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季小月和张元眼里的小梨渐渐淡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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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不再迟疑，起身收拾东西。他们知道虽然看不见，但是小梨一直在身旁。他们要在夜里出发，好让小梨跟得上，一家人一起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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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婆在地下打滚撒泼，造孽呀，造孽呀地哭喊，不知道是在说季小月和张元还是在说自己。谁也没有理会她，任由她去作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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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她看着季小月柔弱的身影，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她实在太虚弱了，颜色比当时要死的童欣好不了多少。若不是眼前的季小月就在她身旁忙碌的打理，她不会相信一个如此虚弱的人还能站得起来。长久的精神上的折磨，加上这一次的冲击，她的身体越来越弱。边上的小梨过来轻轻扯她的袖子：“婆婆，求您救救我娘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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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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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小梨，谁也不知道云舒突然冒出这一句是什么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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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鬼连夜朝镇里出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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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只剩两个老太太。凄清的月光照进来。窗外好像有什么动物略过，惹的草丛沙沙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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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婆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知道这回没人吃她撒泼这一套了，疯癫的样子也给收了起来，靠着椅子背，披散着头发，颓靡地歪倒坐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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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凤，你悔不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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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张婆婆啐了一口。“有什么好悔。再过一次，我还是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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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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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这样！给张家留下后人来比什么都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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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无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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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还是张婆婆先开了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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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你当真看得见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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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云舒以为她良心过不去，要问问小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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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老头子……他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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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心里一震。原来这般绝情的人心里也有惦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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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前最想看见孙子，可惜到现在也没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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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见了就告诉他，老婆子我尽力了。”张婆婆眼里竟有点闪着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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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去投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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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见不到孙子，去给别人当孙子了……也好……也好……”张婆婆扯起嘴角自嘲起来，泪从她脸上顺着沟壑滑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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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回去罢。”张婆婆撇过脸好像抹了一把泪，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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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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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死了不成？我自然是要好好活着，我老头子见不到了，我说不定还有机会替他见见。走了又如何，生了儿子还不是我张家的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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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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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离开了张家。外面的月光凉的人心慌。她回到家去，往常弥漫的令人心安的药香此刻却好像打扰着她，怎么也睡不着。她这一生对人接触的太少，太多感情，怎么想也想不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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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不如不去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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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想，心里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搔得她难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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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家，上山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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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有事。她答应小梨救季小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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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月自第一胎就留下了些病根。她知道自己的娘家是叮嘱过要她好好坐月子的。那又能怎么办呢，夜深人静时她总会自己想。嫁给了张家，就是张家的人，操劳总是难免的呀，何况张元早答应了，等婆婆百年，就带她回镇上去住。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呢。虽然自打有了孩子，自己的婆婆开始针对她们母女二人，但是只要她一切都做好，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吧。婆婆只是想要个男孩，季小月心里明白，这让她有点愧疚。让她欣慰的是张元和她一样喜爱这个孩子，这是他们的宝贝啊。季小月觉得一切都有希望，特别是看到孩子一天天长大，从牙牙学语到黏着她叫娘亲，一切都值了。对这个本分的女人来说，苦难只是生活的小插曲，孩子却是上天的恩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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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份恩赐被上天收回去了。像是一场梦，说碎就碎了。孩子的夭折带给了季小月极大的打击，整个人垮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伤了她的身，更伤了她的心，她心中一刻不停地责怪自己。她的身体随着岁月渐渐恢复些许元气，心却死在了那一天。直到半年后，她又怀了孕，死灰一样的心才渐渐活了起来。她想活着，她又有了新的希望，她要和张元一起，看这个孩子慢慢长大，弥补自己的悔恨。她像赎罪一样拼了命对小桃和婆婆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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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月隐忍着一切，百般尝试试图满足自己的婆婆。她是自己男人的母亲，自己孩子的奶奶，这个理由，足够她无怨无悔地去付出，画饼充饥也让她觉得饱了。可是突然，小梨去世的真相让她的天又塌了。一切的她以为，真的只是以为。她本就满目疮痍的心彻底死了。小梨的出现给了她希望和动力，可是续上再上好的灯油，没了灯芯，也着不起来了。季小月就像一盏残烛，眼看就要熄灭了。再坚强的内心，再强大的动力，再想抓住的希望，也只能让她像回光返照一样，吊着半条命多坚持几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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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能理解的感情不多，母女之间的感情算是其中一个。多年来这种感情只在她梦里出现。月光下，一袭白衣的身影拉的老长，艰难的顺着多年来踩出的小路往上爬。边上的树丛沙沙响，云舒面无表情，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心里却泛起阵阵涟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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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平时都要深入，再往前，就是她从没踏足过的地方，那是师傅给她设下的禁区。多年踏出的小路走到了尽头消失了，她只能独自开辟着前路。一层薄汗像雾一样附在这苍老的身躯上。她的体力有点跟不上，喘得厉害。走走停停，歇了三五次，终于就要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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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识中的亮绿色离她越来越近。她翻过最后一个山头，拨开最后一丛树丛。前方三五米，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背对着月光，正蹲在杂草中望着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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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看起来都没有惊讶。这并不是一场不期而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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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找你。”云舒首先开了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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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个时辰之前你就用灵识锁定了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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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有些诧异于小男孩的强大灵感。原来从上山之时，他就知道了她的行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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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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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没有恶意。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小男孩盯着云舒，仿佛饶有兴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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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吸收天地灵气的植物精怪，果然灵感超群。”云舒感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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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这个。”小男孩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站起来“你这几十年上山无数次都没来过这里。特意来找我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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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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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救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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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一根头发。”云舒的语气毫无波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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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瞪大双眼，是真的惊讶了：“你要我一根萝卜须子作甚？”</p>
