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腕上出现一柄飞刀的当下,左萧寒并没有狂躁,没有埋怨有人背后出手。偌大的天一园,随左萧寒一步步退开,一步步往门口而去,甚至那柄鸿尘,他也没有想要回来的意思,视众人为无物。
“左掌门留步。”
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只等左萧寒离去,他们便可以狂欢,然而穆知春还是站了出来。他走到左萧寒面前,拔出鸿尘宝剑,一脸留恋,笑着说:“既然左掌门无心恋战,那这柄鸿尘剑自当奉还。”
左萧寒没有要接的意思,停了片刻,便开始迈步离去,一身消极。师父没有发话,两名弟子也没有动作,看着左萧寒迈步,紧跟而去。便是这个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左萧寒,我儿子呢?”
今天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只要左萧寒走了,都可以结束。即便有神秘人能够凭借一柄短刀制服他,众人也不愿意这个魔头在此间,实在是过于危险。说话的人慢慢走近外厅中央,站在众人面前。她身形矮小,或是因为太大年纪,已经有些佝偻。别人不认识她,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在江湖的上露过面,但听到她的声音,左萧寒便知道是谁,而且钱百万与钱万两都认识她,正是呼啸山庄的花姑子。
“花姑子,你要干什么?”见她上前,首先说话的并不是钱百万,而是他的儿子钱万两。
“是你。”左萧寒没有回头,却终于开口说话。
花姑子没有顾忌,一步步靠近,一步比一步艰难,问说:“我儿子在哪里?”
“长白山。”
“他现在怎么样?”花姑子过于激动,说话的时候声音开始颤抖。
“很好。”
没有人打扰花姑子和左萧寒的对话,花姑子也等了很久才终于又提起勇气问了一句,“他……有没有问过他的身世?”
“问过。”
“你有没有告诉他?”
“那子沉迷女色,无心报仇,说了也没有用。”
“不可能。”花姑子有些失控,“当年大仇,怎么可以不报?”
左萧寒徐徐转过身,没有再看那一众武林人士,眼中恢复了些神色,朗声道:“你儿子已经杀了姓西门的,今日另外两家主事皆死在剑下,还不算报了仇吗?”
花姑子一声冷哼,道:“三家都还好端端的,死几个人而已,怎么能算报仇,我要的是将他们彻底铲除。”
“那你自己去雪山和他说吧。”说完话,左萧寒没有再留步,径直走出了天一园。与来的时候不同,那时加上东方曜一共八人,现在又添了两具尸身。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没敢上前,虽然人群最善痛打落水狗,但他们还是能够有掂量,知道左萧寒虽然被伤,但对付他们,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疾驰跟在后面,抱着消融的尸体。覆盖也是右手受伤,但此时只能抱着残雪的尸身。闲云老道迷迷糊糊的跟着他们。
左萧寒走了,花姑子也没有多留,跟着走出了天一园。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蜂拥进门,又将天一园内挤的满满当当。他们欢呼着,咆哮着,完全忘记了这场战斗武林一方的损失有多么惨重;他们庆祝着,大笑着,就如同左萧寒是他们打败的一样。
然而以东方谷和穆知春为首的那群人并不觉得高兴,表情严肃。尤其是东方谷,意识到此次危机的背后,应该还藏着一个危机,问钱百万说:“那个叫花姑子的,是什么人?”
钱百万并没有直说,支支吾吾,果然隐藏玄机。倒是钱万两上前,悄声与东方谷道:“此事不足以与外人道,还是解决了当下事情再说。”
少三爷没有强迫,见天一园内又挤进几百号人,都在赞许刚才一战取胜的褚奇和刘金安。东方谷内力流转,宏声说道:“诸位,感谢前来助拳。但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还请宽恕招待不周之罪。还请诸位允许在下先到里面安排遗体的事宜,再来与诸位道别。”道别二字,说的严肃,甚至特意提高的嗓音。随意打了个拱手,东方谷便走进了内里。
跟着进去的,只有穆知春。从左萧寒进门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时辰,受伤的吴起也已经调理得当,在冰窖门口等着少三爷。刚进到里面,却不见东方曜的尸身,少三爷忙问:“二爷的遗体呢?”
吴起道:“已经烧了。”
“什么?”东方谷大怒,早已提掌上前。
穆知春忙道:“三爷息怒,方才左萧寒等人的症状你也见到了,正是长时间与尸身接触,导致中毒,二爷遗体若不及时处理,恐怕我等也如云庭小师傅所言。”
东方谷并非鲁莽之人,初闻自然大怒,经国公爷一说,理智渐起,道:“在哪里烧的?”
“半个时辰前就已烧尽。”指着一个漆黑的木匣,吴起说道:“都已盛在此处。”
少三爷心内凄凉,痛哭流涕,呼喊道:“兄长关怀之恩还未报达,便遭贼人毒手,当真苍天不明。兄长留守泰安,几年未归,还不曾看兄长最后一面,愚弟不幸。兄长为人和善,少争少辩,待兄弟朋友更是仁至义尽,奈何遇此劫难。”
再三哭泣不止,吴起身为家奴,被少三爷这悲切之情惹得也是难以忍受,颤抖痛哭。穆知春就在旁边,一双眼睛早已泪水盘旋,过了良久,才上前说道:“少三爷节哀,虽是塌天之祸,但南宫兄弟的遗体不可不安排,外面那些武林朋友也要出去安置才行。”
又经过许久,东方谷泪也哭干,忍住悲痛,与吴起说道:“去把南宫家的仆人叫进来吧。”
跟着南宫昭来的,也有几个厉害的仆人,虽然来不及解救家主,但做事还算利索,见东方谷与穆知春进入内里,早早跟了进来,此时吴起去请,出门便瞧见了。
见三五家丁进门,东方谷也不废话,直接说道:“你家大爷死在天一园内,我东方家罪责难以推脱,你们且将大爷遗体带回杭州,告诉你们家老爷子,不日我东方谷必定亲自上门谢罪。”
穆知春也道:“见了你们家老爷子,还是先不要说此事与他知道,早早告诉你们二爷,让他妥善安排。”
仆人虽然也是难受之极,但是非曲直都在眼里,怎敢胡乱说话,悲切道:“天一园遭此横祸,少三爷又何必将过错推到自己身上。我家大爷是贼人所害,我等自然据实说与我家二爷知道,少三爷还是先将丧事安排妥当,到时候来杭州祭奠我家大爷即可。”
“如此便不送了。”说着话,东方谷又提示吴起准备一些盘缠和部分费用。
“等一下。”穆知春说道:“此去杭州路途不近,何况天气炎热,还是请云庭小师傅前来帮大爷止住九孔,以免尸毒再显。”
不敢耽搁,吴起慌忙又请张云庭前来。听明意思,简单念了几句安魂的经文,又请人寻来所用之物,张云庭将南宫昭的九孔一一闭住,妥善之后又吩咐道:“此去杭州三百余里,你等万万不能延误,若是三日之内未到,天气酷热,恐怕药力不足,还是就地焚烧比较妥当。”
几位家奴不敢有别的话头,虽然心里明白,即便中尸毒也要将自家大爷送回,嘴上还是满口答应。再三一一答谢,众人带着南宫昭的遗体回杭州不提。其时初入酉时,太阳还未落到山头,原本以为左萧寒走后,今日之事就算有了个了结,东方辕冠的一场寿宴变成丧事,无非由喜到悲而已,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送走南宫家的仆人,东方自家的仆人慌忙来到冰窖,与东方谷说道:“大事不好了,门外来了一队官府人马,说要见大爷。”
穆知春颜色更变,问道:“哪个衙门的人?”
“来人并没有说,一个个手持长枪,更是搭弓引箭,恐怕来者不善。”
“好大的胆子。”穆知春身为国公爷,乃第一等的公爵,自己身在此间,哪个官员胆敢以兵器相迎,追究起来,已是死罪。
一众人忙赶回外厅,果然瞧见武林中人再三奔逃,那些脚力不行,无法跃墙而出的,只能暴露在一众兵将的长枪和羽箭之下。早有人搬了椅子放在外厅正中,穆知春一马当前,身坐众人之先,一派国公风范。手下人喝道:“穆国公在此公干,哪个不怕死的胆敢持械来犯,还不快快放下兵刃进来谢罪?”
听到穆知春下人的呼喊,天一园外果然有动静,过了片刻,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走进天一园内,瞧见正坐当中的国公爷,那名官员并没有下马,只在马上持鞭打了个拱手,笑道:“原来穆国公正在此间,下官着实不知道。”
“好大的胆子,见了国公爷,还不下马行礼。”穆知春的仆人呼道。
“下官甲胄在身,恕不能下马施以全礼。”
“来者何人?”穆知春正声问道。
“下官乃本地节度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