己倒不行了,这实在不妙,还是造个幻影得了,简单,又不费我什么力气,小白的愿也圆了,既然如此,一举两得,又何必在意是不是幻影呢?世间诸人,谁又不是活在自己的幻影中呢?”
他看我一眼,淡淡道:“你倒看得通透,也一如既往的凉薄。”
我笑了一下,道:“只是活得比较久罢了。”转念一想,随即又道:“怎么你说的这话倒好像对我颇为了解似的?”
鬼差小哥没有答话,而是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我。我这时才发现他不像一般鬼差那样凶神恶煞,相反的,还长得相当不错,眉目清俊,一双眼睛很深很深。
沉默良久,他终于道:“季玄,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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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大人好,我是作者周十三旒(那字儿念liu第二声),可以叫我十三~这是我第一本书,您能看到这里是我莫大的荣幸,如果可以请您坚持看下去。本书是由小故事串联而成,往生记只是开头,之后的故事会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